接下来的几天, 江昱成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怎么来兰烛的房里。
她没多想,按照从前说好的承诺,这三天专心给他配着熏香。
从前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这么浅薄, 是一种类似古松木的味道, 但一般的社交距离,几乎是闻不到的,只有靠的很近很近的时候, 才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如冬日的深夜一般,散不开的厚重。
自从她换了这一款春日来信, 他身上也就随之换了味道。
兰烛特别爱这个香气的名字。
西方制香, 往往用物体的名字命名, 具体到每一种香气的名称:花香、果香、甚至动物香….中式的熏香不一样, 往往更意象化。
鹅梨帐中香、踏雪寻梅、雪中春信……每一个名字后面扑面而来的都是满满的诗意。
兰烛尤其爱这一款雪中春信, 这淡而沁人的味道等人一入厅堂,任凭外头的雪再大,屋子里也都是春天的气息。
那代表了重生和希望。
她将研制好的熏香一个又一个地放入香粉盒子里, 把林伯叫了过来,嘱咐着他这香的保管、焚烧、处理, 甚至还把研制的方法写了出来,最后才算安心, 对着窗台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盘算着,今天, 就是第三天了。
她没找回来通讯设备, 也不好问江昱成要, 想来也不打紧,与林渡说好了三日后的,他会准时来的。
只是冬日慢慢悠悠,她从天明等到天逐渐暗下来,也没有听到外面有一点的声响。
等到临近旁晚,屋外终于是传来声音,兰烛起身去看,原是林伯让人在修整花草,她讪讪地打着招呼,问道:林伯,林渡来了吗?林伯恭恭敬敬地过来:阿烛小姐,还未呢。
他看了看时间,哟,现在已经五点了,天色已晚,想来林先生,怕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外头天气冷,姑娘还是回屋吧,或许晚上,他就来了。
这样吗?兰烛有些狐疑,认识以来,林渡从未失信过她,说好了三天后来的,照例来说,是不会失约的,只是今天天色都要暗下来了,却一直没有动静。
或许真像林伯说的,他有事耽搁了。
外头风雪交加,她只能回去等。
等到晚上的饭菜都上桌了,兰烛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
兰烛连忙跑出去,却见到进来的人是江昱成。
江昱成收了伞,踏进温暖的屋子的一瞬间,看到来不及收起失望的眼神的兰烛。
他没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坐在长桌的正位,阿烛,先过来吃饭吧。
兰烛只能过来,她怀有心事,坐在长桌前面,对着满桌子丰盛的饭菜,最终还是拿不起筷子来。
她礼貌问道:二爷,您今个,见到林渡了吗?林渡?江昱成给兰烛的饭碗里夹菜,没见过,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三天后,我给你做好香料,他来浮京阁接我的嘛?兰烛有些着急,她实在是受不了好像全世界都忘记这件事一样,就她一个人七上八下地着急上火。
江昱成眉眼一抬,像是才想起来,哦,你说这事啊,兴许他忘了。
不可能。
兰烛一口否认,他不会忘的。
江昱成听到这儿,放下筷子,阿烛,别人说的话,不一定能全信,你和他认识不过半年……我了解他,他从未失约。
兰烛从椅子上起来,拿起自己的行李,二爷,我得去他的住处看看,或许林渡出了什么事,他需要我的帮助。
阿烛——江昱成起身叫住她,入夜了,外头在下大雪。
无妨,剧团不远,我能在外面打个车……兰烛正要开厅堂大门。
阿烛——江昱成挡在她前面,阴拢的身影挡住她面前的半道光,把她笼罩在黑夜里,他轻声哄道:你要是走了,他找过来,你们不就错过了吗?兰烛有些动摇,疑惑地看着江昱成。
江昱成说道:他有事,过两天再来接你,你再住几日。
兰烛一愣,看到江昱成没有表情地站在半道光下面,她皱了皱眉头,而后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你撒谎,你刚刚明明说你没见过他,他又是什么时候跟你说他有事的。
我——你撒谎!兰烛推开江昱成,往风雪中跑去。
林伯——江昱成在身后出声,话引都未落,林伯从风雪夜中走出来,推着内院的院子大门。
在她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那重如铁石的内院大门在黑夜中发出沉重低哑的声音,像是炼狱里被镇住的恶龙发出痛苦的低吟。
内院里的光,一丝都露不到外面。
兰烛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昱成:江昱成,你这是干什么?他面对着兰烛,抱有歉意:阿烛,你不能走。
她微微后退,手扶到桌角,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昱成:江昱成,你疯了?林渡怎么了?他无碍。
那他怎么没有来?是不是你从中做了手脚,江昱成,我和你的事是我和你的事,林渡有什么错?兰烛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在江昱成看来,不解中甚至带点恨意,她为了那个男人咬着牙似乎帮他当仇人!把他当成完全的对立面!他心里愤怒大于愧疚,上前一步,高声回她:他有什么错?他错在能让你为了他和我粗脖子瞪眼,错在能让你恢复澄澈充满希望,而我不能,他能让你护着他,不惜与我翻脸,我不能!他能与你朝夕相处,我不能!你听明白了吗兰烛?他有我羡慕的所有东西,你知道的,只要我想要,我一定要得到。
所以今天,我不能让你出这个门。
他抓过兰烛的手,一狠心把她往里带,连厅堂的大门都关上了。
江昱成!你疯了!兰烛扶住椅子,回头睁大眼睛看他。
他朝着兰烛所在的方向过来,附身下来,单手用虎口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是,我疯了!南妄城一事之后,你知道我多害怕失去你吗?我告诉你,兰烛,我疯狂地想要占有你,我见不得你对他笑,你跟他说话,你站在他旁边,他甚至还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恨不得他去死!兰烛用手撑住他,控制着他手里的力道,失望地摇头:江昱成!你真的……变成了我完全陌生的样子。
她的脸色开始发白,声音有些颤抖。
江昱成连忙放开她,眼底止不住地流露出心疼,手微微发抖,藏于袖口下,压制着嗓子嘶哑地说道:我从未变,我一直都是这样。
没人可以在自己底线被触碰的时候保持冷静,阿烛,你是我的底线。
兰烛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他。
他伸手轻轻拂过她额间的头发:阿烛,别恨我,从前是我蠢,让你离开我。
你知道没有你的夜晚,我有多难熬吗?你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如果你要折磨我,那你索性留在我身边,每天折磨我好不好?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自己开剧院,我让二十四个剧团老板都受你差遣,你想要成名成角,中大剧院常年驻场你随时可以去,你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我也可以一起陪你打天下,用不着他的,阿烛……兰烛下意识一躲,避开他的手。
江昱成手边一空,他心下一疼,往她身后探去,攥紧她的双手,不给她后退的余地。
阿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做的比从前更好。
阿烛,求你,爱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