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一时沉默, 竟不知该作何解释。
许是那船家误会了。
哦,这样啊。
叶聆不露声色朝着白羽扫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 估计是自己想的太多, 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昨夜睡的还习惯吗?船上风大,我怕你不习惯。
叶聆摇摇头,没有不习惯, 就是感觉脚还有些疼, 只不过一直呆在这里太闷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
其实, 叶聆只是迫切想早点去明州,这样她也可以早点查出真相。
好, 一会儿人少的时候, 我带你出去。
叶聆这才露出笑容,好。
二人用完餐, 叶聆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燥热, 她想要去伸手摸额头, 却发现自己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密汗,她都没有感觉到。
擦一擦。
白羽伸手递过来一方干净的锦帕,叶聆看见这帕子却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之前的那条吗?白羽手中,正是当初在宫中,她随手丢给他的。
是, 之前一直没机会还给你,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你快用吧。
好。
叶聆没想太多, 只擦了擦额头, 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我感觉好奇怪啊, 从那天下山以后,我就觉得睡不好吃不好,就连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今日却感觉整个人似乎好多了。
白羽十分无奈,你就不觉得最近不舒服吗?啊?叶聆整个人摸不清楚状况,盯着白羽看了许久,这才开口,我是觉得不太舒服,还以为是走路太多,太累了呢。
才不是太累了。
白羽将她擦过汗的锦帕拿了过来,随后沉声道:你前几日受凉了,你自己不知道。
这两日我在你饮用的水里都用了药,昨天用的药量多了一些,今日或许会大好,这样在船上的两三日,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了。
你对我下药了?叶聆总是能够在白羽的话里,找出关键的句子来。
白羽:……对于叶聆的这种抓重点的技能,他其实还挺佩服的。
嗯,下了。
听见他承认,叶聆赶紧抱紧了自己的膝盖,那完了,我岂不是要任由你拿捏了?白羽看她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不嘛,慌不慌?叶聆赶紧调皮朝他笑了笑,挺慌,毕竟头一次。
白羽:……白羽这下子再也接不下去了,只能转移了话题。
现在人少,不如先出去看看,这一路朝北去,风景还是挺不错的。
他说完,叶聆已经准备好张开手臂,乖巧等着他过来。
白羽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脚上的伤口,应该好了些,不妨下来活动活动。
叶聆坐着没动,嘴角却微微弯了下去,似乎有些气愤,还是很疼,都怪你下手太重了,如今扯着都疼,更别说下去活动了。
白羽:……好家伙,这些如今也成了他的不是了。
那便不出去了吧,我觉得在屋里躺着也是极好的。
瞧见叶聆故意拿捏了他,白羽干脆放弃了出门的打算。
这下叶聆可就坐不住了,她已经待在这里一整天了,要不是昨夜更衣才出了门,恐怕这几天都要在屋内度过了,她可不愿意。
啊……叶聆眼角流露出失望,她没想到白羽竟然会这么说,一时有些生气。
白羽!我命令你带我出去!白羽如实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可是某人前几日还说,我们之间,没有君臣,只有你我。
如今,这算是自己说过的话,不算数了么?白羽——叶聆咬牙切齿叫着他的名字,可白羽明显不在意,故意逗弄着她。
在。
快点啦——叶聆实在有些等不及,她故意假装生气,伸出手看着他,快点,过来。
觉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叶聆就真的要生气了,白羽这才身一侧,径直将叶聆从床榻上捞了起来,不宜在外面吹太久的风,只一小会儿。
能出去就是好的,叶聆才不管待多久,连忙张口应着他的话,好的,知道啦,快点带我出去。
船外,风景正好,微风不燥,几位妇人围坐在一块聊天,手中还忙着渔网的物件,想来是这船上工人的家人。
白羽将叶聆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替她收拢了衣裳,你先坐着,我去收拾房间,稍后过来寻你。
叶聆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眸写满了开心,好。
待白羽离开以后,那旁边几位妇人打量着叶聆,见她柔柔弱弱模样甚为可爱,便大着胆子开了口。
姑娘,瞧着刚才那位,是你的郎君吧?另外一位妇人眉眼笑眯眯感叹,这还用问啊,肯定是新婚不久呐,要不然哪这么有耐心,说话又温柔啊?说的也是,看着刚才那小公子也是一位俊才,模样不差,跟姑娘你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听见几位妇人的讲话,叶聆笑眯眯眨眼笑了起来,各位婶婶们看人真准啊。
听见叶聆承认,那几位妇人瞬间止不住讨论了起来。
看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指定不会错的。
不过啊,姑娘,你可要记住,现在才成亲,男人对你好,那只是一时的,你要把他的钱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以后啊,他才不会到处找别的不干净的东西。
就是,就像我家那位一样,说什么在一起生活三十多年了,抓我的手就像抓他自己的脚一样,你听听这话,是人话吗?要不是看他挣钱,我早就把他赶出门了。
叶聆闻言,耐心解释,各位婶婶,我觉得我家夫君不是这样的人,他待我是极好的。
那妇人点点头,姑娘,我们看见了,你家郎君小公子的确不错,我们这些糙话你就别往心里去啊。
看见叶聆这般模样,她们几个人忍不住感伤起来,哎哟,我要是能够回到年轻的时候啊,说不定就不找我家这位了,指定换个人去!叶聆静默了一会儿,朝着那妇人开口,婶婶,既然你当初选择了叔叔,肯定是当初的叔叔吸引了你啊,若真的回到了以前,说不定还是要跟叔叔在一块呢。
哎呀,小姑娘你可说的真对呢!旁边的妇人直接拍手称快,当初这柱子妈啊,那是铁了心要跟着柱子他爹啊,说什么情比金坚,只不过当初柱子爹穷啊,穷的叮当响,家里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住的还是茅草屋。
那柱子妈似乎有些感伤,摆摆手,都陈年旧事了,你如今提起来干啥啊?另外的妇人接着说,哎哟,那个时候柱子爹可不得了,在柱子妈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说是让她等自己一年,若一年以后,自己挣不到聘礼,就自己再也不会说迎娶柱子妈的话。
当年啊,村里都是这件事,好多人都等着看柱子爹的笑话啊。
叶聆不解,为啥啊?坚定选择一个人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为什么大家都要看笑话啊!柱子妈眼神隐隐藏着泪,感叹道:小姑娘,你还是年纪小,不经事。
你说,这哪有一穷二白的人娶亲能拿的出聘礼的,这放在村里,就是笑话。
说实话,我当初还真不是看上这个聘礼了,就冲着当初柱儿他爹在门口跪着求娶的那份情,我就已经同意啦!其他人也在一旁纷纷羡慕,啧啧,是啊,谁让你家柱子爹那么能干,不仅靠自己的本事做了这里的船家,还经营这么大的家业,两个儿子都在京中读书,你如今倒是最有福气的了。
柱子妈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哎哟,这说小姑娘的事儿呢,干嘛打趣我呀你们,真的是,陈年旧事还翻出来,倒是让我有点心疼我家柱儿他爹了。
叶聆今日听见这桩婚事,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感动,这就是平淡生活的感情吧,虽然波折不多,可二人经历磨难后,也是一帆风顺的结局。
羡慕你们啊,能够有这么好的生活。
叶聆说完,那旁边的妇人安慰她,不要紧,小姑娘,你们不是成亲了吗?赶紧给他生一堆孩子,不为抓住他,只为让他拼命给你赚钱。
啊……提到生孩子,叶聆不由得红了脸,她连人事都未曾经历,如今却已经有人催她生孩子了。
这……暂时……暂时……她说了半天,说不出口。
那妇人连连住了嘴,哎呀呀,瞧我这嘴,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大户的千金,平常哪有这种糙话听,是我说错了。
可千万别放心上啊。
叶聆赶紧摆摆手,不是,婶婶,我只是觉得……有点早。
毕竟,她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感觉自己坐在这里,跟旁人讨论婚嫁的事情,若是被父皇还有宫中的人知晓了,恐怕又要说她没有规矩礼法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喽,小姑娘害羞了。
几人笑着谈话,却聊起了昨夜的事情。
婶婶,你们昨夜听见了什么动静嘛?柱子妈开口说道,好像是有位婆婆走丢了,官府的人正在找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听说是在我们船上,可昨夜找了一夜,也没有搜到,那些人便离开了。
不过,小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如今听说这年头被人骗出家门的小姑娘不再少数,你可不要被骗了啊。
叶聆听罢,十分干脆点点头,好,多谢婶婶提醒。
她甚至觉得自己把白羽骗了出来,还让他被迫成了自己的小跟班。
过了一会儿,白羽拿着热汤又走了过来,径直朝着叶聆走了过去。
怎么样,冷不冷?叶聆甜蜜蜜接过他给的汤,浅浅尝了一口,真香,这里不冷。
此刻水上有飞鸟略过,伴随着阵阵涟漪,叶聆忍不住发呆起来,若自己的生活有一日也能这么简单,不用每天都费劲思考这些阴谋算计,该有多好。
这是特意熬的浓汤,你前日不是说太素了吗?最近没有肉,只能让船家给了点骨头,我给熬了些汤。
听到这里,叶聆忽然愣住,她侧目看向了白羽,这才想起来昨晚她看见白羽跟着那些人出门,莫非是为了弄这个汤。
你……是昨夜去弄的?白羽倒是解释的简单。
就吩咐了一句而已。
叶聆心里却想了许多,如果光吩咐一句,那他在门口就可以直接说了,出门的时候需要那么久吗?何况,她坐在这里已经挺久了,这汤才好,而且还是他亲自端出来给自己的。
我不信。
叶聆就这么直白,让白羽有些措手不及。
不信什么?叶聆尝了一口汤,笑眯眯望着他,我不信你没有用心。
白羽将头偏至一旁,用了些……叶聆就知道。
她赶紧将汤喝完了以后,白羽这才细心拿走了碗,还喝吗?还有一些。
叶聆觉得有些腻了,摇了摇头,不想喝,有点撑。
她才吃完饭就出来,这坐了许久又喝一整碗汤,她有些撑的不想动了。
见他们一直在这里,那些妇人都收拾东西赶紧离开了这边,生怕打扰二人的亲密时间。
白羽,你说,若有一天我要是做了一件大多数人都不容我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啊?白羽目光炯炯,看向了叶聆,若你觉得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何必顾及其他人的言论。
你若分不清是正确还是错误,就按照自己内心想法去做,那就可以了。
毕竟,你不为任何人而活,你,只能是你自己。
叶聆有些惊讶,白羽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我,不为任何人而活?白羽如实道:是。
她微微笑着,平常听见的教导,都是要依照规矩,如今倒是头一次听说,不为任何人而活。
白羽点头,你想做,便去做,就足矣。
叶聆手指轻轻拉住了白羽的衣领,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有些害怕,怕以后……白羽坦然自若:会,只要你说,我会一直在。
连着在船上度过三天,叶聆已经开始有些倦了,她平时无聊就看着那渐渐快要靠岸的船,想着明州就快要到了。
从怀中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绸缎,只有一个小巧的袋子,装满了她要带的东西。
白羽看见她整理东西,走过来没有追问,反而是安静坐在了一旁。
叶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跟他讲话。
如果这次我真的找到了当初的原因,我怕自己会接受不了。
白羽侧目而视,既然都来了,那就等走到那一步再说。
叶聆不停翻动着手中的绸缎,轻轻握在手里来回揉着,漫不经心望着他,白羽,你期待自由吗?白羽脸颊上投射着光亮,听见叶聆的问话,他转过头微微一笑,自然是期待的。
不过,能够留在十七身边,我也满足了。
叶聆只望着他笑,却没有跟着他的话往下说,二人就这样互相处于静默的状态。
船上摇晃不停,叶聆就这样靠在一旁,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又很快陷入了困倦的边缘。
杀人啦——杀人啦——门外突然一阵躁动,吵醒了刚想要入睡的叶聆,她迅速坐了起来,朝着白羽看了过去,二人一同疑惑看向了窗外。
发生了什么事?叶聆明显脸颊还挂着几分红晕,她来不及整理妆容就要出去,白羽却示意她待着不动:我先出去看看。
叶聆下意识点头:嗯。
白羽出了门时,顺手将门给关了起来,他顺着人群走了出去,那船上围着不少人,其中一个女子不停颤抖着,似乎想要一同跳下去。
救救我!救救我!救命!我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已经被人直接给一巴掌掌掴在地上。
周围围观的人群纷纷指责她:怎么能这样,杀人了啊。
白羽顺手拎了一人,朝他手里递了银子。
发生了何事?那人拿了钱,自然而然说了实情。
这姑娘刚才疯了,拿了一把刀扯住一个老妇人给了她一刀,还把那人给丢了下去,如今船家报了官,不过,估计要到明州地界才能下船了。
这样吗?那人听见白羽语气这样冷淡,吓得赶紧点点头,是啊,爷儿,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您问其他人也是一样啊。
就在那人说完以后,船家果然带着五六个壮汉围住了那女子,带走,绑起来。
回到房间里,白羽如实讲了外面的事情,只得到叶聆的一句感叹:若不是被那人逼的急了,那女子恐怕也不至于提刀杀人吧?白羽略过了这个话题,快靠岸了,咱们收拾一下可以下去了。
好。
*待船靠岸以后,那女子竟然被人当着许多人的面给拖了下去,其他人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心狠!可是那女子被人拖走时,从叶聆身边经过,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早已没了神采,手臂全都是血,看起来十分凄惨,那些人叫嚷着要把她送官。
别看了。
白羽拉着叶聆往他们要去的地方。
叶聆心中存疑,那个姑娘被打成那样,真的会杀人么?白羽淡淡道:那些用不着操心,出门在外,不同从前,外面的人都不可信,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
听见白羽这样说,叶聆赶紧靠近了他一些,悄声道:那我跟紧你一点,是不是会安全些?白羽身子一怔,整个人有些呆愣。
因为隔着宽大的衣袖,叶聆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还抓的格外紧。
——倒也不用这么紧。
先去哪里?白羽拿出了之前的图,按照这上面的来看,应该去明州县衙。
那快去吧。
说完,叶聆就要前去。
白羽却直接拉住了她,你想被抓回去吗?叶聆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是偷跑出来的,若就这么大摇大摆去县衙找人,岂不是告诉那些人她在这里。
对哦,我都差点忘了。
先找个地方住下,我们慢慢商量。
好。
暗宫。
怎么,他还是不回来?一处幽闭的房间里,独自坐着一位身着内监服饰的男人。
台阶下跪着一位黑衣人:是,并且他还将那追去的十人都解决了。
声音忽然变得幽深可怕起来,他如今都敢这么大胆了?那人低头回答:接下来该如何?娘娘不是说,务必要全部解决吗?再派人,务必保证不让他们再回来了。
是。
暗处隐隐有烛火亮了起来,那人听见门外有人呼唤,这才起了身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这内监终于从暗处走出来,听见宫人来报。
公公,娘娘已经午睡醒了,传您过去呢。
知道了。
朝阳宫。
皇后沉声质问,此事陛下可知道?地上跪着的人摇头,陛下尚且不知,毕竟出宫时间定了一个月,如今才过七八日,公主殿下那里也一直瞒着。
她怎么会突然跑了?跟着她的人呢?还是之前那个吗?是,不知十七公主如何跑的,我们发现时,她们已经下山了,后来派去的人也一直没回来,算算时间,如今恐怕已经去了地方。
他们去了哪里?查的出来吗?皇后眼里全是狠厉,这叶聆绝对不能再留,只是目前京城势力众多,且赵国使臣刚到,她身上的事情繁多,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这件事。
查不出来,因为目前派去的人,都有去无回。
娘娘,依属下愚见,恐怕那人已背叛娘娘了,娘娘……皇后眼眸闪烁着光芒,她抬手拂去衣裳的褶皱,嘴唇微微上扬,除去他,好让你为本宫办事吗?你别忘了,当初你也是背叛了叶聆那丫头,才能跟着淑儿的。
此刻眼前的人才不得不低了头,若叶聆瞧见这一幕,恐怕会忍不住大笑。
毕竟,这个人就是当初她哭着喊着要求着皇帝赏赐给她的那个人——流光。
得娘娘恩典,属下不敢忘记娘娘大恩。
流光看向皇后的方向,眼神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
皇后冷笑一声,你最好收起你的心思,当初你的手段能够糊弄淑儿,可是糊弄不了本宫,要是你敢动歪心思,下次就别想再走出这里了。
哼,你下去吧,他们有什么动向,立刻来禀报。
流光握紧了手指,心里虽然不满,可表面依旧风轻云淡:是。
作者有话说:其实,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