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劲涛的出现让姜晚橘猝不及防。
她以为她爸起码还需要十二个小时才会到,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订票收拾，交代工作的时间，但现在, 前后十分钟。
当今科学至上, 这种情况只能用一种理由解释, 他本来就在这座小城里。
她坐在屋内, 肖厌往外走，挡在她和车中间。
中年男子在下车后打眼一扫，长宁街23号面前有两个年轻人。
一个吊儿郎当, 手臂纹花, 踩着一辆在他眼里算得上廉价的红色机车，眼神透露着愚蠢的迷茫。
一个校服加身, 相貌出挑背脊英挺, 黑发黑眸立风中，不带情绪地望着他, 不太亲人但合他眼缘。
姜劲涛想也没想就确定了目标。
他直冲雷一鸣，语气不善：就是你？雷一鸣心里直呼冤枉, 肖厌缓步过去伸手拦了拦, 拿刚刚通话里那样散漫的语气道：叔, 认错人了。
这呢。
对方眉心皱拢，脸上情绪复杂, 似乎很难把这张优秀聪明的脸跟刚刚流里流气激怒他的小畜生联系起来。
姜劲涛神情严肃, 还没开训, 肖厌已经解释一通：你女儿对我没兴趣, 没在一起, 同居瞎编的。
我单相思。
刚不是挺有底气, 那架势都能拐走私奔去！肖厌坦言：她想见你, 我唬着骗骗。
这话显然让姜劲涛松了口气，并且重新审视了一轮这个小年轻。
编得真玄乎。
您到的速度也很玄乎。
……肖厌面对年长者没有过多怯懦，态度一直很平，敬，但不畏。
姜劲涛刚才的怒意和拧人脑袋的冲动已经消下去大半。
他往店里望过去，哼笑一声：这叫想见我。
我看她眼睛都要掉屏幕里去了。
肖厌视线跟着一挪，皱了下眉。
单单一段并花不了太长时间。
姜晚橘到底在看什么。
店里那个还没从监控画面里琢磨出什么来，甚至还没看到霍成文被打。
但外面两道视线叫她坐不住，她踟蹰两秒，还是放下手头鼠标出去了。
姜晚橘到之前肖厌给姜劲涛提了一句建议，叫得还算有礼：他道：姜叔叔，下次看女儿光明正大点。
姜劲涛侧瞥，默了默。
上次和姜晚橘闹翻，他开始是气急，随后释然想着道个歉又拉不下脸。
父女许久未见，这回正好来出差，本想远远望一眼，哪知看着看着就跟上了楼。
最后按了铃没开，他也就作罢。
谁知扭头女儿报了警还查监控，甚至请他一块儿去警局。
这乌龙闹得他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他道：小子知道得真多。
肖厌随口：猜的。
正常情况下女儿被人跟，是个父亲就坐不住。
除非真不爱孩子。
就姜父目前这个火急火燎的态度来看，还是很在意他宝贝女儿的。
姜晚橘知道真相的时候愣半晌，当即给警局联系说了抱歉，毕竟自己也算浪费公共资源。
跟踪人是亲爹，放伦理新闻上能播三天。
在她打电话那会儿，剩下两人大眼对小眼。
姜劲涛：你们是不是同班，她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不是，我高三。
肖厌很给面子，意味深长看了眼姜晚橘，回：很乖。
虽然不响，姜晚橘听得依旧清清楚楚。
有脸听，没脸应。
姜劲涛又问，你成绩怎么样。
肖厌谦虚道：前十。
倒数的？正数。
班里？全校。
姜晚橘凑过来，姜劲涛将信将疑：他说他学校前十？姜晚橘：他一般第一。
姜劲涛不说话了。
刚才的气势汹汹荡然无存，男人扫一眼，正对一家不算大的店，外面一张桌子放着些卷子和作业。
好成绩给少年加上了一层勤工俭学的滤镜，看起来愈发顺眼。
他拿了一本，翻过面，写的姜晚橘的名字。
晚晚你在他这写作业？姜晚橘：偶尔偶尔。
挺好，不会的顺便问了。
姜劲涛：泡个学校第一给免费指导。
还得是我女儿。
闹剧之后当爹的待了没多久。
走时他退回来看了眼肖厌又看了眼自家女儿，意味不明地劝了一句：你俩，毕业再谈。
姜晚橘轻声念：谁跟狗谈。
肖厌存心作对，低声接话：谁骂谁跟。
成年人的生活总是很忙碌，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
姜劲涛的工作放不下，他这个人自然也不能想当然地停下。
姜晚橘打小这么过来，早已习惯。
但汽车绝尘而去的时候，她的心里依旧一丝空落。
儿时大房子外的画面重新上演，父母一走，剩下就是自己陪自己玩的日日夜夜。
马路对面的公园里有小孩儿在荡秋千，傍晚的天漂亮，一家子围着，一个拍照一个推，秋千一下一下朝天上飞。
肖厌顺着视线望过去，问：想坐？小孩儿坐的。
姜晚橘回。
你成年了？那倒没有。
肖厌回：那就还是小孩。
姜晚橘坐在塑料椅子上，手撑凳面人前倾，听到这句抬了一下头。
肖厌也在往那看，眼底无波无澜，无喜无忧。
姜晚橘：下次再去，他们一大家子人多，我抢得过小的打不过大的。
肖厌失笑，侃她：我们晚晚是有点可爱在身上的。
谢谢夸奖啊宝贝男朋友。
亲昵的称呼喊得他不习惯，肖厌没说话，转身朝店里走，姜晚橘探着脑袋往后笑他：干嘛，害羞了？对方没回，姜晚橘又揶揄：我们厌厌也是有点可爱在身上的。
眼见肖厌要跨进门，姜晚橘猛然想起刚刚的监控画面还停在他揍霍成文的那天。
等会儿。
她忽地一喊。
肖厌疑惑回头，等她下文。
姜晚橘：过来下，我这不会，教教学妹。
她点点卷子，极具欺骗性的脸露一些难色，像极了引人疼惜的白兔。
肖厌不吃女人示弱这套，但放到姜晚橘身上这一条似乎没站稳。
可能是因为那双狡黠的猫眼睛截住了他，叫他动弹不得。
肖厌回头走去，坐她身边：说吧人才，哪不会。
姜晚橘拿手指点了点其中一道。
题目很简单，是人都会。
肖厌跟她确认了一遍：这题？姜晚橘：不是，除了这题。
她手掌贴纸，从上往下一抚：这面。
……肖厌：你读书的时候在干什么。
姜晚橘：读书。
肖厌：听句劝，别读了。
对书不好。
……姜晚橘：你教不教，不教我找下一个。
肖厌已经开始看题，眼都没抬：哪一个，外面玩的那个？姜晚橘：你拿他来跟你比也太看得起他了。
这话肖厌听了很受用，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起伏，行动派选择摆好纸握笔开写。
姜晚橘看在眼里，扬了扬眉：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幼稚且好哄。
她起身进去继续研究那段监控，凑着耳朵听，终于听清楚了那么一两句。
霍成文跟狐朋狗友在他店前面时，霍成文喊了肖厌名字。
后面是很弱智的宣战，大抵意思是今夜决出凛风老大。
当时大冒险的内容是把这段中二狠话放出来，不用等反应。
肖厌手头有活，没抬眼看，避让间只拿他们当空气，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了酒精上头的不良少年社会哥。
霍成文是打头那个，脑子一热伸手就拦。
接下来场面些许混乱，肖厌店里只有他一个，而他们人多势众。
姜晚橘作为一个已知结果的旁观者，天平毫无理由地偏向了肖厌。
至于她哥，她哥随便。
霍成文在之后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话，现场声音噪，分不清。
看得出来肖厌一开始并不想搭理，对于推搡只是抬手抚开，但在霍成文又一次张嘴嚷嚷后，他突然停住了步子。
姜晚橘想，应该是了。
她拉高音量，贴耳凑过去，终于在嘈杂里挑拣出几个词组成长句：——你不是妹妹没了，我妹子多，送你一个。
你喜欢什么样的。
大概意思如此。
肖厌手上捏着一柄梅花扳手，掂紧转过细微的角度，拇指摩挲末了桌上一丢。
有点分量的东西当啷一声响。
之后他往回大步走，到霍成文面前攥起衣领照脸就是一拳。
下手很狠，但肖厌动手之前放下沉重工具已经足够理智仁慈。
他小臂猛挥，霍成文踉跄侧跌，直接被那股力道带到在地。
酒都要醒好几分。
姜晚橘甚至能猜到当时的场景。
肉碰肉的咚声之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外面的肖厌做完了题，正准备站起身过来。
姜晚橘远瞥一眼，没再往下拉进度条，关了监控回放。
这之后是一对多的斗殴还是其他情况她不得而知。
他妹妹遭遇了什么意外她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肖厌打起架很凶，震慑力了得，兽一样的狠戾好似与生俱来。
再有一点，姜晚橘想，他对自己略显超过的好，有没有可能是拿她当妹妹了。
毕竟这种孤傲少年喜欢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肖厌从店外到她身旁，问：监控这么好看？姜晚橘眼一飘：还行。
肖厌俯身下来，手掌盖鼠标，姜晚橘几乎被半围在他怀里。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操作得很快，大概姿势不舒服，索性把另只手也撑在了台上。
长臂在姜晚橘周围一圈，好似一个留有活动空间待收拢的牢笼。
鼻息之间都是对方身上淡淡的清冷味道。
姜晚橘的心脏不听使唤，跳得很快。
她有些坐不住，身子一矮从他臂下钻出去：你这好像没菜我去买点。
那人声音懒懒：随便吃点算了。
买什么。
姜晚橘想了想先前监控里他趴着难受的那段，说不出担心他胃不好这种话，回：我不想吃泡面。
肖厌看她一眼，没再开口拦，他调出来那天的那个时间段，重新审视，放大。
在看到回放里的半只鞋时他皱了皱眉。
不像是中年人的。
跟到这的是另一个人。
他心里生出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祥，熟悉，难以形容。
姜晚橘。
他沉声。
嗯？把我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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