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文自认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遇事不慌，惊涛骇浪落眼前也如小桥水，唬不到他。
如果说姜晚橘那句在店里是在他脑袋上敲一记闷响, 肖厌本人的回应能把他脑袋锤下来。
这跟流言蜚语间接看到图的冲击感不太一样。
霍成文犹豫很久, 最后开口, 刚刚被挂电话的怒意荡然无存：那没事了, 我就是叫她早点回家。
医院的姜雅兰让他取点东西送过去，他正外边聚会，就想找姜晚橘帮忙。
不过现在看来, 这个忙不如别帮。
肖厌态度算不上好：她回不了, 十分钟后自己过来接。
霍成文：……？霍成文心道这他妈用飞的都赶不到。
她给你惹什么事了？霍成文有些小心翼翼地讯问，试图给对方这离谱的要求找到个合理理由。
比如姜晚橘做出把肖厌店拆了, 或者把他车砸了之类的荒唐事, 等着他收拾烂摊。
但肖厌的回话不在他设想的任何一种可能。
肖厌道：她喝多了。
霍成文心情有些许复杂。
作为哥哥，那定然是有几分半死不活的担心和对男方的控诉的。
可是控诉对象是肖厌, 语言艺术在当下对他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霍成文：姜晚橘她自己喝的还是……你请她喝的。
这个请字很是卑微。
肖厌话里带一点攻击以及稍加明显的挑衅，甚至擅自添词加句做了点修饰：没, 不听劝帮我挡酒。
姜晚橘在一旁笑, 这厮真的很懂说话。
霍成文的复杂里又掺进难以言喻的好奇。
这俩的关系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还有这略带炫耀的回话算是什么成分。
他已经没在人群中间堂而皇之地打这通电话，去外面找了个较为安静人少的角落。
霍成文：十分钟真赶不到。
三十分钟吧。
姜晚橘：你别叫他来了。
霍成文听到了她隐隐约约的这么一句, 心里头一回觉得小妹是如此贴心, 如此善解人意, 如此讨人欢喜。
肖厌淡瞥：怎么, 怕麻烦他怎么不怕麻烦我。
姜晚橘：不是, 不想看他。
肖厌眉梢一挑, 反推且歪理：意思是比较想看我。
姜晚橘眼一抬：一般吧, 狗得不相上下。
霍成文：你们真的有必要在我对面这样打情骂俏？姜晚橘说完又凑手机边：所以你到底有事吗，没有挂了。
霍成文：刚才有，现在没了。
姜晚橘：？莫名其妙。
肖厌没出声，那头又道：姜晚橘你把手机给他。
我跟他说点话。
语气极其认真，姜晚橘很少在他身上听过这种态势的话。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姜晚橘还没动手，肖厌已经自己接过去，顺道按掉免提起身走到了一旁。
说吧。
肖厌开口平然，却不乏锋利。
霍成文沉沉心，叫自己作为兄长不那么发怂。
我能不能了解一下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了。
肖厌瞎话给得很直接：我在追她。
……霍成文噎半天没出个字，姜晚橘这个妹妹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兄长还是有必要到个场了解实情。
即便徒有虚名，那也是个名。
霍成文：她现在还在你那？在。
你知道我俩什么关系吧。
知道。
我一会儿过来，我们谈谈，先说好讲道理不动手。
我尽量。
两人的对话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进行着，像一个漏洞百出但意外可以运行的程序。
姜晚橘对此一概不知。
她把膝盖上的毛毯往身上披，望着远处在通电话的肖厌，他身影长，地上也投出一个长影子。
姜晚橘看看自己身后，位置上下凑得刚好。
她伸手，影子刚好碰到肖厌那团暗。
错位之下两人影子轻接，黑色处交融，姜晚橘来了兴致，做出个摸头的手势在肖厌人影的脑袋上佯装一动。
肖厌恰好回头，先是看到姜晚橘，随后顺着她视线往下见了地上的黑影，一幅温吞的画面收入眼底。
姜晚橘的影子摸着他的影子脑袋。
有点可爱，有点傻。
他下意识单手抬起留了一张照片，归还原主时才想起那手机是姜晚橘不是自己的。
还挺可惜。
姜晚橘：你们聊完了？肖厌：还没。
约了线下。
干什么，对线solo吗。
肖厌轻笑：也不是没可能。
三人组吃完了那一餐已经各自回家。
当下街边店前只剩他们在风里。
外面愈发地冷，将近八九点的时间，两人进了店里。
大概二十分钟后霍成文赶到了。
他一如既往穿得花花绿绿，还带了几个兄弟涨气势。
从下车到进店，霍成文做足了心理建设。
他开店门时，姜晚橘正在桌上趴着看肖厌的卷子和习题。
肖厌刚整理好店，坐一旁擦拭工具。
两人对视一眼，肖厌眼里的冷和排斥刺得他背发毛。
有种下一秒对方手里家伙就要招呼上来的错觉。
霍成文不明白，这杀气到底从何而来，如果是因为上回的事，那记仇也记太久了。
肖厌伸手把凳子一推：坐会儿。
聊聊。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正派善人好角色，但面前这位跟姜晚橘有点关系的男的，也是烂得可以。
霍成文老实坐下，气势被压得死死。
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他猛沉一口气：那我直说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哥哥，不过……肖厌动作一顿：不是什么？他万事无谓不放心上，难得做出打断人话这种事，哪怕上回被醉混的霍成文说一通冒犯话，也是等音尾落地。
对方声音被强制截断，好似也愣了愣：啊？肖厌眯眸：你是她哥？霍成文：……怎么了。
肖厌：没事。
挺好的。
霍成文一头雾水继续了自己的发言：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哥哥。
不过她才16，搞对象还是有点早了。
我们家有我一个逆子够了。
肖厌没出声，霍成文之后的话好似风吹耳过，半点痕迹不留。
在对面发表长篇阔论，委婉表示学业为重保持距离之后，肖厌简单给了一个字：行。
太行了。
他的视线落在姜晚橘身上，有不露于色的暗喜，有真相大白的豁然，当然也有一些被戏弄的不快。
霍成文忽而觉得那些沉重的压力凭空而散，面前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态度缓和好几分。
霍成文：看不懂。
那没事我就带她走了。
一旁姜晚橘单手托腮，视线走一个来回，又往外张望看见了霍成文的那些兄弟。
不用进就知道那叫的车上是什么窒息味道。
姜晚橘：你还是自己走吧。
我也自己走。
霍成文：我都叫车到这了你不来，你这么牛怎么不说让他送呢。
姜晚橘视线往那偏，意思明显。
肖厌看着那双眼，回：也不是不行。
霍成文：……姜晚橘颇为满意地跟霍成文招了招手，脸上两个大字——走好。
几人往外，姓霍的不好强行拉她，怎么来的怎么去，接个寂寞。
肖厌把自行车往她面前推，拍了拍新装上的后座。
虽说本不该有的位置凭空加一个有点突兀，但看着还算和谐。
肖厌：不坐四个轮子坐两轮的吹冷风。
姜晚橘：不挑车，挑司机。
肖厌：真是谢谢姜姐这么看得起我小肖。
准备走的时候肖厌停住动作看了眼时间，似乎在犹豫些什么事。
姜晚橘：怎么？等我会儿。
肖厌回店，她从外朝里望。
因为不方便，姜晚橘已经把毯子放在工作台上，这会儿几分冷清，她瑟缩着搓了搓手。
店里肖厌拉开个抽屉拿出些什么又放回去，接着倒了杯水，随后离开视线，再出现时水剩一半，手里多了件外套。
他放下水杯从店里出来，一如既往话不多地把外套丢她怀里，随后长腿一迈，示意她上车。
姜晚橘这会儿酒已经醒得差不多，只是人有点迷糊想睡。
她的手无处安放，捏着他衣角。
自行车转速不快，慢慢悠悠往前走。
肖厌在她面前挡下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如之后的许许多多年。
姜晚橘困恹恹，小车晃着晃着，脑袋就贴上了他后背。
恰到好处的重量软乎乎暖融融，肖厌背上几近发烫。
女生试图说一些无厘头的话让自己保持清醒。
肖厌安静听着，自行车过一个坎，上下一颠，他的声音响在风里，低低的，很好听：别掉了。
姜晚橘：掉了捡起来，掸掸灰。
肖厌看她语气迷瞪，逗小孩似的恐吓：掉了容易摔坏。
坏了没人要。
姜晚橘喃喃不清，笑骂：你才没人要。
他沉默许久回：嗯，毕竟我坏得是挺厉害的。
长路笔直，眼前的灯一盏连一盏。
姜晚橘脑子还混着，莫名从这自嘲的话里听出来了点低落。
她抬手拍拍他肩，非常有义气且善良地安慰道：没事，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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