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最后又开回锦安园。
绕到长宁路时肖厌没下, 他昏昏沉沉靠在车座,不算清醒。
姜晚橘看他微微拢起的眉,最后还是没叫醒他让他一个人回店里, 把他带到了十七楼。
路途不远, 姜晚橘也没花费很多力气。
肖厌轻轻一推就醒, 醉后不惹是生非, 也没有东倒西歪叫人操心,甚至不需要她扶着拉着拽着,一路自己走, 中间偶尔几步踉跄。
可能活到现在自己一个人撑习惯了, 怎么都不倒下。
屋里开灯几分暖。
姜晚橘像他一样煮了蜂蜜水,回头看他在沙发上睡。
肖厌闭眼睡着时候好似一块安静的石头, 有点冷, 但不生刺,也没攻击性。
他眉间是淡淡的川, 姜晚橘思索几秒,伸手抚平。
影视剧里的女主在这种时候总会俗不可耐地去拿手指勾勒男主眉眼唇鼻, 她向来嗤之以鼻。
可时至当下, 姜晚橘忽而理解了一些。
一只平日里牙尖骨傲的狼或虎毫无防备地卧在自己面前, 多少想要摸摸毛。
她学着伸手去碰,胸腔里心跳几分乱。
心满意足后准备收回起身, 腕骨被猛地握住。
她垂眸落眼, 肖厌额头薄薄虚汗, 黑色碎发打湿几缕胡乱搭着, 手掌有力, 执拗地圈住她。
姜晚橘想了想又蹲下身来, 两人距离重新拉近。
肖厌的声音又低又哑:去哪了。
她道:没去哪, 给狗倒蜂蜜水。
肖厌思绪混乱,酒精荼毒大脑:这狗命真好。
姜晚橘笑开,乐呵呵地逗醉汉:可不是,还有美女陪。
沙发上那个一身暗色,闭着一双眼,看起来不舒服,呼吸声有些沉。
姜晚橘轻轻:睡了?肖厌:困了。
屋里重回无声,她鼻尖沾酒味,连带着也晕乎乎。
大概是这一夜太漫长,太虚浮,太不切实际。
姜晚橘蹲在他身边,没头没脑地:那梦里见。
不想见。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姜晚橘盯着浑浑噩噩满身迷离的肖厌,又问一句:为什么,这么烦我?他喉咙沙沙,闷闷的:我的梦不好。
-那晚上肖厌没有吐或者做一些酒后迷惑行为。
只是非常省事地占了姜晚橘客厅的一张沙发,醉深了也没给添麻烦,不需要人照顾。
姜晚橘醒时他又已经提前离开。
茶几上水杯洗干净放好,旁边是她半夜买的醒酒药,沙发整洁,好似没人来过。
她坐在那里,回想前一晚,最给肖厌发了个消息:醒了没。
肖厌不仅醒着,甚至说没怎么睡。
凌晨就睁眼从十七层离开,脑子混着,人先走了。
一身酒味太重,他自己都嫌那味道沾人沙发上。
电梯往下到底,肖厌是在马路边过的后半夜,胃里翻涌绞一块儿烧着疼,一身不清醒的凌乱过于狼狈,不想叫她看见。
等缓过来一些他回店里洗了个澡,又躺一会儿。
屏幕里姜晚橘的讯问孤零零地待了片刻,底下跟一个字:嗯。
姜晚橘望着那黑色影子的头像,打过去个电话。
酒醒了没。
差不多。
记得昨晚的事吗。
不太记得。
占了便宜别赖账。
是吗,那你占回来。
……就都是一样的骚话,醉酒时带几分实诚,一醒就轻佻腔调。
姜晚橘猜他不知道昨晚自己略显过界的小动作,勾过眉与鼻,指腹点薄唇。
早就占回来。
他们才十七八,成年人那么赤.裸的欲望还太早,但青涩里的蠢蠢欲动意味不清。
肖厌的声音比昨晚要哑,姜晚橘说不来什么矫情关心的话,想着过去看看他有没有因为宿醉不舒服,却在出门时被拦了下来。
姜雅兰不知是不是在霍成文那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忽而担起长辈责任。
半夜跟个男的出门,确实不是什么应该做的事。
完了还把人领回来,更不应该。
屋子里还有一丝残存的酒味,茶几上的药也极其明显。
可谓物证齐全。
姜晚橘无话可说,房间外有监控,没什么好解释,难保越说越混。
姜雅兰倒也没怎么怪她,先是问候了自己亲生的孽种带她出去玩,随后才婉转地表示希望她远离不三不四的人安分在家。
你爹知道的话,姑母很难做人。
虽然不是寄人篱下,但也是暂住别家。
她叛逆有度,取消了去长宁路的行程,算是听话地宅了一段时间没出门。
新的一年,日子照常。
那天之后他们没怎么聊,肖厌对于她的消失似乎反应不大。
她想,也许他也有自己的生活,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动作不过他无趣里的调剂。
姜晚橘无事翻屏幕看记录,基本一来一往。
一些无足轻重的互怼,偶尔的日常分享,大多时候她起头,她收尾。
有种上赶着凑的错觉。
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便宜货,很是傲气地决定少说话,孤高冷艳冻死他。
当代禁足的姜晚橘站在窗边往楼下望。
底下因为人不多,几分萧条。
她望眼屏幕,上面是一条撤不回的消息,自己发的,看着就生出懊恼来。
蠢兮兮没话找话四个字:在干什么。
肖厌没回,也不知是故意晾着自己还是看了懒得回。
刚腹诽完手机一震,她瞟一眼。
肖厌:店里干活。
简洁,直白,冷淡,很逼,符合人设。
姜晚橘没想继续尬聊,正要收眼关机开始自己的高冷装逼路,就无意在楼下望见了个身影。
她眼睛一眯,那人似乎也在往上望,接着视线相交的同时底下那位有些尴尬地挪开了。
刚说店里干活的肖厌出现在了楼下。
姜晚橘眉一扬,抬手落字:你的店什么时候开到锦华园来了。
皇帝的分店。
你看不见。
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没什么事。
明白,想我了。
一个敢抛一个敢接。
是。
想你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第二学期开学。
姜晚橘把自己的作业之类收拾完整装待发去学校。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学。
学期开始,孟子武讲着大同小异的开场白,表示高二下结束就要为高三做准备,希望学生抓筋骨,别懒散。
话语里一如既往风趣。
姜晚橘坐在原先位置上,视线不由自主往外面偏。
高三的也已经回校,坐得满当,除了高三十班零零散散,还有大半空位。
后门被人打开,她眯眼一愣,几分怀疑检查两轮。
没看错楼层,没数错班级。
肖厌的后排座位桌椅都被搬,空荡荡。
好似他先前没来过,之后也不会出现一般。
连带着那些画面都变得虚假。
姜晚橘心口闷而空,第一个想法便是肖厌转了学。
不知理由,不知去向。
随后又思忖他的店还在,好歹还留在这座小城。
讲台上老孟的声音没停,但没半个字进她耳朵。
姜晚橘摸着手机讯问,开门见山:你转学了?周围不知道在热闹什么,窸窸窣窣,叽叽喳喳,叭叭着嘈杂,叫她本就烦躁的心更乱了些。
那人没有回复。
随后她发现身边空位坐下个人。
吕小言还没喊出口,身旁忽而传来个男声:没有。
…………姜晚橘先是愣怔,随后警觉自己出现幻听,接着侧头一望,诧异的眼里是清澈的难以置信。
肖厌一身干净校服,正放包。
看到厌哥都开心得说不出话了。
他话里带欠,窗外光打在侧脸,好不真实。
姜晚橘回了回神:你怎么还留级了。
肖厌坦言:有两个月没来,直接从高二下开始补。
你需要补?不需要,但我好学。
脸呢。
他微微偏头:这呢。
姜晚橘不轻不重笑骂,心里刚起的沉闷一扫而空。
她往边上张望一圈。
吕小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跟她招了招,主动让位,在线搭桥。
其它同学对于肖厌的到来似乎没什么排斥。
姜晚橘问:你刚怎么自我介绍的。
肖厌:写了个名字,说来一起学习。
她开玩笑:顺便追我。
比脸还是比不过你。
黑板上写着肖厌的名字。
白色粉笔顿挫有力,和他自身一样,赏心悦目,举手投足利落生风,掺一些狂。
肖厌顺着视线望,问:看什么。
姜晚橘回:月亮狗写得挺好。
课间休息,不远吕小言丢过来一个纸团。
没扔好,不偏不倚砸在肖厌桌面中央。
姜晚橘正剥橘子吃,疑惑前同桌有什么要跟她现任同桌讲,下巴一抬:打开看看。
吕小言都没来得及嚎一句给你的,肖厌随手开了,极其大方跟她分享。
用的普普通通草稿纸。
上面三个字:拿下他,后跟一个感叹号。
姜晚橘沉默两秒,后知后觉。
肖厌眉梢轻挑,饶有兴致看她一眼。
来吧,先说点好听的。
姜晚橘也不怂,把剥开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
橘子中间躺了十瓣,黄澄澄形状像是月亮。
看看,心里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