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出来夜色已深。
这地方来了一趟两趟, 熟得像回家。
其他人都各自散,他们走最后。
姜晚橘的肩膀离他三厘米近,路边偶尔开过车, 肖厌不言语, 展臂环过去搭她肩往里一带, 走在她外侧。
他的手从兜里出来时带出了那片叶子。
肖厌垂眼, 风一带把叶子卷起往马路中央抛。
他没多想,转身朝那去捡,姜晚橘拉住他小臂:算了, 这叶子多得是, 而且还没用,一点不平安。
好好的生日, 收下这东西之后得来一身伤。
实在晦气。
肖厌垂眼看她手, 拿不轻不重的力道推开,几分执拗往马路走。
稀疏车来车往间, 风一吹,他就得往前再走两步, 被戏弄似的两轮之后, 肖厌终于握住她给的平安, 若无其事往回。
稀松平常,不以为意。
姜晚橘站在原地看他远远离开, 忍痛弯腰又直起, 汽车大灯穿过他左右。
肖厌回她身边, 指腹摩挲过叶面, 抚干净尘土, 放回袋里。
生日礼物, 不一样。
姜晚橘沉默不语, 满腔情绪难以形容。
世界人来人往,竟然真的有人连她一片叶子都珍重。
不知是不是坦诚跟他分享了不堪过去,肖厌今晚没跟她说玩笑话,稳沉安静。
她趁势问他:你以前经常打架吗。
他淡淡:没有。
那喜欢飙车吗。
不喜欢。
姜晚橘相信他不说假话,自认识到今,肖厌除了那一回赶她家来骑烈红色机车超速,其他时候都是退休干部一样踩脚踏。
看得出来这个东西吸引不到他,或者说没有东西真正吸引他。
就两个问题,肖厌出色的逻辑跟联想已经猜出她听过些他的过去。
他直截了当:还有什么想问的。
嗯?姜晚橘鼻音上扬,随后反应过来又平下调子,声音不响,没了。
肖厌没主动开口。
过去破罐破摔,一条烂命,不值一提。
冲动生出杀人想法也好,不怕死地斗殴或者飞驰赌命也好,归根结底四个字:懒得活了。
所以他不在意。
这些消沉情绪或者阴暗想法被塞在角落,不出意外一辈子不会掀起来给别人看。
在别人眼里他便永远只是一个性格不佳,时而跋扈的混邪少年。
肖厌侧眸,姜晚橘在低头看路。
时过境迁,当时的想法自那天山顶就彻头彻尾被另个念想替上。
人有了留恋,就会生出妄念。
他指碰口袋,左边是续命的药,右边薄叶,从不迷信的人求了份平安。
肖厌送她到锦华园,没进大门,看她往里。
姜晚橘进电梯,上十七层,开门正准备开灯,却发现里面一片明亮。
邹霖站在窗边,一双自认见过万千的眼往下投落。
听到开门声她也不曾回头,只是不咸不淡问候了一句:回来了?姜晚橘僵直站门口半晌,儿时见到父母总兴奋欢喜,现下却只觉得自己生活搅进一只手,大概叛逆,大概对未知未来心存抗拒。
她开口轻声:嗯。
邹霖望着楼下,肖厌也抬起眼,远远一望,不慌不忙收回视线,末了转身。
姜晚橘到邹霖身边,刚准备顺着视线朝下看,那层薄窗帘被一只手拉拢,隔开了玻璃外的光景。
母女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好似被刷啦一声拉开。
邹霖:和他去干什么了。
姜晚橘坦言:过生日。
邹霖看着她,眼里是怀疑还是失望不得而知。
你的生活我不干涉,但在成年之前,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她说了些家长辈给孩子的耳熟能详的台词,姜晚橘敷衍听着,随口应答。
直到那一句别跟那种男生鬼混,没好下场。
入耳。
姜晚橘:是我在拉他鬼混,他很好。
邹霖短暂沉默:你十六七,他也就是个小孩。
什么算好,买个东西,送趟回家?未来还很长,你以后回头看只会觉得现在这话很幼稚。
姜晚橘不打算再继续掰扯下去,过去自己一人走来没太多父母参与,当下母亲善意或者难听的规劝都是过耳风,进不了心。
她自然知道这个年纪不该动那些心思,点到则止,学习是重头戏,其余都该好好的藏起。
邹霖还想说些什么,但姜晚橘已经关门进房间。
透光的窗子往外是居民楼的格子灯。
她靠近,垂眼一望。
肖厌还没走,手里多了瓶水,约莫附近商店买的。
他坐在头天相遇时候的公车站台,仰头喝了一口,没注意她,视线平平落马路。
大概抬手的动作扯到肩背,肖厌滞了滞,微微俯身缓过两秒,末了才起身离开。
姜晚橘站着看他缓步走,中途无所事事踢走颗脚边石子,最后身影消失街角。
手机一震,是肖厌迟来的消息。
上一句她发送的【长点本事再保护他】后面跟了一条新的,不尴不尬,诙谐里顺着她哄。
【谢谢姜姐,姜姐真好。
】说到底一直都是肖厌不求所得地在保护自己。
邹霖讲了很多话,有一句没有错。
十八岁的肖厌,也就是个小孩。
却在当下如同成年人一般给她挡风遮雨。
三年五年,姜晚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她觉得哪怕再回头,她还是认为他们一起走的这段路难忘且不悔。
青春沸腾,幼稚但真诚。
次日回校。
姜晚橘刚到教室,发现自己位置边坐了个不熟的。
八班零零散散有几个学生在早读,肖厌还没来。
吕小言望见姜晚橘,冲她招了招手。
姜晚橘放下包,过去她身边,皱眉开问:换座位了?我看别人都没动。
她刚问完,就在靠门那排最后看见了肖厌那个熟悉的包。
吕小言:不是,老孟一大早过来让调的,还说了你一来就让去办公室。
孟子武一放出来,姜晚橘猜出大半,果不其然吕小言又忧愁地跟一句:肖厌已经过去了,你妈也在。
……姜晚橘沉默出教室,到办公室门口,里面声音不响,但能听见几分。
当下是邹霖在问:你爸妈方便过来吗。
男生答:不方便。
随后女人又问:为什么。
中年男子似乎想拦一下:那个……确实不太方便。
女人语气不算蛮横,但平静里是暗藏的强势:我从国外赶来这里,你父母也需要坐飞机来这吗。
男生语气不见起伏,没有被冒犯的不礼貌,用词得当含蓄:都去世了。
断了的父子关系,跟没了一样。
随即办公室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姜晚橘的手搭在门把,垂眸一愣,满腔皆是酸涩。
她推门往里,办公室三足鼎立的局势,两个成年人坐着,肖厌站着,像是做错事要被批.斗。
他头颅不低,余光落她,温温淡淡。
姜晚橘想也没想站在了他身边。
之后是一番大同小异的教育。
教育本身没有问题,早恋不应当,她知道。
学习重要,她也知道。
肖厌没有嚣张冲动,在姜晚橘来之前就承认自己单方面过界,毫不犹豫揽下青春错误。
对于他们的建议逐一接受。
会正常交往,会保持距离,会注意分寸。
邹霖没久待,大概肖厌逆来顺受的态度叫她觉得如鲠在喉。
孟子武也被这传说里我行我素学生的乖巧样唬得一愣一愣。
家长不在,他继续他的开明。
只要不影响成绩,正常同学关系是可以的。
他看眼姜晚橘:小姜,期末考前十,孟老师再把这个学霸同桌还你。
姜晚橘回:你现在还我,我保十争五。
孟子武:还讨价还价上了。
先把最近的月考考好,不然给调别班去。
姜晚橘哑然,知道没戏,只好认了这安排。
肖厌在一旁听,眼底深处一点笑意。
两人从办公室离开回教室。
走廊上有学生在说笑看风景,蓝白校服亮眼,满目青春。
姜晚橘:前同桌,你看能不能给我恶补一下。
肖厌高过她,眸光半落,对上她那双漂亮的玻璃眼,笑里打趣:为了把我换回去找我补,羊毛出在羊身上算是给你玩明白。
你不想跟我坐?肖厌思绪短暂地歪了一秒,随即天光下摆正,正人君子柳下惠。
回:想。
姜晚橘满意点头。
我下课来找你。
孟子武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感慨着半大孩子不好管,在他们背后咳了一声:就是这么保持距离的?两人很是默契地各自挪开几步让出条路。
老孟:肖厌说是他在追你打扰你,纳了闷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姜晚橘迟钝地开始明白为什么刚刚矛头都向他,于是本着同甘共苦的心回了一句:没,我追的他,死皮赖脸纠缠不清。
孟子武嚯了一声,评价:两情相悦是吧。
感情我还棒打鸳鸯了?她的眸光悄眯地挪到角落,拿轻之又轻的声音小小腹诽,又怂又莽:谁说不是呢。
肖厌有时也佩服姜晚橘的勇气,真就开口不知死活。
我们先回教室了孟老师。
在孟子武发怒变脸前他一把扯了人往前走。
两人到教室,姜晚橘刚坐下,刚离开的肖厌拿了本子回来,往她面前一放。
姜晚橘:干什么。
肖厌一手撑桌,慢条斯理翻开卷子,语气泰然:跟你在知识海洋里鸳鸯戏水。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12 20:43:52~2022-11-13 23: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i 3瓶;御你奶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