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橘看着那张纸条颇久, 随后望向门口位置，卡顿的脑子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坐回沙发，刚起时混沌, 没注意身上还盖了薄毯, 茶几有凉了的蜂蜜水。
姜晚橘的职业跟奢侈品不打交道, 懒得讲究牌子, 儿时家境不赖，光是摸也摸得出来价格不菲。
门口正对装了监控，她打开手机去看。
在那记通话后半小时, 约莫夜里十一点, 门口出现个男人，身上是没换下的西装, 手里薄毯和小袋工具, 站在那个位置一挪不挪两分钟，按了铃, 她没来开。
随后他垂眸，在密码锁上轻摁几下, 慢条斯理。
门应声而开。
姜晚橘愣愣, 有脑子的人猜密码跟玩儿一样。
她设置的很简单也很好记, 自己生日，跟当初在锦华园时是同一个, 也许肖厌早就在十几岁时的某一天试出来密码。
之后监控再无动静。
肖厌个子似乎比学生时代高一些, 身形匀称, 一双涉世的眼看不清神情, 疏离感比那时更重一些, 他身旁没有别人, 面上不露表情, 冷而淡。
再离开时凌晨四点。
姜晚橘不清楚他在这五小时里做了些什么。
屋子里除了灯，似乎也没地方被动过。
她难以想象一个热搜里高高在上的男人穿着笔挺正装在自己家修破灯，有点矛盾，有点反差，有点难以置信。
但这个人如果是肖厌，又好像说得过去。
监控里拍他离开，走时男人额头半垂，拿出根烟。
没有电梯上走的声音，连廊的门打开。
监控视角方向有限，但姜晚橘知道，他就着凌晨的风在十七楼连廊点了一根烟。
-姜晚橘在这醉酒事件之后没再联系那个号码。
他们像忽而相交的两条线，轻轻一碰，随即又各自分开。
她重回工作，生物研究所开展藏东南生物多样性本地考察，主方向是当地动植物资源，生活照旧，规划路线，准备材料，收集资源。
其中变的大概是闲暇时候会在徐雪琪怂恿下关注那人的消息。
徐雪琪：你说什么时候这些人能争气点拍个他的正脸。
姜晚橘：人是做生意的，不是卖脸的。
徐雪琪看她一眼，你就不想看看？姜晚橘默了会儿，笑一声：没见过你们就这么喊着追，不怕看到了幻灭吗。
不会，见过的人都说好。
只是大佬喜欢低调。
姜晚橘想想他出色的皮囊和那辆黑车，点头附和：嗯，低调。
徐雪琪：甚至没一个能骚扰的私人号。
姜晚橘手上动作浅浅一停，肖厌有，只是上面没任何动态。
那会儿好像是有个什么投票，学校叫每个人注册。
她大发慈悲且极其热心地拿着肖厌手机用他号码帮忙搞了一个，肖厌落指填一个单字肖。
姜晚橘在他确认前，往后补了两个字，汪汪。
肖狗看着像骂人，肖汪汪明显就可爱很多。
当时肖厌只是瞥了眼，笑嘲她一句幼稚，投完票退出去，没再上过。
时隔多年。
姜晚橘搜了搜，号还在，零动态。
她点开私信，笃定他不会看不会回，猖狂地发了一条：嗨老狗。
狗字打错，写成老公。
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已经发了出去。
空白屏上极为扎眼。
姜晚橘心里一顿，当即撤回，随后劝服自己放宽心，没人看到就是没有发生。
反正也是废号。
这个时间点这条消息出现在肖厌眼前的可能性无限趋近0。
99.9％的结果是无事发生。
但是现实不按常理，偏就占了那0.01。
那头敲了个问号过来。
……这次墨脱考察范围从海拔500米到4000米。
她现在想去地底五万里。
姜晚橘没回。
对面又发一条：哪位。
她愣愣，退出去看。
这会儿登的不是认证植物科普的大号，是自己以前用过的一个账户，杂七杂八被迫关注了些广告营销，看起来胜似僵尸号。
她眉梢一扬，十来岁时的恶劣性子在二十几岁不合时宜地冒了尖。
从局促尴尬到放飞自我只差一个匿名。
姜晚橘回：做黄色小广告的，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我的第801个老公。
肖厌没再回声。
当事人满意地关上了自己的手机。
出发路上科考队清点野外考察装备，包括服装鞋帽，相机，笔记本，手电袋子和简单的药之类。
墨脱地势海拔跨度大，海拔低处气候温和，植物多样性丰富，生态系统保存很完好。
这里有西双版纳一样的季节性变化雨林，其他地方的树木在这能长到六倍高。
姜晚橘一行人被分为几个小组，一般而言三人成一组，一个知识储备丰富的核心人员，负责辨认植物跟拍照，拍照除了微距还需要考虑大生境的树生、土生、石生。
另外一个负责采摘标本，还有一个进行记录。
姜晚橘他们这一程花了不少时间，虽说没有探到像贝叶芒毛苣苔这样稀缺难见的种，但发现了濒危的墨脱百合之类，收获不少不多。
考察的空余休息时，姜晚橘偶尔在主号发一些照片视频，闲暇里做点科普。
看的人不多，大家对这些东西兴趣不算浓厚。
评论区点赞最多，呼声最高的评价八九不离十就那几条叫她露脸的。
先前介绍植物时露过两回，大家重点飘得如脱缰野马拉不回头。
部分玩笑侃侃就算了，个别开着黄腔或者开口命令式的言论，叫人看了恨不得顺着网线拧掉他的头，帮他实现真正下头。
今天倒是很难得地没看见，清一色聊花草，像是有人暗中掐过苗头，还挺欣慰顺眼。
结束后他们按照原先路线回去，天气突变。
原本还晴的天转眼成阴，即便过去经验多，在变化多端的自然面前，人永远是新手。
姜晚橘他们这队都年轻，她算核心人，徐雪琪负责标本，蔡颂鹰记录。
回去的前半程走得不算轻松，几天下来大家都难免惫色，但还能苦中作乐说个笑。
蔡颂鹰黑色辫子扎起，看着不像搞植物的，像搞艺术的。
他按姜晚橘说的拿着登山杖边走边敲，时不时环顾四周，脸上写满惜命。
徐雪琪笑他人如其名，又菜又怂，瘾还大。
徐雪琪：这都多久了，还那么小心翼翼，放心，没蛇。
这话刚完脚边就滑过一截冰凉的绿色，如果不是自己是个男的，蔡颂鹰高低要喊两声。
当下碍于面子没出口，人一惊脚一撤，踩在不稳的石头上崴了脚。
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两个姑娘搀起来吃力。
天不逢时，开始下雨。
下雨对野外科考有着很大影响，耽误进程，暗藏危险。
这里地势本就错综复杂，雨水落下容易形成灾害。
三人一起走效率低，但这种时候留一个走一个也不安全，报团结队互相照应最为保守。
他们还没来及选个点暂歇，雨势忽而变大，不见猛风，但暴雨瓢泼，倾盆而下。
原先清晰的路线变得难以辨认起来。
顶上流水不止不休，三人正在找一处对比较合适的地方停下。
姜晚橘接过探路的活，简单换了点提前准备好的装备。
自然给的意外无人能料，高处落石突如其来，不偏不倚朝他们，他们下意识四散躲开，汇聚冲下来的水让脚下泥土变得湿泞，姜晚橘为躲落石人倾斜一步，没踩稳，重心一偏滑跌下去。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野外科探丧命的例子姜晚橘随手就能举出一二三。
这是个不低的斜坡，她失控摔下去时先是生理上心惊收紧，随即大脑空白，心道完蛋。
那一刹那，姜晚橘想过无数可能，最糟糕是磕伤后脑一命呜呼。
人在面对危急时刻时，一些深埋的想法总会止不住往外涌。
例如她想见见肖厌。
他们还未曾好好坐下来聊当年的事，要真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没了，她不甘心。
姜晚橘跌下去后摔一身泥，被奔流的水带了一段，卡停在某个位置点，腿上疼痛感明显，她试图再站起来，但都以失败告终，不出意外伤到了骨头，一时半会儿动弹不了。
因为大雨，队伍短时间找不到她，姜晚橘只能暂时一个人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科考队的消息向来低调，但墨脱暴雨造成地质灾害的新闻出现在了网络。
在意的人不多，不过随手一划而过。
姜晚橘试图联系徐雪琪跟蔡颂鹰，没联系上，他们当下情况显然也好不到哪里。
她又试着把消息往外发，网络时好时坏，目前还算顺利。
姜晚橘跟科考总队联系上，把附近位置发过去，之后抱着破罐破摔眼看当下的心态，很是乐观地拍了个视频。
大雨朦朦，雨林里奇异的花与树新鲜满是生机，是常日里难得一见的景。
她配字：朕的江山漂亮吗。
风景大好，现下平安，但没人能保证之后没意外。
毒蛇，野兽，落石，泻洪。
平和之下危机四伏。
姜晚橘靠一棵树，潮湿冷意里眼望远处上涨的水，等着救援，也好似坐以待毙。
她低头，重新去翻那个肖汪汪的号。
姜晚橘想，要是自己真遇难，不知道这狗会不会掉眼泪。
年少相识到现在，她还没看过肖厌哭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天色变暗温度下降，姜晚橘浑身湿漉。
手机一震，来条消息。
是自背后拍的她，小小一团在树高雨重的自然面前，渺小，微不足道。
那熟悉的号给了两个字：漂亮。
她愣怔，时间缓慢停滞，好似雨线也凝固在半空。
姜晚橘回过头，肖厌风尘仆仆，湿发贴额，脚下泥泞，不算体面。
那双时隔几年未见的眉眼狭长依旧招人，透着蛊，藏着刃。
他站得稳直，喘息淡淡微不可察，也不知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找到这里。
眼前现实不真实地像个梦。
随后那梦靠近两步，开口出声，应着她刚发出去的梗，又翻起一笔陈年旧账，用的揶揄轻松调：救驾来的，翻我牌子吗。
还是说得先给你哭一个。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21 23:54:34~2022-11-23 07: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翩翩 10瓶；御你奶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