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被他杀死, 还是杀死他,都是我可以接受的结局。
裴松之说。
连山月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但裴松之又说:原本是这样。
那现在呢?现在改变主意了吗?裴松之轻笑一声, 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谢清霏?不等连山月回答, 裴松之就已经能猜到答案, 关于这一点,连山月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她还是说:当然是担心谢师兄。
裴松之看着她, 就像看着一个无解的谜题, 除非我死了,你绝不会说真话是吗?不,哪怕他死了, 连山月也不会再让自己的感情流露出去被他发现了——谁知道这家伙还能复活几次。
她目光从裴松之的脸上移开,你这么喜欢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
隔着回廊和屏风, 外面的妫成璧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娘亲,你在和谁说话?连山月顿时紧张起来,裴松之为她的态度笑意顿失。
最终他并没有说出你觉得我会对咱们的女儿下手这样的话。
要是你喜欢女儿,我们以后可以领养一个。
顿了顿,或者你生一个。
连山月震惊地看了他一样,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哪怕只是一个虚影,她的目光并没有从裴松之的身上移开,却对着外面说到:不要进来。
裴松之觉得她警惕的样子很是可爱,再后吗补上:爹爹和娘亲有话要说。
还在询问连山月的声音顿时安静了, 安静的太过头, 连山月没有感觉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裴松之不至于会杀了女儿, 也就是说, 着大概是妫成璧自己做出来的。
隐匿身为人的气息,连山月后知后觉,这个家只有她一个是正常的人类。
裴松之的目光越过连山月的肩膀落在了某一处,偷听可不是好孩子。
连山月上前一步,你别乱来。
裴松之像个脾气温和的丈夫一般安抚她:放心,我不会的。
他动动手指,妫成璧被放在了别的地方,说放,是因为连山月看见了妫成璧本来的样子,似龟似蛇的玄武印,如玉如骨,静静放在外间的博物架上。
竹帘与帷幔一层层垂下,除了帷幔上晃动着的朦胧树影,整个留月居都安静了下。
连山月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外面,裴松之善解人意地解释:只是变回原本的样子睡一觉而已,不会有问题的。
这点连山月知道,现在关于四方天印的形态,她知道的不比裴松之少。
你到底要做什么?裴松之说:等你来找我。
我只会来杀你。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差别。
裴松之说完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事情影响了。
连山月很快意识到,是他的本体那边出了意外,谢师兄应该也在那里……她假装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裴松之一眼看穿她的虚情假意,笑道:谢清霏的情况更糟糕。
看见连山月脸色骤变,裴松之心中快意与刺痛并存,他说:而且他可不会像我一般可以重生。
提到重生,连山月呼吸一滞。
是的,这家伙可以重生,看起来还能拥有记忆,当年在白云峰他说他只能想起一部分,这一部分,有多少呢?不管多少,都可以让他一直占据优势了。
谢师兄现在如何?她声音放软,已经是难得的低头。
达到目的,裴松之却并不是很开心。
这是第一个问题,要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连山月不假思索:你问。
裴松之笑意不达眼底: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要提前告诉你,你的答案的真假,将会影响我的答案。
连山月没有作声,原本她打算看情况回答,涉及重要问题就糊弄过去,显卡看来不行,差点忘了,裴松之是可以分辨出真话与假话。
你要问什么?裴松之目光低垂:九年前,我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你为什么不仅不杀了我,或者告诉掌教,反而要救我呢?连山月很干脆的回答:我怕你是装的,等我动手就杀了我。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谢师兄现在怎么样了?裴松之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我不信只有这一个原因。
连山月皱眉: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难道不是‘你要问什么’吗?我也回答了。
裴松之说,现在是我的问题,等你回答之后,我们才能进行下一个。
王八蛋裴松之竟然和她玩文字游戏,连山月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忍下不快。
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连山月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最后停在桌子前,很不痛快的开口:除此之外是对你还抱有幻想,觉得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开了,决定好好做裴松之。
考虑到她话中的真实性会影响到裴松之回答中的真实性,连山月不情不愿地补上:……还有对你那一点点微妙的好感吧。
大部分时候,裴松之都有很好地扮演大师兄这个角色,温厚宽和,谦谦君子,气质和容貌都极具迷惑性,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少部分时候虽然愉悦地计划着某些事情,但是没有殃及到她,所以连山月对他是反派这件事的认知只停留在表面……连山月不会喜欢一个喜欢她、或者对她多好的人,这样献殷勤的人她人生中从来不缺,她只会喜欢自己决定很优秀很好看的男人,危险则是很大的加分项。
理智告诉她好好做人,远离裴松之,但是就像人在悬崖上反而会有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出了选择。
幸而裴松之靠谱,很快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能错下去。
话说出口,连山月也豁出去了。
她恶声恶气地提醒裴松之:喂,我说了,接下来该你回答我了吧!裴松之被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死。
连山月稍稍放下心。
虽然他这么说,谢师兄肯定不会好过,但是活着就行。
为什么你会发现我喜欢你?哈,你不会以为你隐藏的很好吧?连山月瞟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极具恶意的微笑,从你默认我只杀罪大恶极之人的时候,就发现了,再后来在中灵山,你劝我不要喜欢你的话,是在劝你自己吧?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第一次裴松之提出让她杀人只是一个意外。
在他看来,作为一个从前颇受宠爱的小公主,应该掌握过他人的生死,不会在乎别人的生死,于是随口吩咐她杀了挡路的人。
但是连山月才来这个世界几年,还没有学会封建主义这一套,练剑可以,杀人不行,那是她的底线。
而裴松之也是一样,在他不是万法门大师兄的身份的时候,不能忤逆他的决定也是底线。
那一次连山月几乎以为她要死了,甚至幻想过,或许死了之后就能从梦中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的手甚至快要擦过自己的脖子,连山月肾上腺素飙升,反而没有那么害怕,甚至有余裕挑衅他,试图加速自己的死亡。
但出乎意料的是,裴松之收回了手。
他没有解释。
连山月出了一身冷汗,镇定下来,才反应给自己做了什么。
到最后她杀了人,裴松之默许她违背他的意愿,他们都越过自己的底线。
从那之后,类似的试探便没有停止过。
裴松之说:你既然发现了,为什么当时不嘲笑我呢?连山月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借此嘲笑我?对他们来说,谈及真心简直匪夷所思,说到喜欢更是不会相信,裴松之的答案,也会是连山月的。
第三个问题,如果我一直保持虚假的身份,你会喜欢我吗?都已经承认以前眼睛瞎了,再回答这个问题连山月也没有了负担,会。
裴松之说:你说了真话,但是……回答错误。
……这个人真的很无理取闹,连山月想。
我的问题是,朱雀剑能杀死你吗?裴松之也没有说谎,能。
喜欢过你不会影响我想杀你的。
连山月说,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期待。
裴松之也说:很高兴你这么想,我很为此开心,这句话对我同样适用。
他说了谎,公平交易不能说谎的制约生效,远在血池外的本体立刻受伤。
与此同时,谢清霏也身受重伤,无奈之下祭出了朱雀剑。
这把剑并没有伤害到裴松之,他也受伤了,却仍然维持着体面的假象,除了一直很苍白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
他在和谢清霏聊着往事。
当年你让我在剑冢中走过,是要寻找朱雀剑吧?裴松之可百无聊赖地回答:没错,那又怎样?不怎样。
谢清霏摇摇头,心中说不上来地失望。
受伤的眉骨处留下鲜血早已遮住了他的眼睛,仿佛血泪一般,裴松之丝毫不动容——这样说也不对,在很久之前的一次,他是动容过的,只不过结果是自己死在朱雀剑下。
他倒没有因此生气,当时不过是棋差一招自作自受罢了,只是现在……他看了一眼谢清霏手中的朱雀剑,遗憾地想,可惜了,安排的观众还没有到来,不能看这出戏。
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比你还小一点。
裴松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以为那是杀妻杀女杀父的恶徒,其实并不是,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