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霏说的事情过于离奇, 而且他自己也只是觉得很大可能，并不确定，□□连山月只是半信半疑。
但是约战, 她是不会拒绝的。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我既然答应了邀约，就已经做好了或许会死的觉悟。
连山月表情淡淡, 看着远处高山, 看着近处的绿树，就是不看谢清霏，假如真的是他, 我既然能杀死他一次，自然能杀死他第二次，你不必为我担心。
而且如果真的是轩辕开霁, 裴觉的小师弟，那就更没有退缩的理由。
从前裴觉和她提起过对方，连山月只是听着就很不爽，她是要杀裴觉，但并不想让别人欺负他。
随随便便什么小猫小狗都能欺负裴觉，而她却要为了报仇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练剑, 被爹爹一日三餐不停叨扰要报仇，那会显得他们家很呆。
谢清霏自知自己不过是关心则乱，无论如何都站不住理，见说服不了她, 便只能再退一步：那你至少带着朱雀剑。
嗯。
连山月答应一声, 实际上并不这么想。
你这么久没有消息, 是去做什么了？我已经备下宴席, 我们边走边聊，今日为你接风洗尘。
谢清霏也露出轻松的笑意：那再好不过了。
他说自天尽头分开后，就急着将贴地莲送到南境，只是这里的人一开始并不相信他，报上了裴觉的名号才将信将疑地让他进来，而带他来的，正是那位裴姓郎君。
你是说他抢了你的贴地莲，冒领功劳？谢清霏摇摇头：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裴觉找到的贴地莲。
他说，无所谓谁找到，只要尽快送到南境，接触红翅虫之灾就好。
现在这个裴觉，也并不是贪图功劳名声之人，不，细细想想，就算是日后的裴觉，也不是那样的人。
只不过一个更关心他人的生死，另一个只是不在乎他们这些凡人。
连山月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了。
颜珍带着沧浪派的人前来找她，连山月便嘱咐谢清霏好好休息，他不修边幅的样子看着真的有点可怜。
见到谢清霏，颜珍很难不想到他们一起到天尽头的事情，即使现在没有因为轩辕开霁的死亡再继续心如刀割，恨不得随之而去，却仍然不是什么好感受。
心脏仿佛被攥了一下，呼吸都困难起来，不至于让外人看出什么事态，却也同样难受。
她正要移开目光，却见谢清霏对她微笑点头，像是原野清风拂过，温柔而又友好。
颜珍愣了一下，也同他点了一下头，权当回应。
还是做不到对当时出事时候相关的人平常心以对，但说实话，谢清霏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和连山月一起往回走的时候，颜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就算时间不长，你不临阵磨枪一下？懒得动，而且也对你的掌门有点自信好吧。
……颜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转身对跟着她们俩的沧浪派弟子说：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你不是说你还有大仇没报呢，万一出了事情，你的仇怎么办？连山月很无赖地说：没关系，我死了他也会中诅咒，然后死翘翘的。
颜珍对她生死看淡的样子非常讨厌，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反正你活都不好好活，为什么不直接自尽刚好可以带走仇人呢？那是不一样的，你想想你有一个仇人，为了打败他，你在他所擅长的领域苦练多年，并且坚持不懈地寻找他的弱点，最终提着剑杀气腾腾找到了，正要宰了他以泄心头只恨，却被告知对方吃饭噎死，这你能忍吗？颜珍想了想：虽然听起来很生气，但是i反正都死了，为什么不能？连山月斜眼看着她，闲闲地说：那是你，换我可忍不了。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杀掉仇人付出了多少，不只是我，还有我爹，他几乎每天都在我的耳边叮嘱要好好练剑，早日解决敌人，有空就见缝插针地说，一日三餐说，早上起来说，晚上睡觉还说……连山月的表情有些沉重，不过也不能怪他，我爹爹其实并不是多么坚强的人，如果不这么一直提醒他也提醒我，或许复仇的怒火会慢慢消退，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
颜珍几乎是皱着眉头听完她说的，那你爹爹为什么不自己报仇呢？连山月过分明亮动人的眼睛看向她：因为爹爹的双腿都断掉了，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剑客，却因为我失去了双腿。
颜珍顿时失语，她又问道：那你报仇之后呢？你要去做什么？连山月想了很久，还是空茫一片，半开着玩笑说：不知道，大概是做沧浪派掌门？颜珍深吸一口气，在痛苦中挣扎许久，最终做出了决定，连山月，你听我说。
对方漫不经心地答应：我听着呢。
颜珍神情严肃地抓住连山月的肩膀：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恩怨吗？连山月脸上不正经的神情慢慢消失，也明白她说的是对的，自己本来就和她有仇，偏偏被点出来，心中还是莫名难过，记得，怎么了，你也要报仇吗？颜珍注视着她，先点点头，再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要交给上天来决定。
颜珍轻声说，你和那位裴氏郎君的决斗有信心吗？连山月原本想说有，但想到对方的诡异，还有谢清霏带来的似真似假的消息，心中不免有些犹疑：还行？我并不了解他，说不上来谁嬴谁输。
颜珍露出极为微小的笑意：那就好。
喂！颜珍说：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连山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什么？因为、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就好开口多了，颜珍擦掉眼泪，努力维持着微笑，再天尽头，必须做出选择是天意，那么现在也是，看看上天让不让你活着回来吧。
可是你看起来太痛苦了，连山月想，你难道一点都不恨我？颜珍反问：难道你想我恨你？连山月不说话，颜珍早知如此。
你比你想象的更喜欢我。
法天剑相宗的小公主如此骄傲地说，我也不讨厌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停止互相仇恨？连山月立刻澄清：我没有仇恨你。
颜珍点点头：我知道，师兄什么都告诉我了。
裴觉和你说了什么？颜珍低下头，天尽头的一切，我，我早知道小师弟不喜欢大师兄，没想到他……颜珍把裴觉告诉她的都说了出来，和连山月看见的没什么出入，甚至还将轩辕开霁美化了些，但是同门相残、修炼邪功，也足够法天剑相宗将其定罪了。
说完了这些，颜珍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轻松不少。
连山月忽然问她：你有向你大师兄道歉了吗？颜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能救一个人的时候，选择谁都没错吗？话是这么说，但是被放弃的人说会伤心的。
连山月说，你的选择没错，导致的结果并不一定是好的……颜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连山月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你别听就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好爱我师兄啊。
连山月慌忙退开，语无伦次，你、你在说什么？颜珍笑嘻嘻地看着她和往日从容不迫完全不同的样子，手被在身后，煞有其事地说：难道你不是在维护我师兄，怕他伤心？师兄还说你们分别的时候他得罪了你，你虽然生气，缺仍然让他住在你的房间，还要侍从像对你一样对他，无论什么地方都被你照顾的好好的。
那是因为，就算是他们从前闹的最凶的的时候，裴觉也是这样对她，她也没有理由苛待对方。
我已经向师兄道歉了，他不怪我，掌门，你也不要生我师兄的气好不好？连山月看她半晌，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那么对你，你这就原谅我了？颜珍早就看穿她嘴硬心软，软绵绵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原因的嘛！而且两个人要是互相喜欢的话，总会有一个人先低头，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低头又不丢人。
连山月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我……我有一个仇人。
她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人杀了我的祖父，还杀了我祖父许多弟子。
颜珍担忧地握住她的手：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着？他为什么要杀你祖父？我很好，那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些往事被人每天都提起，一遍又一遍地让她记住，连山月早就为什么感觉了，反而安慰起了她，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可是他本来就是坏人，莫名其妙杀的人多的去了，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颜珍痛惜地抱着她：你也太可怜了！别怕，不管你的仇人多厉害，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我们？从小一被人欺负就找家长的颜珍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理所当然地说：对啊，你还有我和师兄呢！我师兄很厉害的，他一定能帮你报仇的！怎么回事？裴觉不是说他重伤在身，法力散尽，拿个东西都没力气，以后都是废人了吗？是在骗她还是在骗颜珍？这么简单的谎言，不是很容易被揭穿吗？连山月试探着问：可是你师兄好像受伤很严重。
颜珍对她话中好像二字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唉，师兄就是这样，受了伤绝不会告诉别人，他在我们面前一直都保持着强大与冷静。
她想到了什么，掌门，你去看看他吧，师兄不肯在我们面前示弱，要是你的话，再多问问，说不定他会说真话呢。
不用吧……那家伙血厚的很，说实话，她现在都不确定对方是装的还是真的受伤。
哪里不用呢，掌门，别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看看我师兄吧！连山月莫名其妙被她推了几步，拒绝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她的长老像是对她很放心，催着她回房间，然后转身离开，脚步轻盈。
等颜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连山月看了看自己房间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和自己房间相反的一个方向走去。
沧浪派的事情不用她管，那她乐的摸鱼，但去看裴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时间，连山月打算去调查一下轩辕开霁。
既然和颜珍成为了朋友，那她就不能让颜珍被轩辕开开霁欺骗。
可是……虽然这个确确实有问题，但连山月也看得出来，他对颜珍绝对是真心的。
一时间有些踌躇，也不知道调查出来结果之后，到底应该怎么做。
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天尽头发生的怪事太多，也不知道裴觉到底什么情况，暂时也不好轻举妄动。
连山月在心中理了理，约战就是后天，这个比较早到来，拿着朱雀剑她不会输，好吧，还是有可能，但就算输了，朱雀剑也能杀了对方，倒也不亏。
然后就是裴觉的神经病母亲，让他自己处理。
最后是裴觉本人。
她当初嫁给对方并不在计划之内，说实话，当时突然答应其实根本不知道那是裴觉，只是想暂时逃离爹爹了，说好的会好好复仇，爹爹还是不到一盏茶就提醒她一次，片刻不在他的视线里就到处找人。
婚约对她来说，喜欢的话就承认，不喜欢那就是一张废纸，先离家出走冷静冷静再说，谁知道刚好撞到仇家的怀里。
爹爹见她答应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后来，被仇恨压抑得心态不好的爹爹让她不仅要在□□上杀死裴觉，还要这折磨他的心，这对裴夫人来说并不难。
但是连山月拒绝了。
杀了人就好，何必做这些诛心事情？那时候她自恋的以为是她性格好，做不了杀人诛心的事情，现在想来，是否手下留情了？或许有那么一刻，逃避了生活在裴觉的怀着，确实想过如果他们没有血海深仇就好了。
都是裴觉的错，他为什么要杀了她的祖父！连山月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原因，一定要杀人呢？明明他不伤害她的家人，幸福又平静的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