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很快就要过去裴松之可能是良心发现了, 暂时还没有催促她动身去魔界。
连山月合上书，你在这里干嘛？如果你还记得这里是我的，应该知道我可以在这里任何地方。
裴松之没有非要让她从最大的书桌旁移开, 自己拿了纸笔正坐在书案后回信。
连山月假装听不见。
《衡南注》太旧了, 现在大部分地衡南地貌都变了, 基本都是修士改的，最新的同一个书架第三排中间。
不看了。
本来就不是对地理很感兴趣, 拿它纯粹是因为这里别的书更无聊。
你不走？裴松之放下笔, 我走了你怎么去魔界？那就不去了。
连山月这么想，但是没敢说，今天已经挑衅他很多次, 没必要测试他的忍耐极限。
连山月没有说话，看着他将信装了起来才问他信是写给谁的。
裴松之也无意隐藏，很干脆地告诉她是写给万法门一个熟悉的弟子, 让他帮忙照料一下花草。
你都要灭门了，还让人家帮你照顾花草？魔界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最多只是重创，万法门不至于灭门的。
裴松之谈起自己那帮手下的态度，甚至不如对他养的花草。
连山月：好歹是魔族，就这样不堪吗？你有所不知, 现在的魔族可不是曾经的魔族了。
裴松之看起来很有兴味，他们的运势是和魔尊息息相关的。
连山月被勾起了好奇，怎么说？魔尊强则魔界强盛，魔尊弱则魔族气运倾颓。
裴松之对魔界的历史如数家珍, ……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完美强弱并行的, 诸业魔尊被人类养大, 人生前一百年软弱可欺, 比起魔族甚至更偏向人类。
连山月没想到还有这种魔尊，那他这样在魔界不会被推翻吗？不会哦。
裴松之说，只是变成一个没用的象征罢了，还是谁厉害听谁的。
连山月若有所思，这感觉和君主立宪制差不多啊。
魔尊强则唯我独尊，弱则君主立宪，还挺像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连山月可以理解了。
是因为师兄并不是真的为魔界着想，也不是本来的魔尊，所以魔界气运才不行吧。
裴松之这个坑比，坑了正道坑邪道，他怎么还没有被正邪两道一起打死啊！别这样看着我啊。
裴松之看起来十分愉悦，魔界应该也习惯了，他们绝对靠谱的魔尊也就六七成，相比起来我靠谱多了不是吗？连山月吐槽：从你把魔族当成消耗品这件事来看，完全发现不了你有多靠谱。
呀，我们山月竟然站在魔族的立场吗？裴松之故作惊讶，正邪此消彼长，若是魔族强势，倒霉的应该是人族了。
连山月无话可说，没好气地赶他走：那还不快送我去魔界，我现在就去魔界搞破坏！裴松之摇着扇子，真是坏脾气的孩子，师兄刚刚从‘白祸’种拯救了数万人，还辛辛苦苦把你带到这里，一点都不知道体谅。
连山月再次无话可说，这个人真的好讨厌，明明是个大坏蛋，一天到晚就琢磨怎么搞事情，但他却也做了这样的好事。
毕竟如果是原来的魔尊，早就利用白蚁把事情扩大了。
连山月的语气软了下来，我想体谅你，可是你再留在这里，谢师兄找不到你会怀疑的。
他就算怀疑也会帮我找理由的，找不到的话我回去时随便编一个就是了。
裴松之无所谓地说，怎么提到谢师兄语气就温柔这么多，难道裴师兄对你不好吗？好，好个锤子！他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欺骗谢清霏感情的渣女，就是仗着谢师兄是信任他，连山月是越想越火大。
山月，要善于观察一点啊。
裴松之起身走到窗边，你没有发现这里的花影位置都没有变过吗？留月小筑的时间是停滞的，走出去之后时间才会开始转动。
连山月惊异地看着阳光透过花枝落在他手上，当他的手又回到房间时，手上竟然还有阳光。
手伸出来。
不带笑意的语气像极了他教自己剑术的时候，连善于下意识伸出了有手，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手里的阳光竟然倾泻在连山月手上。
感受到了吗？这才是流动的时间。
连山月手里的阳光逐渐消散，她除了温暖，什么都没感受到。
即便没有天赋，不能学习法术，这种捕捉时间的手法热仍然让她感觉到震撼。
裴松之捕捉过阳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唇齿在她耳边，残留的温度比他这个人温暖，他将威胁的话说的像诱哄。
别让师兄伤心，山月。
然后同她错身而过。
那一瞬间连山月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感到毛骨悚然，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裴松之走过去，她才冷汗涔涔地张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那里面是她给掌教写的警示信，提醒他注意魔界动向。
她用左手写成，偷偷放进了阿妙给掌教的信中，阿妙都没有发现，裴松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忽然微风吹过，即便有阳光在，连善于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裴松之把信塞进了她手里，并没有说别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一次他暂时不会追究。
风停住了，连山月定了定神，轻声道：我知道了。
裴松之无奈地笑了，别这样害怕，师兄又没有对你怎么样，一直以来对师兄恩将仇报的不是你吗？这是指责吗？连山月正要辩白，裴松之适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朝她招招手道：过来。
他的语气又是关爱师弟师妹的好师兄了，其实要你一个人去魔界，师兄也很担心的。
连山月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贸然回答。
裴松之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她，像是羊脂白玉的质地，但是比同样大小的玉重了很多。
连山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本来是给你的奖赏，毕竟只是引路而已，我认为这样的任务应该很轻松，所以提前为你准备好了奖赏。
和小时候一样，裴松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是剑骨。
连山月道：原本白云峰那块？不错，放在万法门实属暴殄天物，不如给需要它的人不是吗？裴松之笑着说，将它放在体内，融合之后你应该就能打过掌教了。
连山月把玩剑骨的手停了下来，她没想到这块剑骨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实在太诱人了，连山月从小就懂得一个道理，自己才是最坚实的依靠，无论何时，将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够安心。
只会依靠别人，下场一般都不怎么样。
在人仙妖魔纵横的世界里面，力量更为重要，可是她没有修仙的天赋，只是用毒和剑术，再登峰造极也是有上限的。
师兄……连山月看着裴松之，这个人绝不是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类型，更不会做无本的买卖。
救了她一命，要她用情摧毁谢清霏，教她剑术，要让她杀人。
有时候连山月都能感受到，让她做一些遵纪守法的自己从不会做的事情，比这件事情本身更让裴松之觉得有趣。
而这正是连山月大部分时候感到痛苦的源泉，别说是在二十一世纪，哪怕是在打打杀杀的这里，连山月偶尔也会因为她是个伪装的杀手而感到格格不入的孤独。
那么这一次他要自己做什么呢？要改造自己哪一部分呢？即便如此想着，她拿着剑骨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这是她唯一一次突破凡人与修仙者界限的机会了，连山月确信，如果她拒绝，今后裴松之只会让她后悔，因为他就那样的人。
师兄给我剑骨，是要让我做什么？裴松之看起来依旧如常，不是说了吗？提前给你的奖励。
师兄相信你一定可以很好的完成任务的。
裴松之鼓励地说到，融合剑骨，可是连掌教都能杀死的哦。
连山月睁大双眼，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涩声问道：掌教哪里阻碍到师兄了？裴松之摇摇头，没有，掌教很好，我也很喜欢他的。
但是掌教可是谢师弟的师尊啊。
他遗憾地说，山月杀了谢师弟的师尊，以后他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这样，也断了他对你纠缠不清的可能不是吗？阳光的余温已经从他手中消失，抚上她脸颊的手十分冰凉，连山月打了个冷颤，被这份冰冷惊醒。
师兄，我不要……嘘。
他的手指在连山月唇边，阻挡住了她即将说出的话，不要辜负师兄的心意，带着它。
比她大一号的手包裹住了连山月拿着剑骨的手，帮她重新握住。
有没有是一回事，用不用又是另一回事不是吗？裴松之松开了手说，带着它，也许很快就你就会改变主意。
连山月盯着手里的剑骨，她一定、一定不会用的。
欺骗感情她可以原谅自己并且事后弥补，杀的都是恶贯满盈又逃脱制裁的人渣也能安慰自己是为民除害，可是掌教是个好人，而且对她很好，无论如何她都下不了手。
裴松之这一次要的，是她的良知。
手里的剑骨变得重若千钧，连山月甚至觉得整条胳膊都无法抬起来。
裴松之倒是心情不错，他站起身，温文尔雅地同连山月道别：乖乖去完成任务吧，从这里出去就是魔界圣殿，小烟在那里等你，记得早点回来。
师兄！连山月叫住了他。
裴松之回望她，苍白羸弱的脸更显楚楚动人，右眼斜下方一颗泪痣因苍白而比平时更加明显，水润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几分欲说还休。
这份欲说还休很快收敛起来，她已经收下剑骨，反而拿出了另一样东西，一枚戒指。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但仍然比自己低不少，托着戒指的手腕处衣袖微微滑落，不在失礼的范畴，却很难让人忽视。
裴松之不期然想起了一句凡人的诗皓腕凝霜雪。
连山月的眼睛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她和从前一样习惯掩饰自己的期待，裴松之又想起了这首诗的上一句垆边人似月。
即便没有酒，倒也确实担得起人似月。
只不过裴松之不怎么喜欢诗中典故。
从前连山月惹自己生气或者想要他帮忙收拾一些烂摊子，也是会用一些小礼物贿赂，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裴松之也愿意收下礼物，和她扮演同门情深，做一个好师兄。
这一次他同样接过戒指，师妹的好意我收下了。
转身要走之时连山月说：能现在戴上吗？裴松之看着她，连山月却避过他的双眼，只盯着戒指，师兄戴在无名指上一定很好看。
仿佛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裴松之照做，真是爱美的小丫头，师兄可没有你那么臭美。
连山月别过头，师兄再口是心非，以后就没有你的礼物了。
裴松之笑着讨饶：那我可不敢了，公主，原谅我这一次吧。
等他离开，连山月脸上的笑容消失地无影无踪。
听说修罗一族可以看到人前世今生的记忆，那么裴松之什么时候能看到无名指戒指的含义呢？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如果没有，那就自己创造。
赶去和谢清霏回合的裴松之抬起手，看着这枚除了好看别无用处的戒指，目露疑惑。
谢清霏和阿妙的声音传来，裴松之垂下了手，戒指也被衣袖遮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