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 连山月合上书,表情古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种族,完全没有外露的致命缺陷, 只能从内部摧毁。
这本书应该很早了, 因为只有最开始他们一族的名字才是非天, 到后来话本传奇里面就都叫修罗了,书里说每只修罗都有超乎凡俗的力量, 大致分为三种, 超越时间、跨越空间、融合万物,那么裴松之属于哪种呢?连山月毫无头绪地垂下头,把袖口像折包子褶一样一点一点捏起来, 她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会像这样重复着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突然,她感觉到袖中有什么异样。
连山月抬起手,叠好的褶皱一下子散开, 带着微微荧光的白色蝴蝶从袖中飞了出来。
这是谢师兄送她的蝴蝶,被裴松之烧死,又被他复活。
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这只蝴蝶是怎么复活的呢?纸做的东西,也会有生命吗?连山月还记得谢清霏看到这只蝴蝶的样子,他总不会认错自己的蝴蝶, 所以这确实是谢清霏那只。
还有那盏精美无比的宫灯,裴松之以为她喜欢是因为自己的爱好之类,其实不然,那盏灯最吸引她的是独一无二, 那样的灯修真界绝不会有第二盏。
很早之前裴松之笑吟吟提着灯, 告诉他这盏灯世上只有一盏, 而且坏掉就无法被修复……但是在他把毁掉的蝴蝶还给她的第二天, 就把宫灯也一起给她了,只不过她当时已经不喜欢那盏灯,就丢在了一旁。
裴松之不会以次充好的人,那盏灯也确实是她原本的那盏。
连山月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那就是原本的灯和蝴蝶,根本不是新做的,而是裴松之让他们的状态回到了破碎之前。
一旦这么假设,许多从前他想不通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裴松之并不是和她一样,出于某种意外回到现在的,而是他主动回来。
是时间相关!她把书翻到了关于时间系的非天的描述那里,试图从寥寥几只非天的信息里推测裴松之的情报。
与看越绝望,如果是时间,那么他不仅占据了全部的先机,还能在关键时刻扭转结局了!只能从内部摧毁他,内部指的是什么呢?连山月耳边响起了裴松之说过的话,他教过连山月如何摧毁一个人的内心。
给予、占据、拿走、抽身离开。
和对方建立独一无二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无论给予对方的是哪一种感情,只要突破三者之间的障壁,占据其他两种感情的空间,再将其拿走,最后抽身离开,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破碎的容器。
这样真的有用吗?事实证明生物钟确实有,但是按不按照它来还是看人。
尽管睡得很晚,到时间了连山月还是醒来了,但她思考了两秒钟,决定继续睡觉。
她赌裴松之不知道她偷懒,不会闲着跑过来喊她练剑。
她赌对了,果然不是谁都和裴松之一样,赌运稀碎啊。
自觉在这一点上胜过裴松之,连山月起床心情都好很多——直到她看见了裴松之。
早。
裴松之说,看见小寒了吗?交代她要给你做早餐,人都不见了。
连山月迟钝地想起来,万尺寒昨晚被她撺掇去帮谢清霏了。
这件事不能让裴松之知道!连山月摆出一副恶毒后妈的样子:我不喜欢她,找个理由让她给我买东西去了。
我要北洲的紫阳果,南洲的云雾茶,魔界的雪夜花,昆仑的冰心梅。
是有点麻烦,但是裴松之平时也是这么给他的下属找事做的。
他说:也许你需要几个下属跟着你,帮你做这些跑腿的事情……连山月打断他:心疼了?什么?让你的漂亮徒弟去做这做那,你心疼了?连山月挑着一弯柳叶眉,似笑非笑看着他。
哪怕不是人类,这时候也能察觉到她语气不对。
裴松之沉默片刻,你又要做什么妖?连山月若无其事:我怎么了?再说下去就够了,连山月见好就收。
她坐在裴松之旁边。
这次换裴松之觉得不对劲了。
在白云峰的时候,主位一直为他们闭关的师尊空着,在魔界,是自己坐在主位,连山月抱剑在一旁。
但是在中灵山,主位通常只有自己。
虽然确实很大,而且两个人坐着也完全没有问题,但师妹的礼仪是不是疏忽了。
裴松之教她这些的时候就发现了,连山月虽然也是会尊敬他人,但是仅限长辈或者在某方面有成就有功德之人,至于其他,她都一视同仁。
开始的时候裴松之以为是她的公主脾气,毕竟作为公主,嚣张跋扈一些也不算什么。
但时间一长,裴松之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就算是公主,也该知道敬畏皇帝,而她根本没有。
连山月就是除了她自己之外,都是一样的别人。
在中灵山,他更倾向于自己是剑圣裴觉的自我认知,差点忘了小师妹可是不管他是谁,都敢乱来的。
算了,让她吧,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连山月若有所感看向他,师兄,怎么了?没什么。
不要这样,有话直说!连山月不快地看着他,吞吞吐吐做什么?不会等我问你吧?我还生你气呢!生他气?生他什么气?裴松之觉得她太过莫名其妙,难道是……葵水来了?不对,也没到时间啊。
真的没什么。
他说。
加快速度把魔界的事情处理完回来,可不是来受气的,早知道就不这么赶了,反正回来也没事,都一样的无聊,何必在意在哪里呢?裴松之有点想给她看看,是不是身体哪里出问题了,这么暴躁,但又觉得说不定会让她更生气。
师兄,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
连山月突然像是泄了气一样,转过头不再看他。
裴松之和往常一样宽容地笑笑,没关系。
恢复正常就好,这样一来,似乎早点回来也不是不行。
但是过了一会儿,裴松之又觉得不对劲了。
他放下书,山月,你不去做点早餐吃?趴在桌子上地连山月有气无力地说:师兄什么时候在意起我这凡人的诉求了?我一直很在意你。
裴松之说,而且我是大夫,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连山月说:我也学过医,生气同样对身体不好,反正都不好了,不吃一顿饭又有什么关系?还在生气啊?裴松之在心里感叹一声麻烦,还是想一个好师兄一样问她:为什么生气?谁惹我们山月不开心了?是我自己。
连山月说,我在生自己的气。
裴松之尽职尽责地等她倾诉,连山月却不再说了。
到底怎么了?你从今天起就一直很奇怪。
裴松之温柔地哄她,是师兄哪里做的不好?连山月说:没有,你很好,是我不对。
我……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师兄来说是最特殊的。
裴松之没有说话。
连山月也不看他。
正在说谎的人有两种一种不敢看欺瞒对象的眼睛,要么眼珠乱转,要么看向别的地方。
还有一种说谎的人,喜欢直视对方眼睛,确认对方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谎言。
裴松之是后者,她是前者。
你很特别。
裴松之说。
连山月语气低落:我不是。
裴松之皱眉,不知道她又哪里觉得不是了,难道自己对她的特殊态度,她都没有发现吗?我以为,师兄只教我剑术,只带我去各种地方,只偏爱我一个。
连山月低着头,可是我没想到,师兄竟然就是剑圣裴觉,而且还有爱徒。
裴松之下意识辩解:我暗示过很多次,我就是裴觉,是你自己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爱徒这两个字,如果不是他自己故意说出来,果然有点恶心啊。
那三个徒弟又怎么惹你了?连山月依旧不看他,不是三个,是一个,是你的小徒弟万尺寒,另外两个臭男人我在乎什么。
她小声嘀咕:你又不喜欢男人。
万尺寒怎么了?男人又怎么了?这很重要?裴松之想到了一种离谱的可能,但是鉴于太过离谱,他并不想承认。
连山月这一次看他了。
这很重要。
她说,真高兴你徒弟是女孩子,你看起来还很喜欢她?小寒这个称呼也很亲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裴松之一时没有说话,脸上一贯的从容笑意也消失了。
你在吃醋?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看来不能示弱了,连山月迅速改变了原本要说的话。
没有。
她说,我为什么要吃醋,是师兄又不是谢清霏,我怎么会吃醋呢?这让原本想要劝她不要有这种感情的裴松之顿住,如果他再要这么说,就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但是,裴松之可以保证,连山月之前的表现就是吃醋了。
这么想着,他还是说了:不要做傻事。
连山月的声音有些委屈,我没有!裴松之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仿佛只要她哭闹,大人就会答应她的任性要求。
但是我不会的,裴松之想。
吃醋是没有意义的,为我的态度吃醋更没有必要。
谁为你了!裴松之没有理会她的口是心非,径自说完。
无论是谁,喜欢我或者为我吃醋,我都怜悯她,但也仅此而已了。
山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裴松之表情淡淡,看着连山月在感情中挣扎,我是非天,是修罗一族,不会有人类的感情,你得不到什么回应。
作者有话说:连山月:他真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