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真棒。
连山月干巴巴地说。
裴松之看着她, 看着自己一点点精心雕琢出来的作品,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后面,又收回了手。
你看起来没有刚刚那么情绪激动了, 这是个好现象。
裴松之的表情也松动了些, 来, 坐下吧。
连山月疯狂摇头后退,不要, 你怎么又是一副要和我谈心的样子?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教了!也休想给她灌输什么奇怪的东西!裴松之一愣, 笑了出来,你在想什么呢?只是希望你能和他们友好相处就可以了。
连山月疑惑地歪着脑袋,他们?钟离、无月和小寒, 咦?他名字里面怎么也有月,下次见到让他改个名字好了。
裴松之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连山月并不赞同:哪有我用了这个字就不许别人用的道理。
裴松之哄她:看,这样不就是好孩子了吗?为什么还生气我有了别的徒弟?就算有他们, 你也是我最亲的师妹。
等等?事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连山月沉默了一下,问他: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裴松之避而不答,问起了别的问题:山月,我记得你家中兄弟姐妹不少。
怎么突然提这件事?是,我家里人确实不少,但也不是每个都算是兄弟姐妹的。
连山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语气相当无所谓,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表面手足,一小部分可能感情不错,但恐怕还是比希望对方早点死的多一点。
裴松之道:你已经是最受宠的公主了。
限定词‘公主’。
连山月说, 比我的那些废物皇兄差得远了。
对于一个公主的宠爱, 那是相当廉价了, 何况是分给十几个儿子之后剩余的, 再分给我们这些女儿……就在她国破家亡之前,父皇还想着把她送给邻国那个喜欢小孩子的皇帝呢。
从那一刻起,六年的塑料父女情也破裂了,幸好平时更多将他当成一个皇帝而不是父亲,灭国后心安理得地跟着皇兄逃了。
笑死,别说她这个不靠谱的女儿,父皇那些儿子找到玉玺之后竟然没有一个想带他的,敌国将军主要抓他,谁跟他走谁危险。
连山月话说了一半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裴松之。
现在她大概知道了裴松之什么意思了。
你不会以为……以为她说的嫉妒万尺寒,是出于缺乏父爱,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不再是最特殊的那个了?我也觉得自己说不定是自作多情,可是你的表现很难让我不多想。
裴松之好笑地说,本来带你见他们是想让你放心,我不是利用完了就把人丢掉,没想法反而让你吃醋了。
但是既然在凡间都知道男女无所谓,都是你父皇的孩子,怎么到这里反而只知道欺负小寒了呢?连山月还沉浸在怎么会有人会错意会的这么离谱中,下意识道歉:那真是对不起了,谁让我就是这样的人。
裴松之道:不用抱歉,实际上我很欣赏这样的性格,贪婪的欲望才会让你走的更远。
如果想要什么,自己争取是最好的。
?连山月还沉浸在打击之中,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有些东西不是争取就能得到的啊。
裴松之手一摊:那就毁掉,大家都没有,一样很公平。
连山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在鼓励我杀了你。
裴松之觉得她趴在桌子上看向自己的眼中很像万法门毛茸茸的松鼠,不愁食物和住所,也不怕人。
如果能做到,也未尝不可。
连山月有点不高兴地坐起来,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吗?之前她就很奇怪,以为裴松之的目的是作为反派打败男主,后来看他的表现又觉得是想培养一个不错的对手。
可是明明有现成的、不用培养的强大对手,他却偏偏不找,简直跟个谢清霏深柜一样,几次连山月生气说希望谢清霏早日打败他,把他杀了,他都没有生气,还拍手叫好。
这次也一样,自己说要杀了他,他看起来还很高兴,这人脑子是真的有病吧?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还是自信没有人可以杀死他?裴松之不置可否:每个人都会死。
连山月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死了之后,留下的人会有多伤心。
裴松之道:你一定不会伤心太久。
她反问:你就这么确定?连山月黑白分明的眼睛秋水一般望着他。
裴松之忽然就不是那么确定了。
他说:看着我。
伸出手和连山月十指相扣。
连山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了?是真的不会伤心太久啊。
裴松之收回手,感觉微妙地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向她解释,只要有所接触,我就可以辨别世上一切的谎言,不然你以为我从前是怎么发现师尊要夺舍我呢?连山月心中一跳,怪不得这家伙会觉得自己吃万尺寒的醋是小孩子任性,还把自己和她爹对比,他有测谎仪,之前问自己喜欢喜欢裴松之的时候就碰过她,他什么都知道!这个混球!连山月觉得自己白费心机,气得不行 。
她再次确认:那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谢师兄?裴松之表情淡淡,嗯。
他看着连山月用饮酒的姿势痛饮了一大杯茶,贴心地又给她添上,所以我才会劝你不要被感情影响,但是后来看你表现,怎么想也觉得你并不是会为感情冲昏头脑的人,我放心多了。
如果裴松之是乙女游戏的角色,一定是不可攻略的那种。
他明明智商很高,感情上却是空白,但当你认为可以在感情上玩弄他的时候,又会发现裴松之为了弥补自己在这一方面的缺点开了作弊器。
你似乎很不喜欢感情?我只是不喜欢感情用事的人,感情充满了不确定性,大部分时候就像一场赌博,好孩子不能沾赌哦。
裴松之说,对我也是,即便是亲人也不会永远陪着你,师兄更不会了。
好,还真是带入了爹的角色,还是不想负责任的渣爹。
连山月说:把戒指还给我,不给你了!我要送给有需要的人。
猝不及防提到戒指,裴松之完全没有想到,送出去的礼物也要收回?……好,行,你拿着吧。
连山月再一次清醒过来。
他实在太会惹人生气了,连山月换了个话题,觉得可能被感情影响,就是你毁掉自己徒弟感情的原因?万尺寒和谢清霏一样吧?都是主角,都有气运加身,一个是男主升级文的主角,一个是言情小说女主。
裴松之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被她知道,语气也很随意:原来你连这个都知道,山月,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你了。
不过认真说起来,他们的情况还是有去别的。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做?裴松之遗憾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这样吧,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怎么样?连山月立刻警惕,我不做!这样的交易吃亏的一定是自己,现在她也没用多关心万尺寒,只是想谢清霏能好好的。
包括我其他两个徒弟的。
裴松之说。
连山月拒绝的神情还在脸上,心却已经动摇了。
别的就算了,关于他大徒弟钟离英的她还是想知道。
谢师兄要对上钟离英,连善于很难不为他担心。
谢师兄是少年英雄,但是钟离英可是成名已久,他和谢师兄一个年纪的时候不比他差。
谢师兄遇到裴松之,身上的主角光环已经没多少了,连山月见过万尺寒,知道即便是主角也会被裴松之改变,现在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主角光环能解决一切危机了。
她是一个出任务都要掌握一切情报,确定自己绝对安全的女人,这时候听到情报,怎么会不动心呢?连山月问他:师兄要我做什么呢?蓬莱岛需要换主人了。
裴松之说,无论新人是谁,我不想是现在这一个。
连山月问:你自己去难道不是很快就能解决吗?我又更重要的事情。
裴松之转动着手中的戒指,去帮一帮钟离英,当然如果你想杀了他取而代之也可以。
连山月得到钟离英全部的情报转身就走,裴松之在后面提醒她:记得戴上面具。
他有些遗憾,连山月还是选择接受这个任务了。
她大概会偷偷帮谢清霏吧?这也没关系,决裂是必然的,只不过这也一来,到时候更伤心的那个人从谢清霏又变成了她了。
真可惜。
等等,你什么时候放了阿妙?刚刚走掉的连山月又折了回来。
裴松之递给她一瓶药水,给她喝下去就会醒来,你可以随便带走她。
连山月点点头,她戴上面具用江迟的身份时,话总是很少。
抱着阿妙远离中灵山,用连山月的字写上保证会和谢清霏一起回万法门的信,让她赶快回万法门。
信在阿妙怀里,她把阿妙放在一家客栈,床边撒了一堆药,阿妙吃过解药没关系,也不会有歹徒伤害她。
喂了裴松之给的药,再过两个时辰阿妙就会醒来。
连山月做完这一切,放心地走了。
既然裴松之已经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谢清霏,那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是他放手让自己去的,发生什么他应该也能想到。
连山月走了,裴松之没有看她离去地方向,反而朝着罗刹海市走去。
这里出于人魔两界中间,适合不那么极端抵触异族的人或妖魔做些特殊的生意。
罗刹海市有一处大赌场,无论三教九流、身份高低皆可进,同样,什么都可以赌。
上流的人来到这里,也会变得下流。
这是勉强算得上朋友的人开的赌场,有时候裴松之会来这里问一些消息。
但这位朋友是个财迷,不掏钱连人都见不到。
他在喧哗中慢慢往前走,这些人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裴松之和这里的氛围完全是两个极端,赌场充斥着暴力、欲望、疯狂。
但裴松之过于平静,而且看起来就清心寡欲,就像是那些名门正派里的谦谦君子,永远理智,和赌博毫不沾边。
沉浸在赌局中的人疯狂嘶吼着,旁边的人仿佛自己就是赌局中的主角一般跟着嘶吼,裴松之不在意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和他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对这里的熟悉。
裴松之径直走到了玄字赌桌。
和别处不同,这里是由发起的人拿出彩头,选好要怎么赌,再看有没有人愿意接。
当然接赌局这个人要付出的赌资通常不会超过发起人的彩头。
进入玄字赌桌旁的时候,周围的人自觉为他让开。
裴松之笑意温和,将手中的扇子放在赌桌上:桑阳子的画,万年回春木的扇骨,有人要赌吗?周围一片寂静。
赌场的人做了检验,很快就确定是真的。
桑阳子的画通阴阳,魂魄越过冥河都能拉回来。
万年回春木活死人肉白骨,带着和人打架,伤刚出现就好了,还能百毒不侵,世上就剩几株回春木了,怎么会被做成扇骨?如此贵重的宝物,都敢随意带来,周围人的理智胜过了贪婪,还是坐庄的少年问了出来:敢问先生要赌什么?一只手。
裴松之说。
话音刚落周围沸腾了起来。
怎么会?就这么简单?骗人的吧?小子,我来跟你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赌什么?裴松之笑着答应:三颗骰子,比大小。
我说好,如果我要你的胳膊,拿走之后就不能接上了,什么东西都不能。
那汉子道:少废话!裴松之跟他比,不出意料输了,扇子归那汉子,周围人都围着他叫好,裴松之又拿出了第二样东西。
定海珠,还是比大小,谁要?周围静默一瞬,气氛再次被点燃,两眼放光地看着裴松之放在赌桌上地定海珠,那可是能在凭空造海淹没大陆的宝物啊,怎么会在这么一个青年人身上。
在这里赌,有赌局的人作证,不会有人怀疑他拿的是假的,这一次所有人争先恐后挤过来,裴松之随手指了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你要和我赌吗?赌什么?男人下意识说,赌什么都行?我老婆貌美如花,你要吗?周围哄笑一声,都知道他说的没错。
你老婆虽然是天姿国色,可是个悍妇啊!这个男人身份不简单,是逍遥派掌门的私生子,天赋一般法力低微。
毕竟是私生子,即便靠着父亲的关系也娶不到出身高贵的女人,他父亲为了补偿,便在身份次一点的里面帮他找了长得最好看的。
裴松之表情丝毫未变,不,我不要你的老婆,我要你。
还是赌大小,这一次我们自己摇。
赢了定海珠归你,输了我把你变成女人。
以人做赌注,那他就不再是人了。
周围人起哄着问:这位公子长得也不错,变成女人应该也不错吧?裴松之笑着回答:必定天姿国色。
他看向那人:赌不赌?赌!这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眼里都是狂热,死死盯着定海珠。
若是能得到定海珠,沧海桑田皆由自己心情,还需要看谁的脸色吗?如果这里不是红叶赌局,恐怕这些人都想上来抢了。
裴松之漫不经心地想,人见利不见害,鱼见食不见钩,这些人真是脑子一热就在自动忽略所有的危险了。
裴松之问:你先还是我先?那人迫不及待地回答:我先!请。
这是很考验双方气势的,后手之人看到先手的结果,很容易被影响。
他也是老赌徒,自然懂这个道理。
不仅是他眼睛充血,汗流浃背,周围人的呼吸也跟着压抑住了,只听得他摇骰子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所有人的心也跟着像是骰子一样被摇晃。
啪的一声,他慢慢拿起来骰盅,五六六。
着男子松了一口气,周围人的呼吸也再次正常,他满脸笑意对裴松之说:你来!裴松之一点也没有被他们影响,拿着骰盅一下一下慢慢摇晃,听着里面撞击的声音。
如果把骰子交给庄家,单纯靠运气他是赢不了的,但若是靠实力,应该没问题。
三个六。
裴松之:我赢了。
话音刚落,那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身下流出鲜血,全身骨骼咯吱作响,他惊恐地看向裴松之。
裴松之居高临下,别担心,还有一些小细节需要改一下,三天之后你就能完全变成女人了。
但只是外表,至于他的灵魂,就要看他如何适应了。
第三局还是赌大小,定海珠和这位即将变得天姿国色的姑娘。
裴松之笑着说。
虽然他并不喜欢赌,但是来这里看着这些人在欲望与恐惧中挣扎的表情实属一大乐趣。
看来是欲望战胜了恐惧,还是有人不断想要和裴松之赌。
再次将摇骰子交给了红叶赌场的人,定海珠和这个即将变成女人的男人,不出意外地被裴松之输掉了。
接下来的赌局也是,他拿出来的宝贝越来越多,所有人像是疯了一样狂热的加入了赌局,地上散落的鲜血和器官他们视而不见,只有野兽一般的欲望在沸腾。
输到最后,裴松之带着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输的了。
摇骰子的少年笑着说,要见红叶先生就差一点了。
裴松之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他一面可真不容易。
他拿出最后一样东西,连山月送给他的戒指,那就再赌最后一把吧。
精致的戒指被放在赌桌上,尽管上面镶嵌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价值连城,但比起之前的到底是逊色了。
裴松之赌输了,他对替他摇骰子的少年说:走吧,带我去见红叶。
那枚戒指留在了原地,想必很快就会通过什么手段变成别的东西。
连山月的手艺那么差,见到戒指的人都会觉得她用来镶嵌的东西是暴殄天物了。
一定会很快消失吧。
裴松之心不在焉地走上楼梯,上面是宝塔造型,周围无数红线坠着金铃铛,稍有风来,铃铛丁玲作响。
一道乖僻冷淡的声音从第七层传来:你来找我这个手下败将做什么?千里迢迢看你一眼,就这么冷淡吗?作者有话说:虽然今天更新完了,但是长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