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高悬, 看着只觉寒冷。
连山月打了个冷颤,我是不是无法阻止你?裴松之完全不在意死的人是不是她的手足,反而询问她:为什么非要和别人站在一起呢?站在我身边不好吗?这就离谱了, 明明他自己一副谁都不喜欢, 甚至有点厌烦人类的状态, 竟然会说这种话?骗人也不做的真一点。
连山月觉得他有病,你清醒一点, 那是我的亲人, 你只会欺负我。
裴松之有一种带着惊讶的、像看某种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看我做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明明前世杀光自己兄弟一点也不手软的人,竟然也会为自己的手足难过。
还记得上辈子和谢清霏来人间找白虎印, 就遇到连山月下令诛杀她意图谋反的兄弟们,听到他们的请求,面不改色的同意了。
他是想过连山月一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甚至因此和自己翻脸,但事到临头见她如此反应依旧不痛快。
裴松之尖酸刻薄地想,是因为这一次是在自己身边长大,反而因为距离而美化了亲情,对此产生了期待吗?但是他并未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分毫,反而提起了谢清霏。
白虎印是必须的, 即便没有我,谢清霏日后也要来取的,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还用你说吗?以后谢师兄要白虎印还不是为了打败你?连山月恨恨地想,现在要是就能解决这个万恶之源就好了, 让他早点死去, 下辈子好好当个人!裴松之完全没有把她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杀气当回事儿, 怎么更生气了, 想一下都接受不了吗?那不如早些做出选择。
而且我也不会逼迫你,要是等到日后,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的。
反而是师兄会等你慢慢做决定 ,因为我要四方天印的目的是让他们无法集齐,拿走其中一两个就可以了。
所以是只要有一个四方天印就够了吧。
连山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问。
在他询问的眼神之中,连山月拿着他给的钥匙回了留月小筑,把从妫成璧那里得到的玄武印交给他。
这样可以了吧,有一个就够了不是吗?离我的家人远一点。
连山月看了一眼玄武印赶紧扭过头,再多一刻就要后悔。
你真是……连山月觉得裴松之又要说她坏话,明嘲暗讽说她笨,换做这人肯定是亲人算什么,全都献祭了,只有他自己最重要。
不可思议。
裴松之说。
嗯?裴松之没有解释,拿着玄武印脸上一点开心或者满足的表情都没有。
他知道如果是自己动手,那他和连山月之间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来人间这么久,就是在等一个时机,杀了连氏家族的几个人,时机将近,不应该被无用的东西困住。
但是连山月竟然把玄武印给他了。
拿走拿走,辛辛苦苦得到的玄武印,还没捂热就要给你,又让我白做工!连山月不高兴,失去梦想般趴在桌子上。
这样以来,计划又有变动。
钟离英那里还得瞒着,继续拿胡萝卜钓骡子,不然一定会被反噬,不对,就算玄武印真在他这里,被反噬也是迟早的事情,跟钟离英合作有什么结果她也不是不知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不能让钟离英知道,得想个办法拖住裴松之。
正在苦思对策间突然被裴松之拦腰抱住,连山月就要挣扎,他却抱的更紧。
别动。
你说别动我就不动了?这么想着,连山月还是停下了挣扎。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裴松之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
平日里他总是笑意盈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就算是杀人呢也不会让你感觉到他有多少恶意,可就在刚才,他的语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裴松之带着她御风飞行,万丈高空中寒风彻骨,连山月被冷风和他的衣袖糊了一脸,又对他本能地不放心,用力抱住他的腰,整个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裴松之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最后他停留在了一处海边礁石。
天上是零星的星子,海与天是一色的深蓝,昏暗中带着幽微的蓝色,裴松之衣上的纯白仿佛也变成了月白。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连山月搓了搓胳膊,好冷啊。
想知道四方天印有什么作用吗?连山月不明所以:我知道啊,集齐四方天印可以开天门,窥得天机,获得无上力量。
那玄武印呢?御水?连山月被裴松之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你说的不错,那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法术,玄武印对我没多大作用。
师兄快送我回去,这里好冷,这是哪里啊 ?裴松之凝望天边,将外套脱下来,看也不看就扔给她,意味着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把南境淹没。
连山月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没有玄武印也会这么做的。
裴松之笑着看向她: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不然呢?她不就是裴松之手里的受害人吗?连山月说:道德水平不影响我对一个人实力的评判。
但是会影响你对结果的评判。
连山月裹紧了衣服,当然了,我还是喜欢好人胜利的。
可是你看起来就像一个早就对次毫无希望的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言。
连山月纠正他:我没有说谎,我认真的。
看起来有点失望是因为见到的坏人获得胜利的事情太多了,多少有点难过,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好人胜利。
裴松之没在说话了,他将玄武印放在身前,玄武印自己漂浮起来。
连山月顿时慌了,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认真的吧?你是见过我用水系的法术的。
你们的法术花里胡哨,有时候我也分辨不出来。
连山月说,眼睛完全没有离开玄武印。
裴松之见状将玄武印收了起来,刚刚因为玄武印引起的潮汐又退了下去,连山月的心暂时放下了一点。
把玄武印给裴松之是希望让自己的亲人活下来,但如哦是因为把玄武印交给裴松之,导致他一个发疯要水淹南境,那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
裴松之提醒:是你刚来万法门的时候,你忘了?我带你去灯会游玩,你非要去追人贩子,然后我用水系法术解决了他们。
这么一说连山月想起来了,那时候裴松之一个弹指直接带走了那些可恶的人贩子身上全部的水分,让他们直接风干,然后变成尘沙。
那是第一次,她和裴松之一起杀人,很长一段时间连善于都会做关于那几个人贩子的噩梦。
据我了解,你也不是会因为心情不好便随意处死身边人的刁蛮公主,如此坦率面对他们死亡,很让我意外。
连善于不适地咒乐园喜爱眉头,总感觉在裴松之嘴里,她好像是某种奇怪的生物。
我为什么会同情该死的人贩子啊,我只会同情被拐卖的小孩子。
即便同族死去,也不会有什么感触吗?你想说什么?没什么。
裴松之语气逐渐软下来,只是觉得你身上充满了矛盾。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是不会做出淹没南境这种事。
虽然她也觉得对方大概不会这么做,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连山月觉得意外。
为什么?裴松之眉眼弯弯:因为我很喜欢人类。
连山月明显不信,你在说什么鬼话?不过只是死了南境的人,我是可以接受的。
裴松之说。
连山月:好了,我确信你说的喜欢和正常人认知的喜欢是两回事。
但是淹没的话,不止是他们会出事,还有淹没南境引起的动乱、瘟疫之类的,影响太大了。
你考虑的还挺全面。
老实说,这让她有点意外了。
裴松之走到她身边,诱哄道:和我站在一起吧,你能来这里或许就是上天的旨意。
他把连山月送到谢清霏身边,山月还是离开了谢清霏,他在人间多年,连山月一点都不知道,却还是找了过来。
很难说其中没有某种玄妙的缘分,或许一直躲避的做法是错误的,他应该将主动权一直握在手中,而不是直接斩断这种可能。
连山月也在思考。
首先可以肯定,裴松之的话是不能信的,信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看看谢师兄,多信任他,因为他遭遇了多少倒霉事情,还被他徒弟追杀。
再看看他小徒弟万尺寒,妥妥的玛丽苏女主,人生赢家剧本,就是因为人生中多了一个他,变成这个样子,卖了还要给他数钱。
还要他的是师尊,直接满门被屠,这得多想不开敢信他?这话听起来就像一个花花公子对你说,你是会终结我寻找爱情的人,谁信谁傻瓜。
花花公子最多骗人感情,裴松之则会要你的命。
连山月是想过在他身边当一个狗腿子,苟到他被打败,然后逃命,可是裴松之完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要她乖乖当一个绿茶白月光,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要教,让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话。
如果要让她配合着在他身边,当初在中灵山强行留住就好了。
但是她都带着蓬莱的二小姐走了,拿了人家的玄武印,还与虎谋皮,和钟离英合作了,才说这种话,真的不是什么新的阴谋吗?不过……想好了吗?想好了。
连山月说,你真的可以既往不咎吗?她眼中湿润,上次我生气,说了那么多伤你心的话,你真的不在意?指的是上次和裴松之宣战,说要杀了他。
连山月想,这对裴松之来说大概和他养在鱼缸里的鱼说要打败他一样,毫无威胁吧。
我很在意。
裴松之说。
这又有点意外了。
而且你要给我理由,山月,不是很想杀了我,和谢清霏双宿双飞吗?为什么又愿意回来了?当然是为了在你身边找机会干掉你,干掉你的机会很小,但绝不会为零。
你也太难伺候了,明明是你问我的,我同意了,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有问题?连山月说,何况,我能为了素未谋面的亲人交出玄武印,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能为了朝夕相处的师兄改变立场。
裴松之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希望你能胜利,但是我更不希望你死。
连山月转过身,狠狠揉了一把还没有流出眼泪的眼睛,觉得应该揉红了。
取信裴松之并没有那么简单,连山月也没想过他能瞬间相信自己,但筹码总是一点点增加的,不是吗?裴松之问:如果我和谢清霏一定会死一个,你选谁活着?连山月道:你难道不知道,在我心里,爱情永远没有亲情重要吗?不过裴松之和亲情也无关,她不想连氏族人出事,更多是因为道德问题,人之常情罢了。
如果相处几年也能培养出亲情的话,那她和家里的保姆应该感情最深了,但事实上她们只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
我知道。
裴松之说。
他仍旧不信任连山月这番说辞,但也并没有打算拆穿她,反而做出了一副微微感动的样子。
连山月转过身,眼眶微红,喊了他一声师兄。
裴松之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她,山月。
两个人心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