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月这边要怎么做暂且不提, 谢清霏却是已经因为钟离英给的消息找到了连山月的住处。
当时钟离英没有表现出他是故意来透露连山月消息的,而是假装是与谢清霏做交易,用连山月的消息, 交换青龙印的消息。
谢清霏想起梅风举和他说的话, 若是有人问起, 只管说就是,让那些人找他。
他心中并不是没有怀疑, 但……这是山月的消息。
在红叶赌坊, 青龙印任何人都能得到。
谢清霏照着梅风举说的告诉他,但青龙印不能拿,只能通过‘交换’得到, 你只要输的够多,就能见到老板,然后用某种和青龙印价值相当的东西交换就可以了。
谢清霏说的太过详细, 甚至连如何得到都告诉他了,钟离英心中存疑: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谢清霏笑了:若是不相信,你一去便知。
信,我怎么会不信?钟离英忽然凑过来,笑眯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好兄弟,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跟我说说啊。
谢清霏避开伸过来的胳膊,是青龙印的主人告诉我的,这也不算秘密, 只要青龙印的主人心情好, 自然会告诉你的。
钟离英狐疑:既然如此, 师尊怎么一直没拿到?他和红叶赌坊的老板可是师兄弟。
同样是前师弟的谢清霏说:你还是他徒弟, 你都想杀了他,红先生见到他心情能好吗?作为徒弟钟离英陷入了沉默,理论和实际都在告诉他,谢清霏说的没错。
也不能这么说,我师尊也有好的一面。
钟离英为他师尊挽尊,比如,比如……比如他很强,强的离谱。
谢清霏笑了出来,说不出来不用勉强。
钟离英摇摇头:不是勉强,是真的我知道,0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诉别人。
这样的心情谢清霏明白,他提醒钟离英:想要青龙印只能交换,靠偷骗抢是没用的。
告诉我就算了,还这么贴心提醒我……红叶先生帮过你吧,难道万法门教出来的人竟然如此忘恩负义?提到万法门,谢清霏心中苦涩,他不愿被钟离英看出来,只说:若是你能从红叶先生那里得到,或许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与钟离英分开,谢清霏按照他说的地方赶去。
从进了城门起,谢清霏就觉得眼熟。
这不是他还有山月还有……还有裴松之一起下山时来到的地方吗?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们还是亲密无间,如今却物是人非。
不,裴松之……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裴松之。
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连山月所在的房子外面,远远的谢清霏便看到了快要从墙上爬出来的凌霄花,不自觉会心一笑。
她还是那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喜欢归喜欢,这些花草处理起来是真的费劲。
尤其是凌霄花,根系极为发达,连山月不想要这么多,她只想门左边的墙上留一些,右边打算重一些其他花。
从早上把女儿送到私塾开始,她就在院子里处理凌霄花的根系,快中午了还没处理完,感觉她要把院子翻了个遍。
裴觉,你来……习惯性喊出来的时候连山月愣了一下,墙外的谢清霏也顿住。
还是找个专门的园丁吧,术业有专攻,她这种只想要花团锦簇但是不擅长自己上手的就算了。
连山月放下锄头,却听到外面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一般人如果要路过,通常不会可以放轻,这般行事定然是不想让她发现,八成是要干坏事的。
连山月瞬间翻身出墙,谢清霏转身要走,却听得凌霄花叶微动,一道淡紫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连山月怕自己不敌对面,因此一上来就直接下毒,一碰到她的衣袖便会被麻痹。
看见来人竟然是谢清霏,连山月一惊,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毒粉已经随着谢清霏的呼吸钻进他的体内。
我……连山月立刻道歉:对不起!她上前就要接住谢清霏,却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个踉跄,好在身后就是墙,撑着她不至于摔倒。
连山月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笨就被人下药了,你的名声到底怎么闯下来的啊。
想象中重逢或是相对无言,或是陈情泣诉都没有,连山月伤感中却笑了出来,艰难地将谢师兄搬回了房间。
要怎么和他说呢?算了,还是等他醒来之后再说吧。
就算现在给他解药,至少也得再等小半个时辰,还早。
连山月坐在窗边,看着屋外蓝天白云,院子里土地被翻开,原本野蛮生长的杂草野花根茎露出来,七扭八歪地倒在土里……虽然根被挖出来了,但只要一场雨,或者一个带着露水的夜晚,就能重新焕发生机。
想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屋外传来敲门声,连山月一边问着是谁,一边走了过去。
推开门,是雨神庙的使者银铃。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动人,六年过去,曾经的稚气一丝都没有了连夫人。
银铃微微一笑,将一个食盒递给她。
连山月不解其意,并没有接过,神使这是何意?连夫人新来此处定居,恐怕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传统。
银铃看了一眼院子,这般暗示之下,连山月只是接过她执意送来的食盒,依旧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是不太清楚,难道有哪里做的不对吗?哦,才搬来的地方,里面乱得很,不好让神使落脚。
没关系。
银铃并不生气,反而坚持让她手下食盒,七月十四鬼节,万鬼回魂,届时这里的村民将会用这种特别的食物招待已故的亲人。
想必你还没有准备,我便带了些过来。
连山月诚恳道:多谢您了。
银铃似乎真的只是因此而来,并没有多留的意思,送完东西便离开了。
这让连山月更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她对六年前的事情不至于一无所觉,怎么会表现得完全不在意?转眼到了接女儿回家的时间,今天是她第一次去私塾,肯定是要她亲自去接的,连山月留下纸条便走了。
谢师兄早就辟谷了不用管,再说他也不是外人,连山月不想做饭,便带着女儿在外面吃了。
女热告诉她,鬼节降至,私塾这两天放假,下午也不用上课,想要娘亲带她熟悉一下这里,连山月本来就有些逃避的意思,哪里会不答应,因此一番折腾,回去的时候便有些晚。
她们沿着小巷回去的时候看见自己门口挂起了灯,半旧的纸灯笼映射出昏黄的灯光。
分明是自己的家,连山月却有些近乡情怯。
过去十几年里,她表面上是完成裴松之的任务找谢清霏刷好感,实际上说是摸鱼也不为过。
跑到谢师兄身边,偷得浮生半日闲。
拉着她手的女儿仰头问她:娘亲,你怎么不走了?连山月回过神来,我们回家吧。
她忐忑地推开门,谢清霏早就醒来,手里还拿着农具,在将她翻过的土地重新弄平整。
你们回来了。
谢清霏说的理所当然,只差一点了,我马上就会把多余的凌霄花根茎清理出去——连山月没演说话,谢清霏伪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也逐渐崩塌,他渐渐收了笑容,想问连山月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山月?连山月拍拍女儿:你可以自己洗漱然后睡觉吗?当然了,我可是大孩子了!女儿说,不过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吗?这位叔叔是要成为我的新爹爹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发表意见?这话说的,小孩子童言无忌,两个大人都哭笑不得,气氛却正在一瞬间放松下来。
我倒是不介意你留下来,你得再问问你娘亲的意思。
他们只是久别重逢的故友,纵使他有多少想法,也不是现在。
小妫成璧叉腰看着他:这是我家,应该是我同意让你留下来。
谢清霏半蹲下来好奇地问她: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小妫成璧不可思议:你这人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你破坏了我爹娘的婚礼,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她说完立刻感受到了后悔,这么说会不会让娘亲伤心?会不会生她的气?事实上连山月并没有多生气,那是她和裴松之的恩怨,并不是孩子和他的。
这六年里,裴松之一直都是一个好父亲,而她本来就是仗着这孩子懂事,而且更喜欢自己,才让她……可是就像你喜欢你爹爹一样,我更喜欢你娘亲啊,我不能看她被人欺骗。
难道你会和欺骗你的朋友一起玩耍吗?他说的喜欢,并无男女之情。
连山月这是他相识十多年的师妹,即便并非他心上人,谢清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骗。
小妫成璧一时没有说话,她只是想起了和过去的六年,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
或许裴松之不是好人,可是裴觉一定是一个好父亲。
但是他欺骗了娘亲,他要是不这么做就好了!小妫成璧觉得她可以接受没有爹爹的生活,但她不想要一个新的爹爹取代原本的爹爹,可她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改变娘亲的意愿。
她不情不愿地对连山月说:我去休息了。
连山月摸摸她的脸蛋:晚安。
小妫成璧重重的踩着地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头一看自己的娘亲,她依然满目温柔,微笑地看着她,小妫成璧一下子泄了气。
等女儿回了房间,连山月才转向谢清霏。
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吗?谢师兄……女儿的离去让场面再一次冷下来,连山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欲言又止,谢清霏便主动开口,说的却是毫无关系的话题:凌霄花的根真是难以清除。
是啊,凌霄根真是麻烦,我还想在这里种一些别的植物呢。
藤本植物的根系都十分发达,清理起来十分麻烦,小时候老家院墙旁边中了樱桃树和凌霄花,凌霄花不仅爬上了墙,还缠上了樱桃树,为了樱桃树他们就砍了凌霄花,一院子的根,好几年都没有清理干净。
会清理干净的。
谢清霏对她说,我们一起,很快就会清理干净。
谢清霏像是天生知道怎么说服别人,被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哪怕再胆小的人也能生出迈出一步的勇气。
‘好’字差点脱口问出,连山月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你不回万法门吗?谢清霏的笑容带着洒脱与千帆过尽的感慨,回不去了,山月,我回不去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的话,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已无家可归,你愿意让我暂时停留在这里吗?这下连山月没有理由拒绝了。
她的理智被情感压倒,与其说谢清霏是找理由说服她,不如说是她等着谢清霏找到理由说服她。
好。
连山月仍然维持着她不那么在乎的表象,那说好,我可不要闲人,这些凌霄花就交给你了。
谢清霏向前一步更加靠近她,放心交给我吧……你,你别哭呀。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变得格外轻柔无奈,伸出手指为她拭去眼泪,却又立刻收了回去,退到一个师兄应有的距离。
连山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出来,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自己擦干眼泪,声音中带着极力掩饰的哭腔,我,我也去休息了,师兄请便。
说完匆匆离开,谢清霏追着她的背影向前走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下。
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谢清霏对自己说,要慢慢来。
哪怕是不懂医术的人,也知道伤口刚刚结痂只能轻柔的碰触,他又怎么能逼迫山月呢。
早已修得仙体的谢清霏并不需睡眠,他身影半分未动,一盏盏灯火第次熄灭,夜风夜露中,只有明月照与站在原地的他。
而连山月直到凌晨才慢慢坠入梦乡。
梦中她再一次来到那个迷幻幽暗的森林,暮色中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开满了小路,连山月沿着山路向前走。
这一次没有再见到另一个自己,反而见到了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是裴觉,只是陪伴了她六年的裴觉,而非裴松之。
很快连山月意识到她不过是自欺欺人,叫做裴觉或者裴松之并没有什么区别,本质上一直是他。
裴松之像是刚从水里出来,鬓发都是湿的。
连山月鬼使神差向他伸出手,却被突然之间睁开双眼的他握住了手腕,手腕上传来的寒意让他一个哆嗦。
放开我!裴松之并没有立刻放开她,反问问起了谢清霏,你留他在家里做什么?连山月怒道:不关你的事!难道你觉得他能取代我?因她挣扎太过,裴松之手上力道放松了一些,这么快你就要另寻新欢了吗?连山月冷笑:新欢?不,他是旧爱,你才是欺骗了我,妄图取代他的人。
裴松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难道我做的不够好?难道你也和那些愚蠢的人一样喜欢谢清霏?谢清霏到底哪里好,他分明处处不如我。
梦中的裴松之是他临死前的模样,心口还有被他送给自己的剑弄出的伤口,动作稍微大了一些,鲜血便流了出来。
你若是明白,就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了。
连山月终于扯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他。
裴松之笑了一下,对,我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喜欢更差的那一个。
连山月觉得他有病,不是骂人,是真的这么觉得。
你既然死了,就赶紧投胎去吧,下辈子争取做个好人,也别再遇到我。
裴松之问:你想为阿妙凑齐四方天印让她复活,却没有想过我?连山月转过身,为什么要想你?你配吗?我不配,我不配?那么你失忆的这六年……连山月:那是因为你骗了我。
你说谎,当时我对你来说是陌生人,你信了阿连是你的孩子都想过给她找好人家收养,却让我留下来了……因为我孤独。
连山月说,只是恰好你在身边。
若是当时换一个人在你身边……没错。
身后好久没有声音,连山月转过身,笃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早就死了,这只是我的心魔,我才不会因为裴松之心魔缠身,你很快就会消失的。
……血池。
万尺寒伸出手接住缓缓掉落的海棠花。
这是师尊重生之后出现的,原本只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花瓣,紧接着是伸展出的枝桠,现在这里都快变成一片森林了。
嘭——万尺寒立刻警惕,却发现声音是从师尊所在的方向传来。
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紧接着是玉器破裂清脆声音。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宝子门,最近更新太慢了QAQ我保证这是最后的三天了(这两天就要考试),三天之后我必恢复日更!偷家者人恒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