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屋中真实影像展露出来的那一瞬,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沉思，怀疑的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最后凝成成不善的目光投向厉鬼的方向。
这个结界, 是什么人帮你布置的？说！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一直在一旁当看客的阴差。
那厉鬼在地下呆了许多年，鲜少见到阴差冥界的人, 潜意识里就信了别的鬼的话, 还真当这些阴差都是纸老虎。
可当眼前几人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时, 他那颗早已腐烂的心脏似乎又开始咚咚地狂跳个不停，惊慌不已。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小喽啰……厉鬼慌乱地狡辩着, 如果他的面目五官还在，一定比之前死去的玲姐还要更加惊恐。
已经死去的鬼魂, 还可以再次死亡吗？恐怕只能灰飞烟灭了吧！厉鬼心中万分后悔, 早知道，他一早就该溜走的。
虽然没得到回复, 但锦然和陆飒心里其实已经大概有数了。
鬼身上都是阴气，是不可能绘制符文的。
这么多的高阶符箓, 能力稍微差点的玄学大师怕是也做不到。
嫌疑人的范围合理缩小，也就只有那几个人了。
在锦然生活的那个世界, 纵容也有玄学界人，与鬼勾结, 为害一方富贾, 驱邪行骗, 通常只是图钱。
若是遇到害人性命的邪修, 正派人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趁机为自己积点阴德。
这人倒好，帮着厉鬼作祟，一晚上害了这么多无辜少女，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活不过二十？这与人求生的本能相违背，实在很可疑。
更可疑的是，她当初几乎看完了整本小说，并不记得书中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反派人物。
如果这人是真实存在的，自己不该对他毫无印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小喽啰？你要是真这么没用，那位会放你出来揽这摊子要紧事？锦然在寻思着，没有出声。
陆飒身份在那儿，盘问小鬼这种事自然轮不上他，所以只好阴差代劳了。
况且，小喽啰这三个字，本身已经足以让他们确认。
这件事背后，果然有更大的主谋。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对眼前的厉鬼没有半点好感。
结界破开后，鲜红阴森的棺木还停在不远处，里面的女子不过二十多岁，还是个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刚跳槽到工资更高的新公司，正打算努力几年用攒的钱买套小房子，再养只猫，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但现在，她已经带着遗憾，永远闭上了双眼。
甚至临死前，还穿着一身红嫁衣，面对着一颗腐烂发臭恶心至极的死人头。
锦然蹙了蹙眉，胃里没来由地又是一阵翻滚，目光冷冷地瞥向厉鬼，恶心。
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恰好能扎痛厉鬼那颗早已腐烂，不会跳动的心脏。
厉鬼用眼刀子剜了她一眼，有心想给她点厉害瞧瞧，又想到自己好像连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也揍不过，顿时难受的一匹。
敌众我寡，他忍！谁知，锦然却并没有这么轻松就放过他。
她静静地瞧着他的反应，见他只是隐忍，嘴角不屑的弧度扬起得更加明显。
你的伙伴们都只要一名受害者，你却惦记着多杀几个，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没种的鬼啊……怎么现在就……没说完的话，加上鄙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厉鬼。
他生前长得丑，因为家里没钱，说不上媳妇儿，村里漂亮的妞儿也不愿意嫁他，那些年纪大了长相不佳的呢……他也觉得不配跟他成亲。
拖来拖去，年纪大了也没个着落，越是说亲，越是心寒。
眼瞅着村里的男人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对比之下，心里难免会有落差。
虽说想不通，但要是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他可能也就认了，但偏偏一场仗给了他机会。
村里的壮年男人基本都被抓取参军了，他也被迫入伍。
跟村里那群男人一样，他也怕死，可是除了死，孤独也很可怕，被人看不上、被鄙视、永远实现不了那点念头更让他难受。
所以，不如就……赌一把？他小心翼翼，苟且偷生，然后找到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杀死战场上的兄弟，截取军工，成功抱上了一位将军的大腿，苟到了战乱结束、班师回朝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不同了。
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回去后也会获得皇帝的赏银，还有战功光环加成，那些女人谁还敢再嘲讽他一穷二白，谁还敢说他面目可憎。
谁知道正得意洋洋地走在回程的路上，大队人马就被直接坑杀……活着的时候没有完成梦想，死了这些年，他也没有一天不怨的。
越是怨恨，戾气越重，就越难以保持神智。
直到有一天，浑身笼罩在黑色戾气中的将军亲自来到他面前，说了一句充满诱惑力的话：你想娶亲？我给你娶个漂亮的妻子，怎么样？他心动了，所以来了。
并且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先前的认错，只是出于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他采取的一种自保手段罢了。
如今被锦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身上的气息竟变得有些不稳起来。
声音再度变得沙哑。
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多娶几个又如何？我能挑中她们，是她们的福气！他战功赫赫，放在过去，这种在店子里给人当仆人的女人，哪儿配得上他？要不是有点姿色、皮肤又保养得好，他连娶回去当个妾都不屑。
锦然眸光微闪。
从第一次激怒这个厉鬼时，她就看出来这是个心理极度不正常的变态。
虽说屈从于活命的本能，他肯定会求饶，但是只要那点微末的理智动摇，他们要从他的话语中找出点破绽并不是难事。
早在看到那么多地方同时发生鬼新娘事件的时候，她就怀疑过：这真的是一只厉鬼的能力可以达到的吗？现在，厉鬼的话证明她想的果然没错。
小喽啰，说明他身后有更强的组织，他很可能只是被派出来探路的棋子。
而冥婚事件，对这些厉鬼来说并不是残害活人，而是被称作娶亲。
大丈夫三妻四妾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已经根植于脑中的顽固执念，或许，这是一只来自古代的厉鬼。
锦然眨眨眼，纤细的手腕颤动，合掌轻拍了两下，又笑着说：所以……你在知道跟那个人合作，可以来人界娶亲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来了，那你很棒哦。
听到她夸别的男人棒，哪怕是只丑陋的看不清人形的厉鬼，陆飒也忍不住皱眉。
锦然恰好瞥见，嘴角的笑意抽了一下。
那厉鬼却被夸飘了，没错！有这样的机会，若是还不抓住，活该一辈子娶不到媳……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神再次流露出惊恐，你怎么知道？她不该知道的，那个人……明明，他一句话都没有透露。
锦然笑了，看到厉鬼的这反应，她就知道他上钩了。
于是勾勾手指，眼波转向陆飒，陆飒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近了两步，她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地一把挽住了他的臂弯。
接着，转向厉鬼，语气空灵充满了鬼魅之感：凡是死人的事，他都知道。
掌管所有阴间事的，只是一个人……而那人，说是阴神，也不为过。
没错，锦然之所以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他从心底里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出去。
为此，她不介意带陆飒装个逼。
黑无常的名头，可没有冥王吓人呐～厉鬼一个激灵，抬眼想要正视陆飒，可还没看到他的下巴，一股比之前更恐怖、更绝望的气息就笼罩住了他。
眼睛不想要了？男人的语气淡淡，带着威胁，但又丝毫不怕他不听。
或许他已经完全笃信，在自己手里，这只脆弱的厉鬼，没有一丝跑掉的可能。
厉鬼脑子简单，但并不是傻子，锦然给他暗示的已经过于直白，加上气势的震慑，他如今心里已经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关于那位天师的事，将军并没有告诉过他，是他在离开之前，偶尔不小心看见将军与那人会面的。
他一直小心隐藏，就是害怕回去之后，会因为吐露出秘密受到责罚。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被冥界之王捕获，说出所知道的，对方想要探寻更多秘密，说不定还能留他一丝生机。
如果不说……厉鬼的内心剧烈挣扎，大约过了十分钟后，他终于抬起眼，看向了……旁边那个阴差。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