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巷子, 邬蕴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秦思蔓打着伞下车,闪电划过, 照亮她微凉的视线,她看见了缩在废弃工厂里的丁亿。
她搭着伞一步步的靠近,邬蕴披上雨衣跟在后面,邬蕴,你在这里等等我。
好。
秦思蔓?黑暗中, 丁亿转眸看向巷子里打着伞的女人, 蓦地瞪大了眼睛, 眼神里迸发出了希望,思蔓!你让他们放过我!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丁亿连贯带爬的扑了上来, 再彻底看清楚她的脸时,立马有往后退, 他的眼神惊恐,拼命的摇头,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他们说你跳海了,又说你被救上来了, 他们说你的脸好了!他们说你......啪!清脆的一巴掌, 抽在丁亿的脸上,秦思蔓的指尖都在颤抖,这一巴掌,是我替她打的!反手,又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是我替自己打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一个巴掌又抽到了丁亿脸上, 这一巴掌......是为那个流掉的孩子打的。
丁亿被彻底被打懵了, 他捂着肿脸,看着对方,眼神一点点变化,你不是秦思蔓!你究竟是谁?!思蔓去哪了?!她不可能这样对我,她爱我爱到要死!伞落下,秦思蔓猛的冲向丁亿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摁在墙角,凌冽的视线如同刀子,一寸寸的分割着丁亿的理智,他恐慌到了极致。
我就是秦思蔓呀。
她开口,语调轻缓,声音却如同地狱中的恶鬼,我从海里爬出来复仇了,你知道海水有多冷吗?我这副样子,你不喜欢吗?你应该会喜欢的呀。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来找我复仇!丁亿根本不敢对上面前人的视线,他疯狂的想要乱动,我不该说你丑,让你去整容,我不该给你介绍黑诊所,我不该的,你不要找我索命!你别找我!捏着丁亿领子的指尖蹙然收紧,片刻,秦思蔓攥着他领子的手颤抖的捏上丁亿的脖颈,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慢慢窒息到极致,看着他整张脸由通红变成惨白后,她猛的松开了指尖。
她转眸看了眼站在巷口抽烟的邬蕴,又看了一眼面前疯狂咳嗽如同烂泥一般的丁亿,理智渐渐回归。
回身,捡起地上的伞,慢慢走向邬蕴。
邬蕴见她来了,将烟掐灭,出气了?出气了。
秦思蔓理了理自己完全湿了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镇定,但又不算完全出气,我不能因为他断送自己的未来。
这里没人看见。
邬蕴侧眸半垂着眼凝视着她。
我要真的没控制住,你会怎么办?把你送进去。
邬蕴语气轻松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如果那么做,就说明他的命比你的前途更重要,你可以放弃前途也要取他的命,我尊重你的决定。
秦思蔓涩然,这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没想到有一天却被自己这样教育了。
我的人找到他时,这小子居然在贩.毒。
邬蕴道,他这辈子,要把牢底坐穿了。
走吧,你有光明的未来,为了他不值得。
坐在车上,两人都已经湿透,还是由秦思蔓开车,雨夜的声音依旧很大,遮挡住身后的一切黑暗,车灯所照之处,尽是光明。
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找到他?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现在她千万不要和丁亿接触,毕竟她前脚才撇清嫌疑,后脚又跟丁亿接触被拍,那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可她却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哪怕是帮秦思蔓扇几个巴掌,她也觉得会好受一点儿。
其实她有点儿任性了,为了自己心里能好过,任性了。
秦思蔓转眸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邬蕴,这才发现他脸颊通红的靠着车窗眉梢紧蹙。
微微一愣,她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发烧了。
听说最近他工作连轴转,又被她麻烦要处理琐事......秦思蔓既愧疚,又心疼。
想了想,她将车开到了落雪娱乐,她记得他的办公室里什么都有,也有他常用的东西,还有休息室。
先去药店买了些退烧的药和退烧帖。
大雨天,公司没有人加班,秦思蔓将在地下停车场,将退烧帖撕开,正准备给他帖时,这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他脸颊微红,不像是病了,更像是醉了。
我不想帖这个小孩子叽叽的东西。
秦思蔓手上不停,直接给他贴在脑门上,不理他的诉求。
他蹙眉嫌弃地抬手摸了摸额上的退烧贴,语气是难得的幼稚,太黏了。
还能走吗?秦思蔓没有理他的孩子气。
为什么不能?你以为现实跟电视剧一样,发个烧就会晕倒?我就只是太困了。
邬蕴逞强,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一手扶着车门另一手扶额,停在那里不动了。
秦思蔓赶紧绕过去扶他。
越走秦思蔓越感觉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多,她转眸看他,就只见他深邃而又黝黑的目光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能看到她心底。
慌乱中秦思蔓加快了步伐,将他丢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又进里屋给他取衣服。
发烧就先别洗澡了,先把衣服换了。
秦思蔓将衣服递给他道。
邬蕴靠着沙发,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半天不动,秦思蔓叹了一口气,上前准备亲手给他脱。
才碰到衣角,邬蕴就把她的手腕捏住,你想趁我病,占我便宜,想得美。
大哥,你是什么精贵玉体?我至于嘛。
秦思蔓有些气他这样不爱惜身体的模样,语气有些重,赶紧把衣服换了,穿着湿衣服还发着烧!不洗澡太难受了。
邬蕴见她恼了,也不逗她了,拿着衣服起身往厕所走去,对了,我让人把他的网盘,手机内存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清空了,那些照片一个不剩。
听到这,秦思蔓微愣,然后她又快速垂下眸子,低声道:对不起,今天这件事,是我麻烦你了。
不麻烦,揍人渣人人有责。
邬蕴对着镜子把衣服脱了,手摸上头上的卡通退烧贴时,指尖微顿,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它给撕了,之前他在巷子口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秦思蔓很生气,雨太大了,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离奇,丁亿曝光的照片究竟是不是秦思蔓,是她,她是怎么将腰上和手臂内侧的特点除的一点儿不剩的,不是她为什么她又要去找丁亿,丁亿后来为什么又那么惧怕她。
想要细想,可已经快成浆糊的脑子完全跟不上,邬蕴只能放弃思考,饶过自己的大脑,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出了浴室。
出来之后,秦思蔓已经不在了。
邬蕴微愣,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扯了扯嘴角,觉得本就该这样,见他没事了,她走才是应该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一边吹头发,他一边在心底唾弃自己。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对另一个人心怀期待,是对落雪姐的背叛,这种感觉几乎每一晚都在折磨着他,可他又忍不住想帮她,他心底莫名有一种感觉,就是帮她就像是在帮落雪姐,可理智又让他这种感觉击垮。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跟落雪姐长得很像的人,那些人几乎只要一接触,一相处,他就能立马分清楚,但是秦思蔓不同,他一开始跟她接触是因为她的声音,然后是感叹她的性格,最后才到容貌。
她和落雪姐都是那种有强烈个人魅力的人,只要相处久了,就不可能不喜欢。
懊恼的把吹风机丢掉,邬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快步出门,恰巧看见秦思蔓扛着一桶水在换。
你没走?邬蕴微微挑眉,是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轻快。
走什么?我要走了你连水都没得喝。
秦思蔓道。
身上衣服哪来的?邬蕴靠着门框,扫了一眼秦思蔓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她微湿的头发,那边有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你先去把药喝了。
秦思蔓一边吹风一边道,我刚才想起来我在舞蹈室的衣柜里放了一套衣服,然后我去那边的洗澡间洗了个澡,把衣服换上了,你不会以为我走了吧?我怎么可能走,你还在生病。
吹完头发你就可以走了。
邬蕴淡淡道。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秦思蔓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就只从镜子里看见他嘴动了动,她将吹风机关掉,回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在灯光下如同耀眼的星辉,邬蕴心底微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话倒是让秦思蔓愣住了,她不解道:这就是对你好?跟你对我做的事情比起来,九牛一毛。
我那是在帮你,不是对你好。
邬蕴眉梢微蹙义正言辞的纠正,我对人好不是那样的。
掏心掏肺?体贴入微?秦思蔓想象不到现在就已经让她感觉很好的人,敞开心扉对人好是什么样子,她语气稍稍有点儿酸,邬蕴同志,就算再喜欢对方,也要把自己放在首位啊,不会爱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爱别人?赶紧把药喝了。
吹你的头发吧。
邬蕴扯了扯嘴角,将药喝掉,你就是酸。
吹干头发,秦思蔓再出浴室时,发现邬蕴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刚才还逞强让她走,没想到还没三分钟就睡的这么沉。
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见他睡的熟,她又偷偷摸摸的把退烧贴给他贴上。
果然,只有睡着了的邬蕴才是最乖的。
都说身体越好的人发烧后越严重,秦思蔓给他量了一□□温,38.5°,还在发烧。
她退出房间,躺在沙发上想着最近的事情,每隔一个小时就进去给邬蕴测一□□温,直到温度正常了,她才恍惚睡着。
这一觉睡的很沉,她又做恶梦了,她从没有跟别人说过,只要她睡着了就会做恶梦,她每天按时睡觉,秦香只以为她生活规律,但她知道,自己只是很难好好休息,所以要尽可能的早睡。
听说自杀而死的人鬼魂不被地府接收,要一遍一遍在自己自杀的地方重复着死前的画面。
她这个跳过了鬼门关的人,也会在梦中一遍遍的梦到自己当时坠海时的画面。
第一次面对大海时的恐惧,进入海水中那一瞬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吞噬着她的淡然,察觉到绳索断裂时的绝望,以及想要拍摄完最后画面的决心。
她是带着笑沉入海底的,四周很黑,水好像变成了固体,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挤压着她,窒息感袭来,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蓦地,一双手似乎托住了她,将她从海底拉扯了上来,让她察觉到一丝温暖与柔和。
缓缓睁开眸子,秦思蔓回忆起梦中最后的画面是,她躺在沙滩上沐浴着阳光。
这是难得的,一个好结果的梦。
往日的梦里,她都亲眼看着自己被海水撕碎,被泡烂,被鱼群分食,她能够每天都在这种恶梦的折磨,白天依旧清醒如同正常人,也多亏了自己的心性足够坚定。
手指微动,秦思蔓察觉到自己睡在了床上,看来刚才梦里被人托举起来的感觉,不是无中生有。
她往旁边一看,吓了一跳,就看见邬蕴蹲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平时深邃如墨一般的眼神那压抑的着迸发出的光彩,让她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你、你干什么?秦思蔓往后又挪了挪,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跟我去个地方。
邬蕴嗓音沙哑,但是眼睛很亮,仿佛寻找到了丢失多年的珍宝。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秦思蔓看不懂他,抬手伸向他的额头,却没想平时都会躲开的人,居然自主的蹭了上来,让她的手稳稳的落在他的额上,他微微侧脸,鼻尖轻轻蹭在她的胳膊上,痒痒的,如同一只等待主人宠爱的大狗。
触电一般,秦思蔓赶紧收回手。
感觉到指尖的热度,秦思蔓稍稍松了一口气,还烧着,估计是烧傻了。
她还以为邬蕴被魂穿了呢,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