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蕴一直是知道秦落雪做菜不好吃, 但好的是,不会拉肚子。
除了第一次饿得不行,被在阳台烤肉的落雪姐引诱着吃了一把烤串最后拉肚子, 其余的时候,只是味道不好吃,但并不会窜稀。
在自己学会做菜之后,他也仔细观察过落雪姐的做菜步骤,分明每一步都是正常的, 但是在加佐料那一块时, 就会出现问题, 一些本不该出现在那道菜里的佐料都会被她加进去。
可偏偏,他发现, 落雪姐是真的非常喜欢炒菜,尤其是放调料时, 是她表情最开心的时候。
以前杨占也是尽量不会挑饭点来,并且来了也一定会在饭点前走,就是怕落雪姐留下他吃饭。
不过这样也恰恰是邬蕴喜欢的,他这样没一顿饭都可以和姐姐单独吃。
他曾问过她, 为什么那么喜欢做菜, 她说像魔法,像女巫在调配汤药,很神奇,炒菜能让她放松。
学会了做菜,并且自觉还不错的邬蕴, 放弃了给姐姐做菜的打算, 并且小小年纪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要吃奇奇怪怪味道菜的准备, 毕竟再不好吃, 它也是熟的,吃了并不会拉肚子,比他家保姆做的好太多了。
落雪姐?秦思蔓挑眉,然后又发现了他称呼的问题,你叫我落雪姐?你......你什么时候吃过我做的菜?眼神茫然的看着面前眼圈通红的人,秦思蔓感觉自己有些一闪而逝的东西,快要被抓住了。
轻轻一笑,邬蕴攥着她的手腕,低声道:你跟我来。
带着满腹疑惑的秦思蔓跟着他出门,到了这一层的另一户,她看着他将门打开,带着她走了进去。
当那个房内的装饰全部展现在她面前时,只是一眼,秦思蔓就彻底愣住了。
这套房子跟她原来住的那间一模一样,从地板到衣柜,到室内的装饰,再到沙发上丢着的衣服,都跟她当时离开那间房子时一模一样。
时间好像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仿佛她现在就身处十六年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回家。
眼睫轻颤,秦思蔓紧张的回首看了邬蕴一眼,与他那双微红的眸子对上,那双眸子里写满的思念,让她有些无措。
落雪姐,欢迎回家。
就是一句简单的话,让这些日子不管做什么都能平静如水的她,心底渲涌起来,仿佛波涛在翻滚,她鼻子一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没有家的事实,早就将自己的过去抹灭,换了名字重新开始,她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回到住的地方,看见往日的房子变成广场时的心情。
那时她就在想,自己彻底没有家了,她这一辈子注定要顶着别人的身份度过余生。
但却有一个人,把家给她留了十六年。
指尖颤抖的将旁边的鞋柜打开,她常穿的拖鞋就摆在里面,抬手一模,是才洗过没多久手感。
她回头再次看了邬蕴一眼,不敢置信的快速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她当年最爱的布艺沙发还在当时那个模样,她喜欢的毛绒绒抱枕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样香喷喷的,她随手搭在沙发旁的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如同她当年,茶几下面的玫瑰花茶被换上了今年新产的,当时在海上拍戏,她还懊悔过,没把新买的玫瑰花茶带上。
电视柜下面是她常用的DVD,上面厚厚一沓碟片每一张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旁边的储藏柜上,她收藏的签名CD都在,下面一排是她自己的CD,她抬手一一滑过,指尖在最后一张CD上顿住,她看见了自己的签名。
当她看到最后一张CD上的签名时,邬蕴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只签过这一张给向阳。
哪怕是她极力忍.耐,眼泪依旧一滴滴的落下。
最难打理的玻璃台面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她的卧室床铺还是跟她离开时一样温馨。
打开卧室的衣柜,里面只有一套四件套。
我不知道你的衣柜里是什么样子,所以没办法复原。
邬蕴手轻轻搭在衣柜边沿,垂眸看着看着她,眼神蕴含着愧疚。
当时我太小了,能保存下的东西不多,还好我拍了照,还将你珍藏的东西尽力收好。
后来我有条件了,找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放在这里,有一些你用过的我不舍得它们坏,就学习养护清洗。
所幸,我手艺还不错,这么些年来,它们还是保持原样。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可任谁都知道,这其中的艰难,想找一样的东西,想要复原,有多难。
泪水奔涌而出,秦思蔓紧紧抱住邬蕴,头埋在他的胸前,没一会儿就染湿了他身上的深色T恤就晕湿了一大片,向阳,你怎么这么傻?!一个抱枕一件衣物能保持十六年不坏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心情去呵护?明明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东西,只是因为她用过,就小心的守护了十六年。
她以为她没有家了,可曾经的小少年却用尽自己的一切,给她建造了一个新的家。
我能有什么办法?邬蕴微微低头,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颈,手环上她的腰,紧了又紧,我只能指着这些东西过日子,每次心乱如麻的时候,只有到这里才会平静,落雪姐,你当时就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十六年,不是十六天,在少年时他就遇上了让他倾心的人,往后余生还怎么可能将别人放入眼中?他是最幸运的,也是最不幸的。
他的爱情在十六年前就给了她,并且随着她的死,一起到了海底。
想到他这些日子过的不容易,想到当年跟这个小屁孩打闹欢乐的日子,秦思蔓从他怀里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抬手摸上他的脸,仿佛是第一次见他一般,她瞬间代入了以前当姐姐时的身份。
怎么瘦这么多呢?秦思蔓捏了捏他脸上的肉,以前随便捏一捏脸上就有好多肉,胖胖的多可爱,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倒是长高了不少,以前还没有我高,现在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了。
身上也结实了,以前也结实。
向阳,你怎么这么傻呢,这些日子怎么就这样折磨自己呢?秦思蔓擦了擦眼泪,想到了这些日子他的纠结,他的清苦,他的坚持,我以前就告诉你,要你以后好好的生活,你这十六年怎么把自己过的一塌糊涂。
你该喜欢谁就应该去喜欢,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只需要你逢年过节给我上炷香就好了。
落雪姐。
邬蕴抬手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眼泪,真要有那么容易做到,就好了。
她不明白她的魅力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孩是多么的炙烈,他也不懂自己的痴情,他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在做该做的事情,只有这样做才会让他好受一点。
向阳,我......她的话被外卖打来的电话铃声打断,邬蕴起身去把外卖拿了进来,两人都稍稍平复了一些心内的悸动。
邬蕴不想让她难过,什么话也没说,矮身从洗碗洗旁边的碗架里拿出碗筷。
这里以前没有洗碗机吧?秦思蔓进了厨房才发现这里还是有些地方不一样的,格局还是那个格局,只是多了个洗碗机。
落雪姐。
邬蕴抱着碗转身,故作轻松,洗碗一直是我的事情,咱们家里总得有一块我可以说的算的区域吧?我暗戳戳的给自己谋福利,你就别说我了。
咱家......这两个字一进耳朵,就让秦思蔓的心跳漏了半拍,心跳加速。
依旧是以前一样的桌子,依旧还是以前一样的餐盘,一人递筷子,一人递盘子,默契的就好像这十六年两人根本没有分开一般,可看着坐在她对面吃饭的邬蕴,秦思蔓心里还是有些小别扭的。
只有一点点小别扭。
对于邬蕴来说,他这是十六年是切实的发生的,但是对于秦思蔓来说,这十六年是一瞬间过去的,前一秒还是才上初中的小孩子,后一秒就成了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
在不知道邬蕴就是向阳前,她能坦然的去喜欢,但是知道邬蕴就是向阳,是她一直当亲弟弟一般对待的人时,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
尤其是邬蕴还真跟说过,我对秦落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是渴望她身体的喜欢......抿唇,秦思蔓低头吃饭,她对向阳的印象还在他十四岁时,对邬蕴的印象是从他三十岁起,这种时间的割裂感,让她感觉怪异,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前者是亲情的喜欢,后者又是男女间的喜欢,现在让她突兀的融合在一起,这让她感觉像是在老牛吃嫩草。
突兀,需要时间适应。
邬蕴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到底是比她多活了六年,一看她的表情,便将她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两个人一个消化心底想法,一个盘算着计划,一时都没有开口,吃饭完,邬蕴自觉起身收盘子,然而在刚刚站起身时,晃了晃身子,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一手抚额,一手扶着桌子,眉头紧蹙。
怎么了?秦思蔓下了一跳,连忙冲过来,哪不舒服?有点儿头晕,好像还在发烧。
邬蕴声音极低,断断续续,好像难受到了极致。
秦思蔓赶紧把他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去躺着,找来温度计量了一下,37.8°,拧眉,昨天烧到38.5°时,不也健步如飞么?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秦思蔓担心他有别的并发症。
这个沙发有点小,邬蕴躺上去委委屈屈的,她又扶他起来,让他躺在床上。
就......头晕。
邬蕴眉梢颦蹙,仿佛虚弱到极致,还有衣服有点儿不舒服。
衣服?秦思蔓摸了摸他身上的T恤,发现湿了一大片,你刚才冲盘子的时候溅到水了?我去你那边给你拿一件换洗的衣服。
嗯。
邬蕴含糊回应,可能连着两天都在发低烧,身体有些受不了了。
你别说话,我马上回来。
秦思蔓道,我还要给你去买退烧贴和药,可能时间有点儿久,你先自己把上衣脱了钻被子里。
说完,秦思蔓就戴上帽子出门了。
她先将干净的衣服拿过来递给邬蕴,然后又出去给他买药。
听到电梯下行的动静,刚才还虚弱不堪的邬蕴迅速睁开眼,赶紧爬起来在角落做俯卧撑,争取让秦思蔓回来时体温升高一些,当然也让自己的身材短时间充血,变得更好一些。
他本来就是个极容易出汗的体质,没一会儿背上就全都是汗了,听见电梯的声音,他赶紧钻进了被窝里,假装自己睡着了。
向阳?秦思蔓轻声呼唤了一声。
被窝里的人像是听见动静了,慢慢冒出一个头,落雪姐......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秦思蔓惊讶,她抽了湿纸巾帮他把头上的汗擦干,这才发现他还没来及换衣服,把衣服换了吧,潮着穿了不舒服,还好出汗了,捂出汗就会好的快了,就是这脸怎么这么红?秦思蔓茫然无比,她看见邬蕴刚才虚弱无比的样子,怀疑电子体温计是不是坏了,还好她买了传统的水银体温计,拿出来甩了甩,让邬蕴夹着。
落雪姐,你能不能帮我换衣服?邬蕴夹着体温计单手不能动,语气很低委委屈屈。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秦思蔓看着面前脆弱无比的邬蕴,很不适应,昨天还一副你就想占我便宜的模样,现在委屈巴巴的求她帮忙换衣服。
而且他的心跳声就很不正常,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刚才做了剧烈运动一般。
稍稍挑眉,秦思蔓把退烧帖撕开,先把这个贴上。
她话音刚落,邬蕴的脑袋就自己凑过来了,眼神微亮,乖乖等她贴好。
落雪姐,衣服好潮。
邬蕴低声不耐道。
我不占你便宜,等会儿你自己换。
秦思蔓故意道,正准备起身,她的手却被身后的人拽住,并且以不容置疑的力气,将她的手从他下摆处伸了进去。
秦思蔓咋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你怎么能说是占便宜?邬蕴捏着她的手,目光灼灼,这八块腹肌,这里的胸肌,还有肩膀上的肌肉,每一块都是为你练的,不管你是看也好,摸也罢,怎么能算占便宜?它们就是为了你才存在的,你不喜欢,它们啥也不是。
邬蕴的声音很低,带着蛊惑,每说一个地方,他就会带着她的手上移去那个地方。
秦思蔓感受到了他强有力的肌肉下的灼热,那股热浪连带着她都烧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秦思蔓觉得就算自己是见惯了娱乐圈顶级美男,也有些挡不住面前人这样直白到极致的诱惑。
缓缓吐气,指尖微拢,秦思蔓的指尖略过她的胸.肌,将温度计抽了出来,然后对着光线慢慢转动。
37.6°。
结合他的呼吸频率依旧不正常的出汗量,秦思蔓也知道这货干了什么,微微挑眉,声音淡淡,邬蕴?邬向阳?!连名带姓,必然不是好事。
邬蕴一把将秦思蔓扯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蹭蹭,声音软软带着讨饶,落雪姐。
我现在叫秦思蔓。
秦思蔓故作镇定。
秦姐姐......我现在比你小,邬蕴先生。
姐姐......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好姐姐。
邬蕴声音很低,软软糯糯,如同撒娇,姐姐,能不能陪我睡一会儿?我之前改剧本,连着四五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现在超级困。
他深邃的眸子带着讨好,黝黑的如同一条乖巧的大狗狗,只是一瞬,秦思蔓就彻底败下阵来,我去给你冲个冲剂,你喝完再睡,把衣服换了,乖。
得到这句话,邬蕴如同得了赦令,松开她,然后当着秦思蔓的面,快速将身上的T恤脱掉,紧接着,慢条斯理的将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尾是刚才哭过的微红,色.诱满分。
秦思蔓实在是受不了,赶紧出卧室给他冲药,顺便缓和自己心底的燥热,她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囫囵喝下,那感觉才冲淡了不少。
分明昨天还拽天拽地,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你们都是打我注意的人,今天怎么就能变得这么......这么......秦思蔓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
怎么就变得这么让人把持不住呢。
秦思蔓在心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他是向阳,是你当成亲弟弟一样呵护的人,你就是再忍不住,也要多忍忍,给彼此一个缓冲,亲情到爱情不是说转变就转变的。
这个房间不管什么都用的很顺手,都遵从着她以前放东西的习惯,这说明还是十三四岁的邬蕴就把她的习惯和爱好牢牢记在心底,她何德何能承受的了这样炙烈的喜欢。
端着药进卧室,邬蕴将药一口喝干,然后把秦思蔓她拽到被窝里,空调温度开到最低,抱着她睡觉。
原本秦思蔓是不困的,可是感受着身后的热源,她最近操.劳的困意也一点一点浮上来。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她听见身后的人说的话,姐姐,我听从了你说的每一句话,好好成长,没有行差踏错,没有做过有违良心的事情。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