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烙村。
如果从地图上搜索, 几乎都搜索不到的小地方,但这个地方却是秦思蔓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她人生最黑暗的地方就在这里度过, 都说人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她觉得,自己都算是两辈子了,还是没有办法忘记那些记忆。
她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景物,努力回忆当时从那里出逃的场景。
大脑会自动清除一些不好的记忆, 她只记得那天很黑, 车的后备箱很挤, 道路很颠簸,但她却很开心。
只要不在那个村子, 去哪都好。
现在她又要回到那个村子,以另一种状态。
手轻轻的被握住, 秦思蔓收回视线,看着包裹着自己指尖的大手。
心底的那些忐忑稍稍消散了一些,这一次她不再孤独,身边是她的同事, 朋友, 恋人,她也不再孤立无援,这一次有人不管何时都不会抛下她。
看到给你发的通告了么?邬蕴问道。
发了,都是我单人戏份。
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让秦思蔓有安全感, 原本不安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你又要改剧本了?嗯。
邬蕴单手开车, 走在有些坎坷的道路上, 却依旧稳当,男主的性格需要改。
之前男主的性格是自卑,易怒,又怯懦的,他整天活的索瑟,不敢抬眼看人。
我和赵导过去了之后,发现男主如果还是维持之前那样的性格,很难安安稳稳的在村子里活下去,他最后什么都会护不住。
邬蕴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她的指尖,想要在村里活下去,首先就不能怯懦,我跟赵导商量过了,男主必须要像一个小狼崽子一样才行,这样他才能在大家都知道他不能生育的情况下,保护自己的田地,保护女主。
就算前期怯懦,中期也必须要转变。
秦思蔓微微垂眸,他们常常能听到一句话,穷乡僻壤出刁民,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她了解的土烙村里的人都不是善茬,小时候邻居家的寡妇要强势到别着刀出门,才能将自己的房子院子田地护住。
跛脚的小孩子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被别的小孩子丢石子。
在她的印象里,那里的人都心狠的厉害,她曾经捡到一只兔子,每天给它割草,养的白白胖胖,有天她放学回家,看见哥哥在剥兔子皮,还嘲笑她对个食物那么上心。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那个家里所有人都冷漠的厉害。
看来你们这些日子过的并不顺利。
秦思蔓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轻声问道。
被坐地起价了。
邬蕴笑了笑安抚她,不过问题不大,都在能接受的范围内,赵导提前有准备的。
说到这,邬蕴舔了舔唇,语气故作平淡,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咱俩的房间是门挨着门,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喊一声,我立马就能到。
微微挑眉,秦思蔓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儿?多了。
邬蕴笑眯眯道,武能扛东西打扫卫生烧火炕,文能整理东西讲睡前故事捂被窝,你男朋友我是个全才,不用可惜了,哦,对了,我还能陪你去上厕所,听说那里大冬天的特别冷,男生小便都要带个棍子,一边尿一边敲冰,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愿意帮你敲。
......秦思蔓微微眯眼,她觉得今天的邬蕴格外的放得开,想了一圈,她怎么不记得那边有那么冷的时候,估摸着邬蕴在吓唬她。
被他这样插科打诨乱讲一气,秦思蔓一直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也慢慢疏散,竟然还有心情欣赏窗外的景色,她头一次发现,去土烙村的路也能这么美好,看来你是觉得我上了你的车,就无所顾忌了是吧。
唇角微勾,邬蕴指尖动了动,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抬起她的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又看向她的神情,发现她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忐忑,心里才稍稍放松下来,他以为对方是对那边的未知的生活不安,都上了我的贼船了,当然下不去了。
秦思蔓轻笑出声,带着笑意的眼睛转眸看向他,点点头,行,不下去了。
为了消除未知,邬蕴一路上一直在给秦思蔓将土烙村的事情,讲那里的土地,讲那边比人还高的高粱地,最后讲到了那边的新房和旧房。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家的院子都挺大的,咱们租的拍戏场地时还费了些功夫,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个大小合适,又格外有年代感的土房。
秦思蔓自动翻译,有年代感就是格外破旧。
听说以前那个村子里有人开车过去采风,把一家闺女给拐跑了,然后那个村子里的人气愤的很,将才修没多久的路掀了,政府修了,村民拆,最后没办法了,就不修了,之前车都还不进去。
还是最近几年,村子里读过书的年轻人多了起来,才能让路通进去。
租给咱们拍摄地的那个男主人特别健谈,说他家新房是在他媳妇家的那块地上盖的,为的是补偿她媳妇。
还说当年他娶妻特别难,说是当年开车进村子的人,就是把他妹妹拐跑的。
他妹妹为了跟人私奔,把他妈的腿打断了,在出嫁前逃婚跑到城里去了,然后家里赔了不少钱出去,他娶媳妇的本钱没了,他又到了十八岁,村子里都是那个年纪娶妻的。
他爹娘为了能让他先娶妻,不在村子里丢人,就给女方家下了保证书,说是要有钱盖房子,就在女方家那块地上盖。
后来那个男主人的爹娘去城里打工,那个男主人一开始也去城里打了几年工,后来不适应又回村里种地,后来一有钱就在另一处地上盖了房子,所以土房就没有修缮,格外破旧。
路越来越难开,邬蕴专心看路,没有注意到他紧握的指尖越来越冰凉。
秦思蔓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她问:租给你们的男主人姓什么?好像姓刘。
邬蕴想了一会儿道。
闭了闭眼睛,秦思蔓彻底领悟到了造化弄人这句话的含义,有时候现实要比剧本要戏剧一万倍,兜兜转转人生仿佛还是在原点。
所有的事情看似巧合,但细想下来又有逻辑可寻。
秦导采风救出了她,赵导和秦导是好朋友,听过秦导提过那个村子,因为她的缘故,村子里的人破坏路,就导致他们一直发展不起来,越来越穷,正好成了极有年代感的拍摄地,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家的房子最为破旧,正好被剧组租了。
想到邬蕴刚才说的话,秦思蔓的手指微蜷,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才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你怎么看待她妹妹?我能怎么看待?邬蕴赶紧撇清关系,我都有你了,我只能怎看待别人?况且我也没见过。
我是说,你觉得她妹妹心狠吗?秦思蔓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邬蕴,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她一向是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邬蕴到底是不同的,她想知道他怎么看待这件事,怎么评价......她。
唉,我原来都不想跟你深谈的,我怕你对租的场地产生厌恶。
邬蕴叹了一口气,蹙眉道,别听那男的说的好听,细想下来全是漏洞。
他十八岁娶,村子里的人又爱说虚岁,他妹妹可能只有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就被嫁人......啧。
那人还说妹妹逃婚,家里赔钱,仔细想想,什么情况下家里会因为逃婚赔钱?那必然是赔的彩礼钱。
这不就是靠着卖妹妹结婚的人么?还有他家的土房只有两间房子,他介绍的时候指着左边的小的房子说,这个是他爹娘以前住的,又指着右边大的房子说,这是他住的,完全都没有提到他妹妹以前住哪。
还说她妹妹把她娘的腿打断,我要是在这样的家庭,我也打,我不光打一个人的人,我要把所有人的腿都断了再跑,看着来气。
到后面那些话我就更不愿意听了,他和爹娘一起出去打工,他们这样的人,去了城市都要下苦力气,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回来了?还不是吃不了苦,想要过安逸的生活。
最最最重要的是,把房子盖在了女方那边,然后他爹娘回来住土屋?还是他压根就没想着他爹娘回来?还有啊,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房子盖在女方那边是吃亏了,按理说他爹娘也是会算计的人,不应该会吃这种亏,我估摸着他家是想占地。
这种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活该他家的房子最破,要不是拍摄需要,我都觉得晦气,我真的太嫌弃了,不拍戏我都不想靠近。
邬蕴是真的气着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话,有件事情他没说,当时他问男主人他妹妹住在哪时,对方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说,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妹妹一定过的很差,差到这样一个人也觉得她妹妹在他家生活的很不好。
越听秦思蔓的唇角就勾的越高,到最后,她彻底笑出了声来。
他真的不愧是编剧,权衡利弊,分析事情,全面的不得了,轻轻松松就能揣摩出他们的心理,并且很多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
邬蕴以为她觉得自己最后那句嫌弃说的有些幼稚,收回手尴尬的摸了摸后脑,拼命找补:我当然不会嫌弃房子啊,我就是嫌弃房子的主人,主要是......邬蕴。
秦思蔓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邬蕴微微一愣,看向她。
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秦思蔓看向他,眼神似有万般情绪酝酿,每一天每一刻,都比昨天更喜欢你一点。
邬蕴的手一抖,差点开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