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蔓的这场戏, 就算是赵导再挑刺,也不可能不让过,细微的改动更加能够体现出当时的情景。
群演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脚步犹豫了,但在笼子里的张花看不见旁人表情的,她只知道她离河水越来越近了,所以才会情急之下说出那些话,最后激出了村民所有的恶, 让他们果断的下手上也有了更加透彻的理由。
即使是这样的大场面, 依旧不会拍到别人的脸, 全程都只是拍着张花在笼子里挣扎,以张花的表情来带动观众的情感, 让观众自行脑补恶人的样子。
所以说这个电影,省钱是真的省钱, 毕竟来来去去那些工作人员换身衣服就能再次入镜,但难拍也是真的难拍,看了秦思蔓的演技之后,赵导再一次无比确信, 选秦思蔓是对的。
后面的就是邬蕴的戏份了。
他们要先拍真善美的版本秦思蔓又进了笼子, 就在她快要溺死时,福柱儿带着村支书赶到,救了张花,张花也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医院。
被拖上岸时,秦思蔓的脸色都被冻的苍白一片, 还好现在天气热, 不然更受罪。
邬蕴不忍心秦思蔓一直泡在水里, 也是打气十二分精神演自己的戏份, 其实这个戏对他来说不难演,他只要稍稍代入一下自己十四岁时听到秦落雪死讯时的心情就好。
他当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煎熬中,邬蕴自觉,比起福柱儿,他觉得福柱儿反而更幸运一些,起码他能给爱的人收尸,而他只能去她出发的港湾祭奠。
真善美的戏拍完之后,邬蕴又要收拾心情拍后面福柱儿没有没有赶到,在河面上见到张花尸体的戏。
这个时候张花是被丢在河面上的,笼子里是假人,等邬蕴将假人翻过来后,镜头就会全部聚焦在他的脸上。
对着假人演戏也是有极大的难度,这对于邬蕴是个很大的挑战,但他表现的很好。
颤抖的伸手触摸河面上的笼子,福柱儿空洞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希望,他希望看到的不是张花,可他将人翻过来,看到张花青紫色的脸时,邬蕴演出了悲伤的另一面。
原来人悲伤愤怒到极致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但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大家还是感受到了那几乎冲出导演监视器屏幕的悲伤和无助,他仿佛被掏空了,瞬间成为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走尸。
秦香一个没忍住,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秦思蔓刚才在表演的时候,她就跟着哭了一次,邬蕴的表演,让她又忍不住流眼泪。
原来以为已经悲到极致了,但邬蕴的表演却让她知道,有些事情还能再继续悲下去,他演出了后死的那个人的痛苦与悲凉。
他让所有人明白,先死是一种幸福,活着才是最无助的。
现场陆陆续续的人都被邬蕴的演技感染哭了起来。
就连赵导也一直在擦眼泪,他扯着泣不成声的副导说,邬蕴演了这个片子以后千万别演了,他当时不演戏走编剧路线是对的,他这种代入共情的演戏方式效果好是好,就是太损伤自己了,还好秦思蔓在,不然我都担心这小子走不出来。
赵导的担心是对的,他一喊咔,邬蕴就径直走到秦思蔓的身边,一把抱住她,那一下秦思蔓真切感受到了他的臂力,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更像是在确定她是否活着。
走到一旁的临时换衣间,邬蕴二话不说就带她进去,一关门他火.热的唇就抵了上来,那激.烈的程度,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他仿佛在用这种亲密的方式来确定她的存活,他想带着她走入另一种绝境,窒息的绝境。
渐渐的,她的舌尖尝到的咸湿味道,她睁开眼睛看向邬蕴,无声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流着,仿佛他的身体已经缓和过来了,但他的精神还没有缓和。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睁开微红的眸子与她对视,那瞳孔中的绝望还没有消散,那眼神里依旧是能够看见活着的她时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那一刻秦思蔓也决定了,以后邬蕴再想演这种苦情角色时,她一定要劝着些,他演的很好,需要情感爆发的时候,甚至处理的比她还要细腻,但是太损耗自己了,他靠燃烧自己来演戏。
双手抬起,拇指轻轻划过他的眼侧,将他的眼泪擦去,秦思蔓捧着他的脸缓声道:邬蕴,想哭就哭,在我这里你永远不必压抑。
邬蕴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眼角的说泪痕,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一般,看了一眼秦思蔓,嘴硬道:这是刚才被冻出的生.理眼泪。
果然,男人一生要强的嘴。
见他的情绪稳定了,秦思蔓抬手安抚了一下他的头发,柔声道:回去吧,秦香给我发了微信,大伯母给我们炖了排骨,还蒸了螃蟹,你前两天不还说到了吃螃蟹的季节了么?姐姐,我觉得你现在特像幼儿园的老师。
邬蕴把头埋在秦思蔓的颈旁,声音很低,带着些许撒娇,可是我这个幼儿园的大孩子,不想吃好吃的,想要点别的好处,行么?你想要什么?秦思蔓被他喷洒在脖颈上的热气烘的痒痒的,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你知道的。
邬蕴顺势亲了亲她的唇,还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微微的刺痛让秦思蔓心猿意马,喉咙微动,不自觉得咽了一下口水,呼吸都变得灼.热。
我不知道。
秦思蔓指尖不自觉的摩挲着他的耳尖,轻声低哑,你得说。
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邬蕴看着她,大伯母和秦香在的这些日子,我都想跟你一起睡。
说到这,邬蕴还保证道:我就是只想跟你一起睡,像我们昨晚那样就行,我不会做别的什么的,你放心。
看着他再三保证的模样,秦思蔓微垂眸子,她担心是她把持不住,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大伯母和秦香就睡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那空墙又不隔音。
他们这几场戏算是拍完了,最难拍的结束,一个大石头就算是放下了,就算村里出什么幺蛾子他们也不担心,赵导大手一挥,给秦思蔓和邬蕴放了假,要他们去多陪陪来探班的大伯母,还大手一挥,也批了明天一天的假。
赵导暗搓搓的跟秦香打听了,她和她妈最多就住两晚上就走。
他是怕秦嫂子的,以前他秦哥还在的时候,他就有些怕。
当年他们都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经费紧张到经常要自己掏腰包填补,想要聚个餐喝个酒都舍得去外面,秦哥买了卤菜,然后把他们一帮子人叫道他家去。
秦嫂子每次都会毫无怨言的招待他们,给他们再炒两个小菜,秦嫂子从来不上桌,在厨房简单吃几口就会回房休息,她看他们的眼神也是温温柔柔的。
几个好友也一直问秦哥是怎么让老婆这样服服帖帖的能不能交交他们,秦哥每次都会说一堆吆五喝六的话,说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结果有一次他走到楼下了,想起来自己的钥匙没拿,蹬蹬蹬上楼之后,就看见他秦哥双膝跪在沙发上,面朝秦嫂子,竖起三根指头,痛心疾首道:我以后,绝对不多喝了,我再喝多我以后就睡少发,不,沙发我都不配睡,我睡地上!秦嫂子听到动静之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是温和的,但他看秦哥那即使醉醺醺,也要保证在沙发上跪稳当的模样,他就知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完全是他赵哥在负重前行。
他那秦嫂子,就是一把温柔刀,刀刀要人命。
刚才他过去打了个招呼,就感觉他秦嫂子这么多年没有变过,眼神依旧如同以前一般温婉,但又是个极有主见的。
想到这,赵导赶紧找来助理,你去邬蕴那边的院子问问刚才来跟我打招呼的秦嫂子,有没有什么缺的,有就尽管提,哪怕是开车出山买也要弄到。
一踏进自己住的小院儿,秦思蔓和邬蕴就感觉到这里温馨了不少,倒不是因为院子干净了好多,完全是因为那灶房里面传出来的饭菜香。
一进门就能闻到饭菜味道的感觉,让他们暂住的小院子都充满了家的味道,这种有长辈在家操持的生活的状态,是秦思蔓和邬蕴极为向往的。
当即他们便对视了一眼,赶紧洗了手进了灶房,灶房里秦香拿着铁钩戳着火,大伯母围着围裙拿着锅铲,烟火气十足。
你们回来啦?大伯母恰巧炒完了手里的一道菜,正拿着盘子盛菜,邬蕴赶忙上去接过盘子,她笑盈盈道,刚才那个小助理,我要留他吃饭,他跑的比兔子都快。
还好我想的周到,带着一次性盒子过来,不然那小伙子帮了我这么久,一点儿都吃不到。
秦思蔓这才发现,每道菜都少了一块。
好了,都回来了就赶紧吃饭吧,我一早就知道你们要拍的久,果然,这不都拍到晚上了。
大伯母语气慈爱,招呼他们端菜,我做的都是甜口的菜,邬蕴应该吃的习惯吧?邬蕴刚想说自己就爱吃甜口,但看到一旁偏爱辣的秦思蔓他连忙道:我都爱吃,我不挑。
这个时候,大伯母从另一个蒸锅里面端出一盆剁椒蛏子,她包着布将菜端出来,笑着对秦思蔓道:你爱吃辣,我就特意跟同事学了这个,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蛏子都是我从咱们家那边买的,然后用活氧封好,新鲜着呢。
秦思蔓看到这一盘被辣椒铺满的蛏子时表情一滞,她连忙看向秦香,见对方也是一脸惊愕,她眼睫轻颤,又转眸看向大伯母,一时有些无措,有种自己这个冒牌货被抓包的感觉。
就连她这个冒牌货都知道,秦思蔓是吃不了辣的,就别说事事都极为上心,特别会照顾人的大伯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