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混混招了之后, 警察局的人给刀疤男招供的号码打了电话。
却发现已经变成了空号。
京城市公安局是整个华国最有威望的警察局,这点小问题自然难不倒他们,他们找了技术人员, 在上层允许的情况下对这串号码进行了IP定位, 发现IP地址现在所显示的地方在机场。
除此之外,他们还调查到了这个号码使用者的资料, 和名下的账户以及号码, 还有她这次准备飞的航班。
航班上显示的终点是荷兰。
看来这个人是知道了事情败露, 准备跑国外去了。
负责这起案子的警长将资料打印了下来,和下面的说:现在立刻赶到机场, 把嫌疑人带回来。
-周清音提着行李箱坐在机场外的候机厅等待着自己的航班。
昨天她听到事情败露,不带任何毫不犹豫的就订了机票, 可惜太晚了, 当天的机票已经售空了,只剩下今天早上十点半的机票。
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目光紧紧的盯着上方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
就当她看到, 大屏幕上跳出了自己所在的航班, 播报人员开始提醒乘客登机的时候, 她猛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骚乱。
她回过头,就见嘈杂的人群自主的划开了一条道路,三个身穿市公安警服的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领头的那个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冷声说:周小姐,您涉嫌恶意教唆他人犯法, 和我们走一趟吧。
周清音心脏骤缩,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 努力维持着镇定,笑着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没有恶意教唆。
小姐,我们是公安局,不是幼儿园,走吧。
为首的人没有废话,示意身后的两个人。
两人收到指令,一人一边拷住周清音的手臂,将她往外带,将她强行塞进了警车里。
一路上,周清音死死的咬着唇,她精神紧张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脑海中不断闪过应对的办法,她一会儿说要去上厕所,一会儿说要打电话,把车里的三个人弄的特别不耐烦。
周小姐。
坐在她旁边的小警察道:如果你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放人,但如果是你做的,你也逃不掉。
他下了车,打开了她那一侧的车门,拿出手铐,牢牢的拷在她的手上:所以,请您配合。
-另一边,弥悦还在医院照看苏怀谷。
昨天晚上苏怀谷睡着后,她没过多久也躺下了。
VIP病房内有专门的看护人员床位,用的都是席梦思,上好的床垫和被褥,但弥悦却睡的不太安稳。
也许是昨天发生了事故,导致她心绪不太安稳。
这一晚上她做了好多好多的梦,被惊醒了好多次,每次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她做的梦千奇百怪。
却格外真实,像是她亲身体验过的一样。
和之前几次一样,梦里少年的身影挥之不去,两人的每一次触碰,对话,互动,都仿佛真正存在过,但这次却格外频繁,频繁到让她难以忽视。
像是在看一部电影,胶卷一寸寸的往外延伸,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呈现,可每次当她想去看那个少年长什么样,想去探究的时候,她就会醒过来。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挣脱而出,却在马上知道答案的时候,又给她泼下一盆冷水。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今天是周六,是弥悦和王子涵约好的日子。
她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也许遗忘了某些东西,所以她没有放弃过治疗,虽然之前那么多次都没什么结果,但她相信,她快知道她想要的一切了。
王子涵给她发来了消息,问她:[今天几点?]弥悦一刻也不想等,回复:[我一会儿就来。
]-弥悦和苏怀谷打了招呼,从医院打车来到了王子涵家。
他依旧是那副街头流浪艺术家的打扮和穿着,来开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画笔,满身都是颜料,潦草至极。
来了?今天那么早?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
你还会画画啊?真是身兼数职。
弥悦见他这副流浪画家打扮,笑着打趣儿。
画着玩的,又不赚钱,属于我的一个个人爱好。
他将弥悦迎进了门,一进门,她就看到画架上那副晃眼的画。
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用色和手法不带一丝严谨,全凭个人喜好,弥悦毫不夸张的说,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他画的好。
她嘴角抽了抽:这画的是什么?我老婆,像不像?王子涵的自豪的问:是不是很像?......弥悦见过王子涵的妻子。
是个温温柔柔的江南姑娘,学古典舞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温柔,长得也温婉漂亮。
绝对不是他画上这四不像的样子。
是——挺像的。
她不想打击他。
哼,我知道你们感觉不像,我在画画这件事情上面没天赋,单纯用来发泄情绪的。
他去厨房间洗手,脱掉了身上脏兮兮的围裙:我们做心理医生的,每天听那么多负能量,我们也会有压力的。
不过苏怀谷他挺会画画的,他这种名流门户出生的人,是不是都满身技艺?有机会,我得喊他来和我比一场击剑。
我也不知道,他没怎么和我提过。
不过好像确实是的。
苏怀谷似乎没什么不会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像个完美到没有一丝缝隙的人。
估计唯一的败笔,就是他那不算完美的家庭。
弥悦和往常一样,将自己梦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王子涵,她每隔半个月都会来,王子涵每次也都很配合的听她诉说着她那些千奇百怪的梦境。
但这一次,他却笑着说:梦里的主人公是苏怀谷吗?我希望是。
弥悦没个准话,但她心里其实有数的很,但那些都是她心里的猜想,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有预感,这一次,是她离答案最近的一次。
行了,下午我约了人高尔夫,直接来吧。
他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从柜子里拿出怀表,而是径自走到了客厅的钢琴前。
钢琴悠扬轻快的音节不断往外泄,充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一个个跳跃的音节逐渐编织出一张梦境,像是爱丽丝仙境里出现的那个兔子洞。
引诱着爱丽丝去探索。
弥悦认出了这首曲子,是她初中的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的那首曲子。
-弥悦生来就对音乐很敏感,她很有天赋。
幼儿园和小学上音乐课,每次考试,老师都会让班里的学生挑选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曲清唱,而弥悦每次唱完,老师都会很欣赏的跟她说:弥悦,你不去学音乐太可惜了。
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她父母的耳朵里,她父母是做外贸生意的,算不上特别有钱,但也算得上小富。
弥悦平时吃穿不愁,用的东西和穿的衣服,也都是名牌。
她父母本就想把弥悦送去培训班,让她多学点东西,听到老师说她适合学音乐,她们毫不犹豫的就把她送到了钢琴培训班去培训。
结果也如她们所说,弥悦的父母每次去培训班询问情况,钢琴老师都会一脸自豪的说:弥悦是真的适合弹钢琴,她只要听一遍,就能记住所有的音阶,根本不需要去教。
弥悦做事情认真,不管做什么,自己喜不喜欢,只要把任务交给她,她都会很认真的去完成。
她白天认真读书学习,放学后,就认认真真的学习钢琴。
六年级的时候,她报名了市里的钢琴比赛,拿到了二等奖。
初一的时候,她都没有主动报名,老师就主动给她报上了。
她性格温柔又有礼貌,很谦逊,父母教的好,她无论是在校内和校外,都很受人喜欢,有很多的朋友。
那时候的她像是一朵没有经历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娇花,她的生活一片温馨和美好,她被泡在所有人的爱和善意里长大。
唯一的例外,是她那天碰见的一个少年。
那天下了暴雨,他浑身是血,模样狼狈的倒在墙边,任由雨水冲刷他的身影。
他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身影落魄又孤寂。
她主动走上前,少年闻声抬起头,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戾气和警惕,弥悦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她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抖。
爸妈说,不要去接触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都是不学无术,整天浪费光阴的坏人,会带坏她的。
弥弥!走吧!我们回家吃火锅咯!父母从路边的超市走了出来,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街边,喊道。
哦!我来了!弥悦应声,她原先想直接走,刚迈出一步,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将手里的伞塞进了眼前少年的手里。
管他是不是坏人。
这雨下的那么大,他会感冒发烧的。
天真无邪的小孩,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险恶。
她笑着,圆润的杏眼弯起,像是天上的一轮弯月:大哥哥,你把伞拿好。
弥悦以为,这样的人,她这辈子也就遇到过那么一次。
直到有一天,她从培训班出来,独自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两个女混混。
那两个女混混看着像是高中生,年纪不大,但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穿着破洞裤,T恤上的骷髅头呲牙咧嘴,她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站在路边。
见弥悦从他们面前走过,她们像是一群豺狼盯上了小白兔,眼里都在冒精光。
小妹妹,挺有钱啊,脚上这双鞋子,得好几千吧?给姐姐们一点,姐姐们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嗯?红头发的女生走上前,她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碰了碰弥悦的脸,笑着说:好嫩的皮肤啊。
弥悦被吓的做不出任何反应,她的身体因为害怕,开始本能的颤抖,她支支吾吾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百块钱:给,给你们。
女孩夹着那两百,不屑的问:就两百?她眯起眼,抓住她的书包:就那么多?小妹妹,你是不是在骗我们?一旁黄头发的女生走上前,动作粗暴的抢过了她的书包: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有两百。
你们别抢我的书包!弥悦想去抢回来,却被她们狠狠推开,她往后踉跄的几步,差点摔倒。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扶住她,稳住了她的身形。
鼻尖嗅到了洗衣粉淡淡的皂香味,弥悦回过头,就见她身后站了个高挑的少年。
他穿了身干净的高中校服,纯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身形瘦削却挺拔,还在青春期长身体的男生,骨骼野蛮生长,将这身简单的校服穿的极为好看。
站稳了。
他道。
弥悦愣愣的看着他,好半晌才认出他。
是上次那个大哥哥。
就见少年走上前,从那两个女孩的手里抢过了书包。
那两个女生见他来多管闲事,没好气道:干什么?关你屁事?你是不是想被教育一顿?教育一顿?少年嗤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从红头发的女生手里拿过了还未点燃的烟,借着她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星火在指尖蔓延,他抖了抖烟身,烟灰顺势落下,尽数落在了那个女孩的脸上。
呸呸呸!那女生急忙伸出手擦掉。
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欺负人家小女孩?他虽然笑着,语气也温柔淡薄,但却莫名的很有压迫感,让那两个女生生出了些许恐惧的心理。
他桃花眼挑起,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冷冰冰的。
少年举起烟,去靠近那个女生的脸。
烟燃烧的地方迸发出些许热意,红头发的女生紧张的看着那支烟,就当烟即将触碰到她脸的那一刻,她急忙躲开,眼泪夺眶而出:不就是两百块钱吗!不要就不要了!她们俩人也就样子嚣张一点,只能欺负软柿子,碰到硬茬,还是得绕着走,但眼前这个少年,明显不好惹。
红头发的女生从口袋里掏出刚刚从弥悦那儿抢来的两百块钱:还给你!她把钱甩到少年的身上,拉着身旁黄头发的女生走了。
他接过那两百块钱,转过头,将钱卷了卷,塞进书包里,还给了弥悦:拿着。
弥悦接过书包,抱在怀里,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他,惊呼:哥哥,你好酷啊。
......少年愣了愣,笑着反问:我酷?嗯!你帮我抢回了书包和钱,真的好酷!弥悦眼睛闪烁着光,看到他手上的烟,她皱眉:大哥哥,未成年不能抽烟。
少年轻笑了几声,把烟掐灭,丢到了垃圾桶里:我不会抽烟。
那你刚刚是——吓吓她们,她们这样的人,只是外表看起来强势,其实没多大本事。
那你真聪明!少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裙,扎着高马尾,乖巧天真的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他目光不知为何顿了顿。
他移开视线,说:上次你给我伞,这次是我欠你的。
赶紧回家吧,天要黑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没过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女孩的小碎步。
弥悦跟在少年的身边,马尾辫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晃着,她笑着说:大哥哥,我平常会在这边学钢琴,就在后面那条街拐角处的培训班,你可以来看我?我为什么要来看你?因为我弹钢琴很好听,她们都说我有天赋。
弹钢琴厉害的人那么多,我非得来看你?弥悦闻言嘴角耷拉着,她似乎被这句话伤到了,但很快,她又重新扬起了笑脸:我会越来越厉害的。
到时候,你可以来看我比赛!这是弥悦第二次和他见面。
后来两个人还见过很多次。
他的家好像刚好顺路,所以他每次放学,都会经过培训班。
弥悦每次看到他路过培训班,都会追出去。
两人一来二去的,关系也稍稍熟络了起来。
有一次,弥悦过生日,培训班里有个小男生和她表白,男生拿着易拉罐的拉环,单膝朝她下跪:弥悦,我申请你以后和我结婚!弥悦被他吓到了,钢琴老师笑的直捂着肚子,培训班里大一点的孩子,都捂着嘴笑。
那时的她还小,才十三岁,不明白喜欢,不明白爱,只知道,结婚之后,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可是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男生,她脸色有些纠结,犹豫了片刻,她拒绝道:对不起啊,我不喜欢你。
男生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一副被伤透的神色,他黯然失色的走到一旁坐下。
一副,世界黯淡,再无他可留恋的神色。
用现在的话来说,叫emo。
培训班里的同学帮她一起庆祝生日,弥悦这次的生日过的特别开心,也收到了很多小礼物。
她留了最后一块蛋糕,小心翼翼的把它放进盒子里,精致的打包起来,用丝带系了个蝴蝶结,下课后,她背着书包,吭哧吭哧的跑到了培训班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少年坐在下方的长椅上,他脸上有伤,用创口贴贴着,手里捧着作业,他就那么不拘小节的在大街上做作业。
哥哥,你又打架了吗?她问道。
少年垂眸,看着她,弯唇:这次不是我主动挑事,是别人来招惹我。
我妈妈说了,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遇到问题,一定要沟通。
女孩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却老道。
谢谢弥老师的教导,哥哥下次会注意的,放心。
他承诺道。
弥悦闻言,朝他笑了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她从身后捧出那块蛋糕,期待的递到了少年的面前:哥哥,吃蛋糕哦,今天是弥弥的生日。
生日?少年微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哥哥?哥哥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礼物。
弥悦坐在他身边,见他右边放着一罐可乐。
看着上面的拉环,她就想到了刚刚和她表白的那个男生。
少年接过她手中的蛋糕,淡声问:弥弥,生日,许了什么愿望?弥悦眨了眨眼,说:我许了——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不知道,这次的是:我想以后碰到一个帅气的好男生,然后和他结婚!好男生?什么样的算是好男生?他问。
弥悦思考了一下,她那时是词汇量和阅历有限,只能勉强形容:哥哥,就像《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灰太狼一样,又或者是,童话里的王子,温柔,绅士,又有能力,也能疼老婆!这就是好男生!嗯。
他随意的应声,拿着叉子,吃着她给他的蛋糕。
弥悦闻言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抿了抿唇,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试探性问:哥哥,你以后会变成这样吗?哪样?就是我刚刚形容的那样。
嗯?少年闻言微微弯唇,有些玩味儿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他漆黑的眼神深邃,像是能一眼看中她心中所想。
弥悦不吭声了,她红着脸,拿起他喝过的可乐瓶,将上面的拉环摘了下来,套进了自己的小拇指里。
这是干什么?他看着她这一举动,有些不解。
弥悦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的揣起手:不告诉你。
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弥悦参加钢琴比赛之前,她和他说,你一定要来看我。
他说,好,等着他,他说他会买一台相机,记录她比赛时候,璀璨耀眼的身影。
可是比赛那天,弥悦却没有看到他。
那是他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但她每次去学钢琴,都会注意外面的人,想捕捉到少年熟悉的身影。
但她一次都没看到过。
他和她不告而别了。
女孩隐秘又窥不见天光的小心思,就这么在她十四岁那年埋葬。
后来,弥悦的家庭发生了变故,她十五岁那年,父母旅游途中出了意外。
得到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场重大的打击,弥悦生了一场大病,发了高烧,弥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医生给她检查的时候说,她这场高烧很严重,烧到了脑神经,可能会影响到她的记忆,之后她的记忆能力,也会有影响。
弥建不以为意,因为弥悦好像谁都没有忘记,谁都还记得,一切都好好的。
她的生活没有因为任何事情,任何人而改变。
却独独忘记了苏怀谷。
作者有话说:先恭喜弥弥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