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苏怀谷陪着弥悦回江城看望弥建之后, 一回到京城,他就着手让手底下的人去联系了国外的那位骨科专家。
那位专家已经六十多岁,他儿子是国外一家公司的御用设计师, 和苏怀谷有点交情, 发e-mail过去的时候,这位老专家正和夫人在泰国旅游, 弥建瘫痪了那么多年, 肌肉早就萎缩, 治疗起来很麻烦,他原先想拒绝, 但耐不住儿子死缠烂打求情,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治疗。
用接待国家领导人般的待遇把这位专家请到了国内, 他才开始给弥建着手治疗, 理疗加上手术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庆幸的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弥建坏死的神经和骨骼被重新接上, 重新站起来的几率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这会儿弥建刚做完手术, 在江城修养, 婶婶给弥悦打了好几个电话,想喊她和苏怀谷一块儿回江城,两口子想好好感谢一番。
弥悦原本就有回江城的打算,加上苏怀谷近期也准备动身去江城谈个生意,这么一来二去的,想着干脆打算在江城跨年算了。
江城的冬季比京城要湿冷, 南北方气候差异大, 南方很多地方冬季没有暖气, 加上江城临海,渗入骨髓的冷意和掺杂着碎冰的寒风扑到脸上,生疼。
弥悦一下飞机,就直奔酒店,酒店顶楼套件面积大,又在空气稀薄寒冷的顶层,空调打了半小时,也没见暖和,她干脆坐在空调前,问酒店要了个暖风机,这才暖和了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个毛毯,点开日历看了看。
今天是23号,苏怀谷的生日,在25号。
圣诞节当天。
直至今日,她才彻底从那本《小王子》绘本,以及那张泛黄的相片里走出来,才意识到,王子涵和盛林妄嘴里那个,苏怀谷喜欢过的大一学妹,原来都是她。
年少时期的相遇,到现在,两人皆已成熟,中间近十年的跨度让那些久远的记忆都模糊,但人依旧是眼前的人,她们两个人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只是当初被她遗忘的记忆,以及苏怀谷那好几年的等待,依旧是她心里不愿意跨过的坎儿。
她很愧疚,即使他从来不提。
苏怀谷一下飞机就去见朋友了,今晚估计得很晚才能回来了。
颜念和她打了个视频通话,那头的她正在M&L夏季大秀的后台,新锐设计师专属的休息室呆着,有空调有暖气,她就穿了件单薄的棉衣。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M&L这个内卷程度极其严重的大企业里脱颖而出,设计的作品登上大秀,作为新锐设计师,她到时候得上台谢幕,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时髦的很,卷发红唇,托托一成熟职业女性。
你回江城了,我还挺想念江城的酥油饼,你到时候带点回来呗?颜念在那头说。
嗯,没问题。
弥悦低着头,一边回复花店老板娘的消息,一边应和这电脑屏幕里的颜念。
马上就是圣诞节了,你姐们我现在资金充裕,打算给你买个包,要香奈儿还是迪奥?又或者LV?我要M&L的包。
弥悦开玩笑说。
大姐,我就存了那么点钱,你别折腾我了,M&L的包最低六位数,我可买不起,你让你老公免费送你,反正他是老板。
欸,圣诞节你说我要送他什么礼物?弥悦放下手机,颇为头疼的问。
圣诞节礼物?颜念顿了顿,说:我们老板也不缺钱,想巴结他的企业那么多,圣诞节他收到的礼物肯定堆成山吧?弥悦揉了揉太阳穴,剥了个沙糖桔塞进嘴里,嘟哝着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很烦恼,他什么都不缺,我也什么都给不了他。
谁说的?颜念的表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小声说:我们老板不缺钱,但缺你。
什么意思?弥弥,人不能一根筋,既然金钱这方面我们行不通,那我们就换一个方式。
.....什么方式?弥悦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颜念卖关子似的笑了下,她发了个链接给弥悦,弥悦点开看了眼,差点被嘴里的橘子瓣呛到,她咳嗽了好几下,端起水杯喝了口,平复了下心情。
抬头看向屏幕另一侧,指责的话到嘴边,颜念像是意识到了,朝她吐了吐舌头,找理由溜了:我得去背谢幕词了,拜拜~~咔擦一声,电脑屏幕一暗。
只留弥悦一个人在酒店里凌乱。
她随便找了部电视剧看着,思绪却无法集中,一集电视剧结束,她都不知道这集讲了什么,烦躁的将电脑关掉,她再次点开了颜念发来的链接。
咬了咬唇,她给苏怀谷发了条微信——弥弥弥弥弥:[哥哥,你喜欢圣诞老人吗?]对方隔了好久才回。
S:[嗯?]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弥悦退出聊天框,没再回复。
过了一会儿,她又点进了颜念的聊天框,犹豫片刻,她还是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般,点开链接,下单支付。
-第二天一早,弥悦和苏怀谷就到中心医院去看望弥建。
他的气色和上次比起来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原本瘦的像骷髅架子的身板现在也硬朗了不少,两人到的时候,婶婶正在为他喝粥,两人有说有笑的。
苏怀谷给他安排的是VIP病房,环境很好,每天都有护士来送水果和营养餐,二十四小时有人看护照料。
见两人来,他急忙起身坐了起来:来了?叔叔,身体怎么样?弥悦将手里的保健品和营养品礼盒放在了床头柜上,关切道。
你叔叔好多了,那个专家真厉害,居然真的把你叔叔多年的腿疾给治好了,他说你叔叔有很大的概率可以重新站起来。
婶婶拉过弥悦的手,神情动容,眼角又泪花闪烁:谢谢你,弥弥。
说完,她又看向弥悦身后的苏怀谷,朝他点了点头:也谢谢你,小谷,我可以这么喊你吗?当然。
苏怀谷笑着颔首,他垂眸,看向弥建,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声音平和舒缓:叔叔,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愿意承包你后续的一切治疗,包括复健,只不过你肌肉萎缩的厉害,复健会吃点苦。
没事儿的,只要能重新站起来,一切都好。
婶婶看着弥建,一想到他可以拥有重新站起来的能力,她就感动的不行,又觉得在两个小辈面前哭太丢脸,她抹了把眼泪,跑了出去。
叔叔可以重新站起来,婶婶肯定很高兴。
弥悦看着她奔出去的背影,欣然的笑了笑。
你婶婶这人就这样,动不动就爱哭。
弥建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苏怀谷,犹豫的说:小谷,我想和弥弥说点事,你看你方不方便——好。
苏怀谷没什么犹豫的应声,出去的时候,还很体贴的将医院的房门带上。
原本热热闹闹的病房,只剩下了弥悦和弥建俩人。
窗台上的一束吊篮开的极好,蔓延到了窗外,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想到之前弥建对苏怀谷排斥的态度,弥悦心下有点儿虚。
她的脑子转的很快,想了无数个措辞和应对方案,已经最好了迎敌的准备。
弥建却握住弥悦的手,粗糙的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说:这次回江城,多久回去?早呢,估计得呆个半个月,我们打算在这儿跨年。
弥悦老老实实回答。
哦。
弥建思索了片刻,盯着墙上的钟表,看秒针一下下的跳动着,他的心情异常平静,说:弥弥,你老实告诉叔叔,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弥悦低下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弥建见她这样,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他本事挺大,替我请来了那么厉害的专家,困扰我二十几年的腿疾说治好就治好了。
叔叔,他刚好认识——行了。
弥建打断了她的话,继而说:你当叔叔我不看新闻?一开始听见他叫苏怀谷,我心里还挺纳闷,后来想着,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也没多想,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我总算明白了。
他一语中的:我们弥弥有本事,居然和这位大名鼎鼎的京城名流在一起了。
叔叔,我——你别紧张,叔叔我没打算反对,我看他确实挺喜欢你的,上次来看我,他和我说了很多,叔叔我本来觉得,这些公子哥没一个好人,但就现在来看,他对你很不错。
......叔叔也一把老骨头了,还能重新站起来,他算我半个救命恩人了,我也没那么没良心,你老实和我说,你真的喜欢他吗?弥悦看着弥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热忱,她点头,笑着说:叔叔,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不会后悔的那种。
弥建看向窗外,闭上眼,像是压在肩膀上的重担终于被放下,他淡笑着说:那就好,你这孩子可怜,父母早亡,我也没什么愿望,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能有个人疼爱你,叔叔也很高兴。
他摸了摸弥悦的脸,叹了口气,说:我们弥弥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深夜。
江城的第一场雪恰好落了下来,密密麻麻的雪花自天幕下坠下,将整个世界笼罩进了一大片纯白。
雪花落在弥悦的掌心,一触即溶。
喧嚣的寒风自耳畔划过,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衣服的领口往里渗。
苏怀谷将手中的围巾系在了弥悦的脖子里,淡薄的眼皮垂着,一边帮眼前的女人围着围巾,一边寡淡的说:叔叔和你说了什么?他今天穿了一身黑,纯黑的大衣垂到膝盖,内搭了件黑色毛衣,毛衣的下摆收进了裤边,将他身形修的高挑又利落,双腿修长笔直,冷白的皮肤和深色衣服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整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
弥悦打量着他,觉得颜念之前说的没错。
长得高,就得穿大衣,足够帅气有范儿。
我叔叔和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弥悦鼻子冻得通红,调笑着看向眼前的男人。
苏怀谷握住她冰冷的手,包裹进掌心,呵了口气捂着,状似随意道:嗯?什么?你想知道吗?看你想不想说。
说了你就会做吗?那也得你先说。
两人绕口令般的你一句我一句。
弥悦狡黠的看着苏怀谷,眨了眨眼,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我叔叔说,想抱侄孙。
是么?男人玩味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帮我告诉他,明年一定。
欸——弥悦被他这番话吓到,支支吾吾的:这,这太早了,我还没准备好。
你不是说他想抱侄孙?他想抱就想抱了,马上他和婶婶也准备去福利院抱一个,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孩,才不会来管我们。
说的你很不情愿。
没有不情愿。
怕苏怀谷生气,弥悦急忙哄着:我这不是,还想当两年小孩被宠着吗?你放心在你三十岁之前,我肯定准备好了?苏怀谷轻笑了一声,有雪落在了他的眼睫上,神圣又缱绻:有了小孩,就不能被宠着了?那当然,那个时候,我就得负起责任了。
在哥哥心里,弥弥永远都是可以被宠着的小姑娘。
他道:哪怕你七老八十,你也是。
弥悦脸红了红,心跳快了两秒。
她将脸埋进围巾,不想被看出自己被这三言两语扰的心绪不宁,她指尖戳着苏怀谷的掌心,说:哥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这次是弥悦开车。
弥悦虽然驾照四个科目都是一次过,但她其实水平并不好,属于运气好,她考科目三的那天下雨,轮到她就放了晴,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拿了驾照好多年,也没怎么开过,这会儿动作生疏的把着方向盘,龟速行驶中。
苏怀谷倒也不急,坐在副驾驶,闭眼小憩,似乎很享受弥师傅的技术。
开了半个小时,绕了七八个红绿灯,总算到了目的地。
这是江城很有名的荧光海。
雪越下越大,在地面积下薄薄的一层雪,荧光海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每次涌过一层海浪,就引燃起一片银蓝色的光。
雪落入海面,像是一只只海里的萤火虫,亮起星星点点。
海边的风很大,吹的弥悦脸生疼,但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心跳又有点快,紧张了起来。
哥哥,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她开始旁敲侧击。
男人的额发被风撩起,他温柔醇厚的声音没入风声: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们每个人都会有遗憾,我想知道哥哥的遗憾。
哥哥没有遗憾。
他说。
怎么会没有遗憾?那苦等的三年,那束没有送出去的栀子花,不是遗憾吗?真的吗?弥悦不确定的问,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想要的答案。
遗憾的事情已经实现了,哥哥没有遗憾。
他低声说,笑着,附身在弥悦的额间落下一吻。
抬眸的那一瞬,他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上驾着一架钢琴。
周围铺满了白玫瑰,将钢琴围了起来,玫瑰花瓣随风舞动,淡淡的花香味和湿咸的海风融为一体。
像是猜到了什么,他的脚步顿了顿,停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架钢琴上。
弥悦松开了他的手,自顾自走到了钢琴前,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冰冷的琴键上,看着苏怀谷,眼底亮起光:哥哥,已经十二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圣诞节,我给你唱首歌,行吗?是一首粤语歌,我学了好久,太久没弹钢琴,我都不太会了,就练了一个星期,如果我弹错了,你别嫌弃——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怀谷懒散的靠着钢琴,面色不显,眸色比夜色深,让人看不透情绪。
他喉结滚动,看了弥悦一眼,薄唇轻启。
他似乎说了什么,也许是被淹没进了风里。
也许,他也没什么都没说。
但弥悦并不在乎。
这首粤语歌是弥悦小的时候听到的。
是陈奕迅的《lonely Christmas》当时她就被陈奕迅的声线和歌唱风格所折服,拿着mp3,循环了他的这周歌,还有白玫瑰。
Merry,merry christmas。
Lonely,lonely christmas。
人浪中想真心告白。
.........弥悦的粤语说的很蹩脚,是那种,普通话和粤语混合的那种唱法。
会唱的部分就用粤语。
不会唱的,干脆用普通话蒙混过关。
到英文部分,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结果唱对了,又弹错了。
海边的风很大,她的手被冻的僵硬,舒展不开,到后来,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却还想坚持唱完。
苏怀谷喉结滚动,只觉得喉咙处有些干涩。
弥悦今天穿的单薄,外面简单的套了件棉服,下身穿了条牛仔裤,她不爱穿秋裤,说,都市女人,总裁夫人,从不穿秋裤。
她本来想穿的漂亮点,最好穿条裙子来,漂漂亮亮的,可惜一早起来看天气预报,今天零下四度。
算了算了。
白玫瑰,钢琴,荧光海,一切都那么梦幻。
苏怀谷突然想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去看弥悦的钢琴比赛演出。
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纯洁又美好,聚光灯将她笼罩,她万众瞩目,收获了所有人的掌声。
但这次,却单独弹给他听。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苏怀谷不知道。
知道的时候,已经万劫不复。
似乎是这首歌应景,又或者是,苏怀谷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
因为他看到了被弥悦藏在身后的那束栀子花。
音乐和钢琴声戛然而止,弥悦拿起身后的栀子花,认真的看着苏怀谷,她明亮又热烈,像是一道光,驱散了他这些年所有的阴影和灰暗。
她撩了撩被风吹散的发丝,显然有些紧张和羞涩,手紧紧捧着花,眼里只有他的身影,笑着说:哥哥,你喜欢吃番茄,香菜,我都给你种上了,就在公馆门前的那个花圃旁边。
难怪他上次出门,看到原本应该是花花草草的花圃里,突然出现了几个光溜溜的番茄。
我想说的是,你的遗憾确实实现了,因为我,很喜欢你。
弥悦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她吞了吞口水,准备好的台词全忘了,她只能自由发挥:往后的余生,你都会有我陪你的。
生日快乐,圣诞节快乐,我的先生。
m作者有话说:快正文完结了,葱酱准备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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