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 我儿并未有此意,犬子言语无状还请林姑娘莫要和他计较才是。
见事态不对毅勇侯立刻出来解释,林夕摇了摇头, 她方才看得十分清楚。
这几个人在李元宝因她是太监的女人生气怒骂之时, 他们并未有任何反应, 如今也只不过是怕她临时反悔不救他才对。
于是她转过身, 面色沉了下来,既然公子知晓了我的身份,便清楚那日公子说的话,我并非是不在意的。
所以,一时心气不爽, 不想治了也情有可原的,对吧?她眯着眼,笑得十分无害,嘴角带着一丝讽刺。
李元宝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他之前见过的林夕是那样地悲天悯人, 即便与他人意见相左说话也是极为客气地,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牙尖嘴利。
林夕看着他惊讶的目光, 心想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就是。
在救了章见月之后才有所收敛, 不过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被阶级压得抬不起头了。
但也只是抬不起头而已,她从未真正有那一刻被压得跪倒在地, 身为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现代人。
即便是身在险境, 也依旧挺直着腰杆不曾认输。
侯爷夫人听了瞬间急了, 她急忙上前来拉住林夕的手, 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哎呀,林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我儿说话不曾注意惹到了林姑娘。
元宝,还不快给林姑娘道歉。
被唯一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母亲斥责,李元宝心气儿又上来了,他偏了偏头,不道!谁爱道谁道!我一个堂堂毅勇侯府的世子,哪里需要给这个乡野出来的医女道歉,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面了,丢死人了。
林夕笑了一声,是了,堂堂毅勇侯府的世子的道歉,我一个乡野出来的医女哪里配。
侯爷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今日这误会也太多了,先是侯爷因为误会闯入了民女的家中,将民女带来这里,后是被贵公子羞辱也是因为误会。
那既然这样,所幸再加一个误会,公子这病我因误会是普通疾病才前来医治。
既然是这般疑难杂症,民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还是莫要在医者能人众多的毅勇侯府里多管闲事了。
说着便提着药箱要走,被侯爷夫人再次拦住,她终于慌了神。
方才李元宝那副模样简直要把她吓死,这好不容易请来了能医治的大夫,她又怎么能放她走,说什么也要求她给李元宝医治。
于是侯爷夫人拉下老脸来,亲自赔罪道:林姑娘莫要见怪,小儿不懂事,我代小儿亲自向你赔罪。
还请姑娘莫要与他计较,千万救小儿一命,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林夕看了看自己被拉着的手,又看了看侯爷夫人,瞧见她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心下一软。
心想李元宝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怕她这么多年连安稳觉都睡不好吧。
只是,她将侯爷夫人的手从她手上拿开,目光坚定地道:前些日子贵公子在我面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若是旁的倒也罢了,只是他不该辱我夫君。
我身为他的夫人,在别人辱他之时做不到若无其事,今日若是贵公子不道歉,林夕即使是自废双手也不会替他医治。
章见月心头一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方才早已忍不住了。
在侯爷夫人赔罪之时便想着出来待她离开,只是林夕开口说道夫君二字,他便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一个人在他被欺辱之时站出来说这样的话,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初认识林夕的时候。
她也是这般牙尖嘴利十分的大胆,许是后来他有意纠正,又或是那些事将她吓着了这才收敛了一点,以为她终于学乖,却不曾想她从未变过。
那个在雨夜里救了他的人,那个冲进火场里只为拿回救他一命的药的人,她从来都不曾变过。
他早该知晓的,林夕从来都不是会愿意被自己困住的金丝雀,她是翱翔在天际,飞得最快最高的海东青。
这还是她头一次面对众人说起自己是东厂夫人这回事儿,以前总是被谣传,在那次听章见月亲口讲出自己是他夫人的那句话后,她便想着是不是也有一天她也能不惧人言光明正大地承认此事呢。
却是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快,她也该感谢李元宝,这么一直畏畏缩缩的都不像她了。
说着她便伸手欲将李元宝身上的银针拔下,只拔了一根针,那李元宝刚止住的心绞痛再次发作。
嘴唇再次呈现乌紫色,他疼得直叫唤,母亲,疼!儿子快要死了,快让父亲请太医。
林姑娘!求你救小儿一命,待他痊愈我定带他登门道歉。
林夕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应她,只是透过银针看向李元宝挣扎的丑态。
人她是会救的,只是前提是李元宝要道歉才行,于是她不慌不忙地将手伸向另一根针。
嘴里像是无意识地说道:哎呀,贵公子方才说了让民女拔针,为了病人的心情着想民女也只好照办罢了。
公子忍着点,这病发作起来是难受了一些。
待侯爷请了太医过来想必就好了,不过方才我听说太医已经来过了,不知可有医治的方法?李元宝疼得喘不上气来,双目瞪得硕大,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被凌迟一般。
似是终于忍受不了了,这才艰难地用手抓着林夕的衣袖。
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道......道歉,你快给本公子......医治。
见目的达到,林夕便将银针又扎了回去,又喂了他一颗丹药,这才稳住病情。
李元宝犹如从阎王那里走了一遭,如今看见林夕浅浅笑意,心脏也忍不住地抽痛。
心里不痛快,却再也不敢对她胡言乱语,眼不见为净。
他闭上眼睛做出虚弱的样子,不愿去看她那般模样,他今日在她面前着实是丢尽了脸面,哪里还敢再看见她。
见自家儿子合上眼,侯爷夫人仍然未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拉着林夕的衣袖问道:我儿这是?林夕一改方才的凌厉,轻声细语地道:公子这是累了,刚好这针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取下来,正好让他休息一会儿。
说着又转身走到一旁的案桌上写下一个药方,交与侯爷夫人,按照这个药方抓十副药,每日三次,等过几日再请一次脉即可。
侯爷夫人听了这才清醒了几分,立刻将药方交给身旁的丫鬟,催促着去取药。
他们毅勇侯府里医者众多,甚至还专门设了一间药方,里面各种药材都是从各地运回来的上好药材,专门供府里的医者使用。
只那丫鬟刚一出门,便尖叫一声,引来了侯爷夫人的不满。
自家儿子是受不了惊吓的,府里的人都被她专门交代过,不可大呼小叫,生怕惊到了李元宝。
如今李元宝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这会儿刚睡下更是受不了一点惊吓的,这一听小丫头的尖叫。
侯爷夫人顿时恼火了起来,又不好在屋里发作,于是阴着一张脸,带着两个丫鬟朝门口走去。
只是刚走几步,那引来小丫头尖叫的罪魁祸首便自行显露的真面目,章见月提步走了进来。
本督主未受邀请私自前来还请侯爷莫要见怪。
林夕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身去,只见本应该在宫里的章见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身上还穿着东厂的服饰。
腰间的长刀刀柄透着寒光,他含笑而来却夹杂着蚀骨的寒意。
毅勇侯自知有错在先,所以并不好发作,只回道:小儿突发恶疾,这才请林姑娘前来侯府,待小儿病情稳住后便会将林姑娘完好无损地送回府上去。
这话说得极为客气了,往常他从未正眼瞧过章见月一眼,却不想今日因为这不孝之子不得不与他讲这些客套话。
只是章见月并不满意他这番说辞,虽说毅勇侯在陛下面前地位不可动摇,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与他起争端。
只是今日他带走的是林夕,况且又是堂而皇之地闯入他的私府将人带走,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后患无穷。
到时候多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试图模样,虽说都是一些小蚂蚁不足为据,只是蚂蚁多了也是件麻烦事。
罢了,他还是尽快换个府邸,省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敢闯他的私府。
章见月轻笑一声,侯爷这是哪里的话,本督主的夫人并不善医术,前些日子还受了伤,我特意交代下人别让她出府。
就怕她哪里恢复得不好留下病根,到时候怕是找扁鹊都不好使。
说笑间他便走到了林夕身边,似是嗔怪她,眼神中夹杂着几丝不悦,夫人的伤还没好,为何不听为夫的嘱托,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你这辈子都别想下床了。
等回去我亲自看着你,再敢下床一步,就把你喝药时用的糖丸子都给去了,莫要说我不心疼你。
林夕一听大惊失色,这要是没糖她可真就成泡在苦水里的小白菜了,虽说喝药没什么。
但天天喝月月喝,从章见月得知她有不治之症之后便找人给她配了药,叮嘱着她每日都要喝。
这几个月下来,她简直要被腌入味了,嘴里吃什么饭菜都没味。
也不知他突然从哪里弄来的糖丸子,甜度刚好并不腻,每日喝完药她必要来几颗,已经成救她‘脱离苦海’的必备物品了。
听到他这话,林夕不免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还真知道怎么拿捏他。
看来是这几日他对自己太过体贴入微,以至于林夕差点忘了,这人还是个极为腹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