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2025-03-22 08:12:41

大石、小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摇着折扇走进了茶舍,外面下着大雨,他身上却没有湿半点。

因为早就有人拿着一把大伞帮他遮雨, 还有人特意从马车到茶舍门口铺了矮凳。

那公子踩在矮凳上,自然不会踩到一点雨水。

大石和小石是白衣公子的贴身小厮, 因为贴身, 长得还算标致,但眼神猥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白衣公子一合折扇, 敲在两个小厮的脑袋上:怎可随意赶走他人?真是不懂礼貌。

大石、小石捂住脑袋,颇为委屈:公子, 他们又脏又吵, 您那么爱干净, 万一他们无礼冲撞了您怎么办?白衣公子温和一笑:冲撞就冲撞,又不碍事。

大石和小石见与自家公子说不通, 连忙笑道:公子, 您在这儿稍做歇息, 我们这就去取东西。

哟, 我还以为是谁呢, 原来是两条狗在叫,你们都听到了么?汪汪汪!再怎么叫也不像人!陆子怡认识那突然出口嘲讽的书生,她记得这人叫陈秀。

陈秀话一出口,四周哄堂大笑, 大石和小石平日嚣张惯了,哪里忍得住被人挖苦?小石从一堆书生中揪出陈秀, 边打边骂道:你个穷书生闲出屁来了, 也敢骂你爷爷我!陈秀挣扎道:你不过是奚石方的狗, 也敢对我动手!白衣公子正是奚石方,泾阳城的人家再有钱,小厮也不敢那么凶悍,而小石不然,他叫人骂人,见狗骂狗,因为奚石方是泾阳城县令的独子。

奚县令十分宝贝这个独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因此常嘱咐奚石方的两个贴身小厮要照看好独子,否则唯他俩是问。

奚石方依旧温和地笑道:小石,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我们拿了书就走。

陈秀恼怒地道:装什么装,你不就是仗着是县令儿子狂妄傲慢?既然如此嫌弃茶舍,你可以不进来!奚石方道:陈兄此言差矣,我不是嫌弃茶舍,是这茶舍中的人叫人心烦意乱,瞧瞧本该清幽雅静的茶舍,都被一些人糟蹋成什么样了?居然比街边菜市还热闹,真是可惜,茶舍老板就应该听我的劝,把不相干的人全赶走,留真正会读书的人下来,不然梅香要变铜臭了。

陈秀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不相干的人?奚石方眉一挑:我想,几次院试连秀才都考不中的人,就是不相干的人。

几次考试都考不中,还是尽早找其他出路更合适。

陈秀咬牙切齿:你放屁!谁不知道你是衣冠禽兽,呵,听说还搞大了不知哪家女儿的肚子!奚石方脸一白,随即镇定地道:陈兄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也不用像妇人那般多舌污蔑我,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听说陈兄家中艰难,既然考不上秀才,就应该早做打算。

何况,有的人生来卑贱,再怎么读书,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卑贱。

奚公子,这里是茶舍,不是县令府,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彭一鸣忽然冷冷地道。

奚石方呵呵笑道:真是巧了,这不是一鸣兄么?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对一鸣兄说的,一鸣兄现在是举人,自然与那些卑贱之人不同,再说了,难道一鸣兄还没有意识到么?有些穷人和蠢人,的确不适合读书。

彭一鸣考上了举人,自然不是蠢人。

中举之后,泾阳县的大户纷纷来他家里道喜,还送了不少东西,可依然掩盖不了他家穷的事实。

泾阳县就出了一个举人,偏偏不是县令的儿子。

奚石方没有中举,便对他怀恨在心。

即使没有点名道姓,他也清楚奚石方这是借机嘲讽他。

彭一鸣握紧了拳头,但终究没有动手,他冷冷道:不知奚公子来这蠢人和穷人聚集的茶舍有何贵干?奚石方含笑道:一鸣兄何必如此生气?我爹说了,要我今后多多向一鸣兄请教功课,若一鸣兄恼我,我还真是该不知如何是好了。

彭一鸣哼了一声。

奚石方作揖道:一鸣兄,我进茶舍是来拿《乱石记》,因今日有事,待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向一鸣兄请教功课。

陈秀警觉地道:什么《乱石记》?难道是前朝风公子写的《乱石记》?我前阵子还问过茶舍老板,他说没有这本小说。

奚石方怜悯地道:前阵子的确没有,这不,老板一找到就通知我来拿了?奚公子,这是给您的《乱石记》。

老板让我送到你府上,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陈秀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到阿威怯怯的把书递给了奚石方。

他几乎不敢看陈秀。

阿威的家境一般,他爹娘还有妹妹是梅香茶舍的长工,因此茶舍老板把他当成半个长工使唤。

自从《武林盟主记》连载,阿威在茶舍的地位稍微上升了一点,不过即使如此,茶舍老板依然像从前那样使唤他。

奚石方笑道:我从城外回来,路过这里就顺道来了,省得你们再跑一趟。

对了,不知《武林盟主记》的下一话写出来没有?若是写出来了,记得也送一份到我那儿。

写出来了,写出来了,就在《石头记》下面呢。

奚石方摇着折扇:原来是云威兄,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老家的那块湖水都空了,你不去看看?陈秀没听清奚石方的话,他气得血气上涌:他凭什么先给你?明明我也说了要《石头记》!陈秀红了眼睛,忽然就挣脱了小石,一把冲到奚石方的面前,他冲得太快,距离奚石方太近,一下没收住脚,还来不及说什么,那拳头已经挥到了奚石方的脸上。

陈秀并不是真的想打人,可若是不做出要打人的气势,别人会如何看待他?他没想到小石那家伙看着高大,原来这么不中用,竟没拉住他。

眼看自家公子挨了一拳,大石和小石不干了,都冲上来要打陈秀,他们说动手就动手,可不怕一个穷人。

在一旁的书生们手忙脚乱,慌忙拉住两边。

一时之间,茶舍比方才还要热闹。

奚石方一摸鼻子,深红的血流了下来。

他怒不可赦,刚要加入战场,却听到一道声音。

奚公子,陈秀兄不过是一时心急,他为这小说找了很久,并非是有意要对你动手。

彭一鸣横插在两人中间,挡住奚石方的去路。

奚石方已经撸起了袖子:一鸣兄,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何与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人整天厮混?这厮言行粗鲁,又不知好歹,说不定……不,很大可能他连个秀才都考不中,与这种人交往对你有何益处?彭一鸣皱眉道:奚公子,你不该对他人如此苛责。

奚石方已经是秀才,他相信自己这次没考中举人是意外。

他微微一笑,只是他鼻子下面还有道血痕,因此笑起来时有点惊悚。

既然一鸣兄如此袒护这厮,今天我看在一鸣兄的面子上,就饶了他,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只不过,难道一鸣兄不讨厌他们么?什么?奚石方道:一鸣兄的学识、眼界不知比这些书生不知强了多少,与他们待在一起,难道不会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是凤凰掉进了金窝?彭一鸣一怔,看向四周,那些拉架的书生也在看着他,眼中意义不明,像是在审视、恼火、愤怒,渐渐的,他们的视线从奚石方的身上转向他,且停留过久。

难道他们真的信了奚石方的话,认为他瞧不起他们么?彭一鸣随即怒了:奚石方,你这是挑拨离间!奚石方退了一步,笑道:我这是说出了我的想法而已,也许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谁知道呢?大石、小石,走人了。

大石和小石很快松了手,屁颠屁颠地给奚石方拿矮凳,临走前还威胁似的朝陈秀挥舞着拳头。

这个混蛋!仗着老爹是县令,竟然看不起我们。

没办法,谁让人家的爹是官呢?陈秀兄,你别往心里去。

等你考上秀才了,气死他。

陈秀重重的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们说话最好注意一点,谁知道这话会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小心到时候你们跟着遭殃?陈秀兄,这是什么意思?陈秀拿眼睛瞥一眼彭一鸣,冷笑道:你们没听刚才奚公子说的话么?什么话?你在说什么?就是,说明白点。

陈秀道:我们都是又穷又蠢的人,哪里配跟举人待在一起!陈秀一甩袖子坐到了另一张桌子上,众人都不知他为何生气。

你别放在心上,那奚石方一向瞧不起我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狗眼看人低,我们等着瞧吧。

陈秀兄,一鸣兄不是那样的人。

原本彭一鸣的家境要比陈秀家好些,但自从他考中举人后,一切都不同了。

陈秀自然是真心实意祝贺他,可也是真心实意嫉妒他。

明明大家都是在一个学堂念书,凭什么他就比别人好那么多?即使彭一鸣考中举人,还是时常与他们待在一块,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听说泾阳城里的大户经常摆放彭家,还送了很多礼,甚至有女儿的人家到处打听彭一鸣的情况。

此前陈秀从来不细想,顶多是偶尔酸一句,但奚石方的话仿佛一下捅开了那层窗户,考上举人的彭一鸣,真的愿意跟他们来往么?还是只是为了保持温和有礼的形象才跟他们来往?彭一鸣待在原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有人拍拍他肩膀,原来是顾飞。

你别生气,他这时候正生气呢,你去跟他说话,反而招人嫌了。

彭一鸣苦笑道:没想到奚石方竟然那么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会瞧不起你们?顾飞道: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只是陈秀兄这会儿在气头上,你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我帮你去劝劝他。

书生们从彭一鸣身边走过,他们安慰彭一鸣,但最后都跑到了陈秀的旁边,尽管他们平常与陈秀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都站在一条线上,一起抨击奚石方。

你也认为蠢人和穷人不该读书么?彭一鸣回过头,发现那两个女人还没走,那句话是漂亮的那个女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