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天未亮就出发。
他们沿着与日出相反的方向一路前行,逐渐远离千婴湖,穿越一望无际的密林。
太阳垂直地面时,苏辞还没看到麒麟角的影子。
阳光直直穿透树叶,斑驳地落在灌木丛中。
露珠在深绿的叶子上闪闪发光,松鼠故意在树枝上跳跃,枯枝掉落,砸中苏辞的脑袋。
苏辞哎呀一声,立马听到四周的窃窃笑声。
她寻声看去,一些小东西到处乱窜,慌慌张张地躲进树枝、灌木丛的背后,小心翼翼地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偷看。
它们大胆又好奇,看起来完全不知人心险恶。
苏辞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那些小东西凑得更近了,它们也跟着苏辞看过去,可那里除了一大片树叶,什么也没有。
哇——苏辞猛地大叫起来,朝小东西们张牙舞爪。
小东西们吓得落荒而逃,有的顾头不顾尾,尾巴还被灌木丛卡住,惊得吱哇乱叫。
苏辞走过去,一弹指把那尾巴戳出去。
那小东西掉在地上滚了一滚,站稳后慌忙抱住尾巴追赶同伴的脚步。
苏辞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它们喜欢你,也许你可以待在山岭中,这样的话,既不用结婚,也不会有人议论你。
苏辞回过头,看到桃楚正站在阳光之下,阳光从她身边落下,好似她有万丈光辉。
苏辞一瞬间想起被供奉在庙里的神佛,他们慈眉善目,大多数都是男人。
我还是想在外面生活,我没有一点这里不好的意思,只是我想我可能更适合跟人待在一起。
苏辞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桃楚的邀请。
桃楚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习惯长时间待在你们那边。
苏辞发现,这个带路的女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面对她时,苏辞可以放心说话。
不像她面对父亲时,要考虑如何说话才不会导致父亲暴怒,也不像面对那些长舌男时,要思考如何反驳才能把他们气得七窍生烟,更不像面对村长、县令之类的官员时,要如何小心谨慎地开口,才不会得罪他们。
苏辞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快到中午了,也许我们应该休息下再出发。
桃楚道:我以为你很着急要找到麒麟角。
不过我忘了你们总是很容易饿肚子,还好已经走到这里了。
苏辞很快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原本就出现在那里,还是被桃楚的话吸引而来。
密林之中出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座木屋。
有屋子就代表着有人在这里生活,屋子的烟囱上甚至还冒出袅袅炊烟,似乎是正在做饭。
木屋有一圈篱笆,桃楚站在篱笆外,大喊道:白骨夫人,白骨夫人!苏辞待在桃楚身边,百无聊赖地站着。
篱笆内除了一座小屋什么也没有,没有用来烧火的木材,没有菜地,更没有圈养家禽。
似乎篱笆只是用来区分森林与木屋的地界,好让非人或动物不要随意侵犯他人的边界。
咚——门被打开了,苏辞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早做好住在这里的是非人的准备,可当看见开门的是一副完整的骷髅架子时,她还是吓得退后了一步,右手瞬间拿起了猎刀。
在碰到桃楚的目光后,她才心虚地放下手。
白骨夫人一看到桃楚,便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原来是山主,我还以为是小白回来了。
小白?那是谁?我记得你结婚了,那是你的丈夫?桃楚想起红色喜帖,笑着恭喜了一句。
白骨夫人摆摆手,不知为何,苏辞能从那没有一点皮肉的脸上读出一种嫌弃。
山主,我和他早就离了!白骨夫人看看桃楚,又看看苏辞,颌骨一张一合地道,山主,你怎么晓得我最近刚好缺一件衣服,冬天快要到了,需要美丽的皮毛挡风保暖,可这人类光长得美丽,看起来并不保暖。
不过,既然是山主送的礼物,我自然会收下。
苏辞默默地握紧了猎刀。
桃楚道:她是我的客人,不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们要进山,刚好路过你这儿,想跟你讨碗水喝。
现在日头当空,为什么不先吃了午饭再进山?山主,你和你的朋友可以来尝尝我的厨艺,这半年里,我学了不少东西。
白骨夫人热情地道。
桃楚道:你忘了,我不吃荤。
白骨夫人笑嘻嘻地道:自从有了小白,我已经脱胎换骨,改吃素了。
我煮了些素食,你们进来吧。
白骨夫人盛情邀请,两人人一起进了小屋。
一进屋,苏辞便看到挂在屋内正中央的一串头骨,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就像农户喜欢在在那里挂饱满硕大的玉米那样。
白骨夫人引两人入座,又端来茶水。
她忙前忙后,端上茶水煮熟的白米,又拿来荠菜饺子、煎蘑菇、豆腐汤铺在桌上。
苏辞一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便咕噜咕噜叫起来,可一看到那串头骨,她心里便隔应得慌。
白骨夫人殷勤地招待两人吃饭,她注意到苏辞的视线停留在那串头骨上,便道:这位姑娘,是想要那串项链?闻言,桃楚也好奇地看向苏辞。
苏辞冷汗涔涔,惊道:没有,我不想要。
桃楚继续喝汤。
白骨夫人语气轻快:想要就拿去吧,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我闲暇时,把我那些亡夫的头骨串起来做成的项链,用来借物思夫。
我现在有小白,自然也不需要这串项链了。
苏辞被呛得咳嗽连连,她好不容易忍住,急忙摇头:多谢白骨夫人好意,我真的不需要,也不想要,若是有人看见我带着一串这样的项链,只怕会被立马投进牢狱中。
白骨夫人略微惋惜地道:看来这东西只好继续挂在这里了。
苏辞想开口说你可以把它扔掉,不过她想到要是被哪个胆小的看见,说不定必会被吓死,还不如继续挂着,于是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吃饭喝汤。
不过,她注意到白骨夫人时不时盯住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裸,热情又急切。
苏辞见过那种目光。
那通常出现在没有老婆的男人眼中,这些男人当中大都年纪偏大,又因各种叫人难以忍受的恶习或是贫穷讨不到老婆,经常怀着恶意腆着脸去打量别人。
白骨,你不是说改吃素了吗?桃楚的话打断了白骨夫人直视苏辞的目光。
白骨夫人擦擦口水,不大好意思地道:抱歉、抱歉,毕竟我改吃素食不到一年,一看到这位姑娘,我就想起了以前吃肉的日子,那是多么美好啊!白骨夫人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幽幽地叹了口气。
桃楚道:你的丈夫吃素?白骨夫人道:小白吃素,所以我也只好跟着吃素。
桃楚不大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你吃你的,他吃他的,谁也不妨碍谁,不好么?白骨夫人道:小白不愿意和吃肉的我待在一起,我又不想和他分开,只好委屈自己了,谁让我那么爱小白呢?我可以为了小白放弃吃肉。
所谓结婚,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们互相放弃某些东西,只是为了在一起。
桃楚道:听起来,你放弃的东西更多一点。
白骨夫人笑道:所谓结婚,就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