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2025-03-22 08:12:41

永宁坊中有一座女子学堂, 名无悲学堂。

无悲学堂只有女学生,没有男学生。

这让长安城的许多人感到疑惑,女人读书有何用?又不能为官或经商, 还不如帮家里多干活。

而那些穷得送不起儿子读书的人家更是愤愤不平,因为无悲学堂免学费, 既然免学费, 为何不能让儿子读书?女儿读书有何用?偏偏学堂拒绝接收男学生。

生了儿子却又穷得无法送儿子读书的人甚至聚集起来到无悲学堂闹事,他们不敢去长安城里其他的学堂闹事,也不敢对有钱把儿子送进学堂的人家闹事, 更不敢向官府要求儿子也有读书的权力,但对方是女子学堂时, 他们的勇气倍增, 发誓要扭转正道, 教训这些敢轻视儿子的人。

可是听说建立学堂的人颇有背景,偶尔还能看到官府的人来学堂巡查。

那些觊觎学堂的人家不敢对学堂本身怎么样, 便把目光放到了来学堂念书的女孩身上。

他们没有对女孩直接出手, 但放任儿子去学堂捣蛋、欺侮女学生。

所谓七八岁狗都嫌, 一旦没有母父的管教, 男孩更是容易变得如此。

不过女孩们也不是好惹的。

还没有完全适应世人对女人的驯化时, 女孩也有利爪和尖牙,她们对待这些随意侵入地盘的男孩毫不客气,次次将他们打趴在地。

偏偏女孩们为赢得胜利而欢呼时,她们的母父站在了对立方。

女孩们的母父允许女孩读书, 一是因为学堂免费,二是因为学堂还负责填饱这些饿鬼的肚子, 最重要的是三, 读过书的女孩, 总要比没读过书的女孩嫁得更好些。

他们期望女孩读书之后变得知书达礼、乖巧听话,而不是能将男孩打得嗷嗷哭。

谁会娶一个泼妇当老婆?女学生们不得不开始用稍微温和些的办法保护自己,可对方不知收敛,反而气焰嚣张。

那些男孩在大人的帮助下,赢得了与女孩的战争,并为此沾沾自喜。

学生当中,还是有越战越勇的。

跑来向燕流求助的女孩名叫赛金。

赛金一边带路,一边说起发生的事。

最近,学堂外来了一个女孩听课,看模样应该是穷人家的孩子。

无悲学堂本就是免费让女孩们听课的地方,自然欢迎任何一个没有读书机会的女孩。

但那女孩摇摇头,拒绝了。

有细心的学生发现,那女孩不是每日都来听课,也不是整日都待在学堂外听课。

待在学堂的学生本就有各自的困难,她们都理解女孩,想来是家中困难,女孩家里有事,无法一直在堂上听课,因此不好意思进入学堂。

今日,赛金打算直接告诉女孩,让她不要顾忌,无悲学堂的老师和学生都很好,不会嫌她不能按时来听课。

谁知那群性格恶劣的男孩又出现了,他们围住落单的女孩。

幸好有学生发现,于是两拨人打了起来,那些男孩理所当然地输了,可他们不服气,恬不知耻地去找来大人。

那些大人此时正围住老师要讨个说法呢!无悲学堂的老师都是女人。

今天给赛金上课的老师叫应怜青,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

赛金担心老师吃亏,赶忙来找燕婆婆帮忙。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五六个大人围住一个女人,人群中有女有男,他们言语粗俗,骂得唾沫横飞,还有直接问候女人祖宗的。

女人护住怀中的学生,那些人则非要女人将学生们交出来。

呸!都是一群下贱胚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看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你们读再多的事,也还是下三滥!一个女人怒骂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刨了她家祖坟,实际上是她儿子去招惹别人,别人反击,她儿子狡诈又输不起,立马转头向大人告状,说有人打他。

有孩子愤愤不平地道:是你儿子先打人,我们才还手的!那女人冷笑道:肯定是你们先挑事,不然我儿怎么就打你们,不打别人?女孩被一顿抢白,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种颠倒黑白、无理取闹的人,气得浑身发抖。

应怜青扬起眉毛,大声呵斥道:这里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都回去!要是再闹下去,我就叫人了!那女人一听要叫人,便心虚了几分,她悻悻地道:也不知来这学堂的都是什么人!说是只让赔钱货来上课,别不是暗地里做其他的——啊!那女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猛地捂住嘴巴,声音直接窜了出来。

除了两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女人突然之间怎么了。

只见女人面色扭曲弯下腰,几乎要弓成一只熟虾。

她的儿子眼看娘亲变成这样,心中害怕,一时呆愣在原地,也不知要怎么办。

应怜青警惕地护住怀中的小孩:你怎么了?女人一合嘴,嘴就痛得说不出话来,她一手指着嘴巴,一手捂住不断滴落的鲜血和涎水,狼狈不堪。

等手心打开,便看到一小块模糊的东西,血淋淋的。

啊啊啊啊!女人因恐惧和疼痛而放声大叫起来。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盛装的贵妇站在街口,她身边簇拥着一大群仆人,那些聚集在学堂门前的人眼看有贵人进入这样的小街巷,一时间议论纷纷。

贵妇身边的仆人不耐烦了,驱赶着无关紧要的人散开。

等到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路,贵妇这才走进巷子。

她瞥一眼女人,神色冷淡:发生了什么事?她身后钻出个枯黄头发的女孩,女孩一看见应怜青,脸上的担心立马换成了安慰。

老师,夫人来主持正义了!应怜青看向贵妇,面带羞愧地道:夫人,怎么惊动了你?贵妇面无表情地环望四周,那些来闹事的人一看到她的脸,便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他们当中有认识她的,此刻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现场。

原因无他,这位夫人是长安城郡丞之妻,身份地位不知比他们高了多少。

他们怎敢去惊扰郡丞之妻?我听余礼说,学堂有人来闹事,便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来闹事的就是你们吗?贵妇又看向人群,那人群便退了一步,里面马上有声音叫起来。

易夫人,不是我们闹事,是她们,是这些下贱……那人的话很快说不下去了,因为有谁朝他的脑袋上扔了块石头,他怒道,谁?是谁扔的?易夫人,你看看这些女孩!简直无法无天了,根本就不应该给她们上学,她们哪里需要上学?反正读了也没用,不如让给我家大儿读书!易夫人眼神轻瞟那男人,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那男人不作声了,他敢怂恿别人跟他来学堂闹事,可不敢指点官夫人做事。

夫人,是这些人的儿子又来学堂捣乱,正好碰上来堂外听课的孩子,这些男孩看见她一个人,便去打她。

被学生发现,为了救这孩子,这才打起来。

他们不服气儿子被打,就来学堂闹事。

应怜青送开了手,一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女孩怯怯地看着众人。

易夫人冷冷一笑:你们的儿子打了别人,还不允许别人打回去么?一个男人红着脖子叫道:这小妮子就是个下九流,打她怎么了?闻言,易夫人眉头微皱,正要开口,那小女孩突然大声地道:我不是下九流,你要是打我,我就去告诉许大人!女孩目光直视那男人,脸色坚定,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明显心中害怕。

那男人嘲弄道:你还认识什么许大人,我还是你大人呢。

那些闹事的人一众哄笑,女孩的脸涨得通红,她明白这些人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不由紧紧牵住应怜青的手,正要辩解,可在下一刻,嘲笑他的男人突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了出去。

女孩被吓得不敢动弹,众人也是一阵哗然。

怎、怎么回事?男人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一摸脸,脸上全是血,剧痛这时才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过来,这地方邪门!先是女人,然后到他,男人心中一阵恐慌,拉起儿子就要走。

结果有两个女人一动不动地挡在他面前,一个年轻的,一个年老的。

男人一皱眉,他想等着别人让路,因为在街上行走时,不管是来还是去,一贯都是女人让路。

可眼前的两个女人谁也不让他。

男人故意要冲撞过去,才抬起一脚,他便两眼一黑,好像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男人悚然一惊,突然手上一沉,他重新睁开眼,眼前哪里有什么黑暗?他的大儿正害怕地盯着他呢。

男人越想越邪门,不敢再去撞人,拉着儿子的手低垂脑袋匆匆绕过了两人。

来闹事的人一看有人撤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马上各带各的儿子离开,如同四处逃窜的老鼠。

那断了一小块舌头的女人也被人架着离开。

你做了什么,他们好像都怕你。

那挡在男人面前的年老女人正是燕流,她瞥一眼桃楚,若有所思地开口。

桃楚道:他们怕你才对,明明是你割伤了她的舌头。

燕流微微吃惊,她刚才的确出手了,天下剑首似乎不该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动手,可燕流不这么认为,有时候,语言也是利剑。

所以她教训了那个口无遮拦的女人,燕流没有要她的命,只是让她暂时不能说话,再顺便将那男人打趴而已。

燕流以为谁都看不出来,连她都觉得自己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没想到身边这个女人却看出来了,难道她也是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