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2025-03-22 08:12:41

据说有人将麒麟角献给国主, 国主龙颜大悦,说这是无悲风调雨顺之兆,又问麒麟角从何而来, 要重重奖赏。

朝廷之上则是一片恭维,说国主治国有方, 才有会麒麟降世。

反正麒麟角的出现, 让许多人满意。

长宁村的苏家很快成了有钱人家。

一有钱,烦心事就变少,人也容易快乐。

苏强和陈小妹成天乐呵呵, 不管做什么事都觉得开心,看什么也都顺眼。

家里有四人, 苏辞将钱财分成了两份, 一份交给继母, 自己留下一份。

苏强和陈小妹忙着在城里置办房产、商铺,俨然成了城里人。

苏强没有忘本, 顺手捐了钱修缮宗祠, 还得了个不忘本的美名。

苏辞对此倒是无所谓, 父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何况那苏家宗祠上也没有她的名字。

苏辞猎到麒麟角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遍了长宁村,又传到了朝歌城,最后从朝歌传回了长宁村。

传闻一开始是苏辞捕到了麒麟,后来又变成有麒麟送角给苏辞, 到最后成了苏辞是麒麟所化。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传言变成了谣言。

甚至还有人说自己亲眼在长宁村看到了麒麟,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一开始, 苏强和陈小妹都很高兴,家里突然有了那么多钱,简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可没过多久,苏强的心里便不痛快了。

除了苏辞是麒麟女的传闻,还有许多关于苏辞为何还未婚嫁的议论。

本来苏强对这事就不太痛快,一听到有人议论,更是觉得颜面无光,不太痛快变成了十分不痛快。

这天,苏强去铁匠铺找人打磨猎刀。

在前四十年,苏强打猎是为了谋生,但从现在开始,打猎成了乐趣,磨刀成了富人的癖好。

苏强一进门,便冲铁匠铺老板道:赵老三,磨刀!铁匠铺的人不多,不过一看见是苏强,附近的人都聚拢过来。

有人叫道:苏老板,你发财了!苏强看一眼说话的人,乐呵呵地道:大家都发财。

有人笑道:苏老板,别那么小气,你是真发财,怎么还自个来磨刀?苏强道:钱不省着花,那早没了。

有人哄笑起来,道:哎,苏老板,你那大女厉害啊,给你挣了那么多钱,光是商铺都有那么多家呢。

不过苏老板,听说你那大女还没婚配呢?多大啦?十七八岁了吧,怎么还没嫁人呢?不是我多嘴啊,年纪这么大还没嫁人,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我那外甥,才二十八,长得一表人才,家里也有钱,不过是比不上你家有钱,可人家家里出过两个举人呢。

你那外甥年纪那么大了还没娶妻?怕不是有什么隐疾?你才有隐疾!他前一个病死了,人好着呢。

啧。

那有什么好的,不如我那二婆家的小子,为人老实能干。

苏强不高兴女儿被人四处议论,不过他不是关心女儿,只是认为女儿被如此议论,丢的是他的面子。

他道:早就订婚了!别是骗我们的吧?是谁家啊?那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嫁?你那姑娘老大不小了吧?哎,听说你那姑娘是从长安那边回来的,在外面见了不少男人吧?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可不太好……哈哈哈你瞎说什么,他那姑娘现在是麒麟女,连国主都惊动了!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表侄,说国主收到麒麟角,甚至有意要见见麒麟女呢,你小心乱说话被人听见了!这群男人心眼子多,都在心里合计着要是能和苏强做亲家,多少能沾点光,于是都拼了命地推销儿子、侄子、外甥、孙子,同时还不忘贬损、意淫。

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苏辞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晓得她有钱。

谁不喜欢有钱的女人?苏强被一阵奚落,又觉得女人被人如此议论,没想到要为女儿反驳,只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怒火立马转向家人。

————我不嫁!由不得你,我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他们家也订好了日子,立冬后,你就嫁过去,她会帮你准备嫁妆。

听到女儿的反抗,苏强没有如往常那种发怒,因为他认为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前进,因此对苏辞的忍耐变得能强了一些。

苏强口中的她是陈小妹。

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苏强称呼陈小妹时都是用她。

苏辞冷笑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本来这两天也打算说了,我要搬去安阳城。

什么?因为过于震惊,苏强一时间连生气也忘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又问了一遍。

苏辞根本不怕,她看一眼一直在向自己示意的陈小妹,冷静地道:我要搬去安阳城,我已经办好了证明,打算下个月就走。

苏强吸了口气,道:谁准你走了?陈小妹见势不对,忙道:阿辞,别胡闹了,你一个女孩,说什么搬家不搬家的,这世上哪有女孩未婚便搬出去住的?何况你住外面,怎么养活自己,多危险哪?只有那种女人才会在外面住。

那种是哪种?陈小妹没有细说,但他们心知肚明,是放荡、不守妇道的女人。

疯了!半晌,过于震惊的苏强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苏辞站在庭院中,没有退缩,没有避让,道:我没疯,我有钱,可以养活自己,反正这里迟早是不能让我住,不如我先走。

陈小妹渐渐明白了苏辞的想法,她忧心忡忡:你,你怎么能不结婚呢?女人都是要结婚的,再说,你一个人住,多不安全哪。

苏强想也不想,道:我太惯着你了,所以你才这么无法无天,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你别想着搬出去,在立冬以前,你都给我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我也不会碰你的那些钱,就当是你的嫁妆,省得别人小看你,谁让你那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苏辞没想到,用麒麟角换来的钱,竟然关住了她。

苏家换了一座大房子,房子里都是仆妇、丫鬟。

她们听从苏强的吩咐,尽职尽责地看好苏辞的院子。

这样一连过了三天,苏辞才有了一次出门的机会。

原因无他。

苏强给她订下的未婚夫要见她。

————这件好,你穿起来格外好看。

苏辞眉头微蹙。

房中有一面铜镜,连脸上的斑点都能看清。

她对着铜镜看了一会儿,道:那就这件吧。

得到了同意,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为苏辞梳妆打扮。

陈小妹坐在一旁,她盯了好一会儿,不由道:你和你娘越来越像了。

苏辞从来没有听过陈小妹这样的感叹,转头看向她。

陈小妹一愣,忽然尴尬地笑笑,主动提起另一话题:我和你爹都见过那赵公子,人挺好的,也不因自己是读书人而看不起我们。

赵公子对你也有情谊,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别再说什么不嫁人的胡话了。

苏辞道:他对我有情谊?可我根本没见过他。

陈小妹道:谁说没见过?你忘了,今年清明踏青的时候,我们不是碰巧遇见他们?那次见面后,赵公子就惦记着你,后来又去找媒人来求亲。

苏辞努力回忆了一番,实在没有想起来,只好作罢。

陈小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嫁了人,我也就放心了。

有时候我一想起与真姐,就愁得睡不着觉,若是她还在,看见你到现在还不嫁人,可不是要急死了。

杨与真是苏辞的母亲。

苏辞听到陈小妹的话,看着她眼角微红,以袖擦泪,倒还真像是她的亲生母亲般。

在丫鬟梳发时,苏辞突然道:若是你们说的那赵公子打人,怎么办?陈小妹一怔,道:怎么会?那赵公子瞧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会打人?苏辞道:对门不就有一个,看着对谁都笑眯眯的,一喝了酒就打老婆。

陈小妹下意识替那男人说话:那他不是喝醉了么,醉酒就是容易干糊涂事。

那人醒酒后不是给他老婆又跪又打的。

苏辞道:是么?可我从来没见过他喝醉了酒打村长、我爹,还有其他男人呢。

陈小妹一时语塞。

苏辞道:若是我嫁过去后,生不出儿子呢?陈小妹的脸上扯起一丝笑,道:怎么会?阿辞,你想这些做什么?苏辞道:你晓得的,我们的邻居,不是生了七个女儿后才得了个儿子?最后连人都没了。

若是我也生不出儿子,也要像她一样么?陈小妹忙道:阿辞别怕,你怎么会生不出儿子,一定有法子的,我娘家就有人靠土方子生了儿子。

苏辞叹了口气,道:若是我不喜欢他,也要我嫁么?陈小妹有一丝茫然,道:不喜欢?苏辞道:对,不喜欢。

即使我不喜欢,你也希望我嫁给他么?陈小妹皱了皱眉,道: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不懂那些。

喜欢又不能当饭吃,只要你嫁的人不穷,也不打老婆,还能养活家里,这就够了,阿辞,听我的没错,女人啊,不能想太多,不然到哪里都过不好,两眼一闭嫁了就是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苏辞闭上嘴,没有再说话,因为多说无益。

陈小妹以为苏辞终于听进了她的劝告,心中浮现的不安消失,又开始为苏辞挑选合适的首饰。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能出门时,太阳已经划过头顶。

苏辞迎着热烈的阳光,微微眯起眼。

她身上是绫罗绸缎,还佩戴着金银玉佩,走路时叮叮当当。

苏辞不习惯穿裙子,她平时是一身短打,方便劳作。

但陈小妹很满意。

陈小妹认为,阿辞应当袅娜、温柔、美丽,这样才会得到赵公子的喜欢。

因为赵公子在信中只邀请了苏辞,即使赵公子还邀请了其他人,陈小妹也不会去打扰两人。

她看着苏辞的马车越来越远,轻轻叹了口气。

对方人品好,家里不穷,还是个读书人,这是他们能为苏辞订下的最好的亲事了。

若是一切顺利,苏辞就能像其他女人一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这样,她也能对杨与真有个交代了。

————未婚夫名叫赵信,是位举人。

赵信将两人见面的地方定在茶楼。

茶楼前正有店小二招呼,她一看到马车上下来人,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客人是一个人?想喝什么茶?苏辞道:我来找人,秋意座。

店小二笑道:请客人跟我来。

赵信在茶楼的二楼。

楼上有隔间,有雅座,赵信则是坐在隔间。

不过说是隔间,其实是用屏风隔开了座位,楼上的琵琶声很容易从屏风的这头传到那头。

赵信比苏辞大些,但看起来大不了多少。

长得不丑,可也不算好看,身上那间衣衫倒是衬得他有几分书生气。

似乎是注意到苏辞的目光,坐在窗边的男子猛地转过身,一不小心带翻了茶盏。

只听到砰的一声,茶盏可怜地倒在桌上,吐出一截茶水。

赵信陪着笑脸,道:我真是粗心大意,让苏姑娘见笑了。

苏姑娘请坐,不知姑娘想喝点什么,这茶楼最有名的就是蒸青团饼茶,还有雪花酥和荷花糕,近来小娘子也都喜欢吃这些。

眼看店小二收拾干净,苏辞才坐下,她没有笑,而是开门见山地道:赵公子,我就不喝茶了,我今日约你见面,是有话想跟你说。

其实,苏辞被关在家中两天后,想明白了,于是派人将一封书信送到了赵家。

苏强和陈小妹以为苏辞回心转意,于是同意苏辞邀约赵信见面的信送到了赵家。

赵信的脸微微一红,道:姑娘请说。

苏辞道:赵公子,我就直说了,我不想嫁人,所以,我们之间的婚约算不得数,那本来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赵信:什……么?苏姑娘这是在同我开玩笑?苏辞一脸诚恳,道:赵公子没有听错,我不想嫁人。

至于赵公子的聘礼,之后我会派人一并送还你家。

原本赵信以为苏辞约他出来是为了风花雪月,眼下听到苏辞说要退婚,几乎两眼一发黑,连坐都要坐不稳了,不过脸上还勉强维持着笑容。

他道:可否容我多问一句,苏姑娘要退婚,难道是了心仪之人?又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苏辞道:都没有。

苏辞觉得有些好笑,她已经说了是不想嫁人所以退婚,赵信明明是个读书人,应该听得懂她的意思,却还是要问她是不是因为其他男人才退婚,男人是听不懂话么?也许是读书带来的自尊心支持着赵信,若是别人听到要退婚,肯定要发怒,可赵信只是脸色苍白,甚至还好声好气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苏姑娘非要退婚不可?难道是我曾做过什么让苏姑娘误解的事?苏辞摇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

赵公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不想嫁给一个对其一无所知的人。

赵信急道:这不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早见过面。

你忘了,今年清明踏青,你在,你还对我笑了。

苏辞打断他的话,道:赵公子,那一定是你误会了,我从来不记得见过你,也不记得对你笑过,赵信一时没有言语。

半晌,他才声音嘶哑地道:苏姑娘,你真的想清楚了?苏辞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赵信这么容易被说服,原本她还准备了一堆说辞,甚至打算若是赵信坚决不肯退婚,便用钱砸呢。

因此听到赵信的话,苏辞有些高兴。

自然,我想了很久,我不想耽误赵公子。

苏辞高兴得飘飘然,没有注意到赵信暗暗握紧了拳头。

待她说完,赵信才慢慢在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低声道:既然苏姑娘想清楚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退婚,我需要时间跟娘爹解释清楚,所以要请姑娘等一等。

苏辞喜道:若是你有麻烦,尽管跟我说,我会和家里解释,请你放心,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赵信笑得很难看,道:若苏姑娘执意退婚,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苏辞松了口气,道:那就多谢赵公子了。

说罢,苏辞退出隔间,不再去留意赵信。

苏辞叹了口气,她这么做的确是太大胆了,若是赵信恼羞成怒闹起来,她还要想法子安抚对方,好在对方愿意退婚,事情就好办多了。

之后就是说服父亲退聘礼,不过要如何才能说服,这是另一个令人头痛的事。

姑娘还真是大胆。

苏辞正在思考如何劝说苏强同意解除订婚,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说话的人。

你,你是……苏辞默默吐下冤大头几个字,她看向来人。

苏辞见过说话的人,是姜晴。

姜晴一身紫衣,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在一身华衣的衬托下,更显得温文尔雅,气质翩翩。

他身边还跟着个人,看起来是仆从。

不过苏辞能记住他,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个极有钱的宗室,重金买下了麒麟角,他一走近,身上便有一阵淡淡的熏香。

看起来好像姜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苏辞感觉一丝不自然,别看她方才说得那么坦然,可自古以来,还没有听说过有女人主动退婚的事,她这么做,也算是胆大如斗了。

若是被人听见了,轻则是被议论,重则会影响生活,家人都跟着受影响。

其实苏辞来找赵信退婚,也想过赵信会把这事大肆宣扬出去,可她既然敢来说,也就不怕被人议论了。

不过这么快就被人抓住,还是被人听了全程,苏辞一时还真没有心理准备。

苏辞去卖麒麟角的时候,没有见到姜晴,是肖宇梁府上的管事接待了她。

一开始苏辞心里还犯嘀咕,结果没想到到那管事听明了她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去拿了银票,也是那次,苏辞才知道,原来姜晴打定主意她一定会回去找他。

苏辞看着这有钱的冤大头,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行个礼,还是该假装没听见转身就走。

不过她现在拒绝了一门婚事,心情畅快,于是微微欠身,打算离开。

最后还是姜晴忍不住又开口了。

要是他不答应,你会怎么做?苏辞觉得这人有点毛病,一是说话不讨喜,二是没分寸,哪有人听了墙角还要将事情说到正主面前的?因此干脆没有开口。

咳咳咳!苏辞还没有说话,姜公子突然咳嗽起来。

姜晴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胸腔里的东西都要咳出来了,一旁的仆从连忙掏出一小蓝瓶,姜晴喝了一口,才感觉好多了,可一抬头,发现人也不见了。

姜晴一愣:她呢?那仆从态度恭谨,道:公子,方才你不适,恐那女子惊扰公子,老奴便叫她离开了。

那仆从观察着姜晴的神色,试探地道:公子,是否要老奴派人去找那姑娘?姜晴摆摆手,没有说话。

那仆从没有多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等待着下一句命令。

她有点意思,是不是?仆从听到姜晴的声音,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低着脑袋道:是,老奴还没有听说过女子主动退婚,这女子着实大胆。

姜晴摇摇头,道:可惜她要失望了。

仆从心中一动,他还没有见过公子对谁有这样的兴趣,忙陪着笑道:公子,可要老奴去打听这女子?姜晴脸上的突然变成了人,他淡漠地道:你最近越来越会揣测我的心思了。

那仆从一惊,立马要下跪,却被姜晴一手拦住。

仆从惊疑不定地道:公子恕罪!老奴无意揣测……仆从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姜晴眼神制止了他。

姜晴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慌什么。

走了,去城外。

仆从擦擦头上的虚汗,道:是。

才走没几步,姜晴忽然道:被她退婚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