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2025-03-22 08:12:41

苏姑娘, 这是公子的一片心意,还请您收下。

苏辞看一眼花笺便蹙起眉头。

她认识眼前这个来送花笺的男人,他是姜晴身边的侍仆。

她和姜晴在前几日见了一面后, 姜晴不仅派人送来了礼物,还送来了请柬, 邀请她去城内武场射箭。

苏辞暗忖, 有人第一次约会会约姑娘去武场么?此人似乎不太正常。

侍仆言语之间对姜晴极为恭敬,听到苏辞拒收礼物,慌张地道:苏姑娘, 若您是不满意,尽可跟老奴说。

苏辞看也没看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 反而问道:如果我不收, 你家公子会罚你么?侍仆道:公子宽厚, 不会无故体罚下人。

苏辞道:那你怕什么,我不收这些, 你都拿回去吧。

侍仆道:苏姑娘, 老奴就这样将东西带回去, 即使公子不说, 也是老奴的失职。

苏辞看着侍仆执意不肯, 叹了口气,道:姜晴约我去武场,我可以去,但是你送来的这些要退回去, 不然我就不去了,不知你觉得是我去好, 还是不去的好呢?侍仆没想到苏辞实际上并不好说话, 他踌躇一会, 道:打扰姑娘了。

苏辞看着侍仆就要离去,忙道:不知我该怎么称呼你?侍仆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名字,明显吃了一惊。

苏辞笑道:刚才不是我故意为难内知您,我是无功不受禄,若是你不方便告知名字,那就算了。

侍仆忙摆手道:苏姑娘,老奴阮安,姑娘叫我小阮便可。

苏辞看着人离去,才松了口气。

她眼角瞥到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人,眉头一皱。

那人也看到了她,一时不曾防备,慌慌张张转过身离去了。

说不定又要传出什么话来了。

苏辞叹了口气。

她想过他人之口,不过耳畔清风,可真正做起来时,却是难之又难。

她一人住在这青鱼巷中,这附近便有人说她是因不被大婆容忍,被人养在这儿的外室。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甚至有人说她是接客的。

苏辞可以做到无视这些流言蜚语,也能将上门来闹事的混混打个落花流水。

陆子怡还牵了两条狗养在在院子里,看见生人就叫唤。

但苏辞在附近买东西时,有那看不惯她的,直接抬价卖,或是干脆不卖。

苏辞不得已,时常要跑远些的地方去买东西。

想什么呢?苏辞正想着事,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忙抬起头,看见来人,她笑道:你来了?陈齐凤看一眼远去的马车,努努嘴:他是谁啊?苏辞边往里走,边道:没什么,你吃了么?陈齐凤上下打量一眼苏辞,忽然道:是哪家公子看上你了?看着挺有钱的,别说人了,你看连那匹马都穿着一身红红绿绿的。

陈齐风跟在苏辞身后,她一眼看到躲在水缸背后呜呜低声叫唤的两条狗,不由笑道:你养的这两条沟也忒怂了,怎么看见生人还躲起来了?苏辞笑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陈齐凤立刻明白了,她跟在苏辞的身后,道:对方长得好看么,对你怎么样,最重要的是,家里有没有钱?苏辞道:再好看,能我有好看?陈齐凤乐道:是是是,都没你好看,快跟我说说,对方是个怎样的?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苏辞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陈齐凤傻眼了:你不知道?苏辞道:你不是忙着开店么,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陈齐凤道:别岔开话题,我告诉你,你可别被骗了,现在多的是那种装有钱人来骗小姑娘的,即使对方真有钱,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不是我打击你,那有钱有势的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你,这朝歌城的大家闺秀到处都是。

你要真想嫁人,可得好好挑选,千万别像我一样。

苏辞笑道:我看你现在过得好像也不赖。

陈齐凤哼道:那是我能豁得出去,我过得不好,谁也别想好过。

哎呀,差点忘了跟你说正事。

苏辞道:什么正事?陈齐凤道:我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来说服你的。

苏辞道:说服我?陈齐凤道:前几日不是跟你说,我要开一家面食店么?人工、食材、用具都准备好了,就剩下地方还没确定,我选了几个地方,可一直没有拿定主意,这不是正好碰到了你,就想来找你帮忙。

苏辞道:我没有开过店,哪里会选地方?陈齐凤道:你不是选地方,是要出钱。

陈齐凤嫁的人家里有地,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平常吃穿是不愁的。

不过即使家里能收租,那也是要看老天是否愿意赏饭吃,万一遇上旱灾或是水涝,那可怎么办。

陈齐凤本来就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她攒了些钱,又将夫家的钱攥在手里,心里一合计,便决定开家面食店。

陈齐凤寻思着自己手艺不差,只要肯吃苦耐劳,再选个地段好人又多的地方,那面食店一定能挣钱。

钱嘛,自然是挣得越多越好。

陈齐凤为开店准备了许久,就差选地方了,可选来选去,始终找不到合心意的。

那地段好人又多的地方租金高,可她将本钱全投进去也不够租一年的,也有那咬咬牙就能直接买下来的门店,但她又觉得地段差了些。

陈齐凤此次来找苏辞,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为了让苏辞认可,还将她目前看中的几个地方都告诉了苏辞,并邀请苏辞去考察,可谓是诚意十足。

苏辞很痛快就同意了。

一来是苏辞相信陈齐凤,她们从小就是朋友,即使陈齐凤不来找她,若她知道陈齐凤有难处,也是要帮忙的,二来则是陈齐凤来的正是时候。

固然分了家,有了自己的房子,但苏辞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要以什么谋生。

她自然还有钱,那也不能坐山吃空,所以干脆同意做面食店的东家。

陈齐凤没想到苏辞这么容易就同意了,笑道:这就答应了,不怕我骗你?苏辞想了想,道:不怕,大不了当钱丢了,反正还有钱。

陈齐凤笑道:说话真气人!先说好啊,亲姐妹明算账,咱们还是得签个切结书,免得日后纠纷。

苏辞道:你不说,我也是要提的。

即使同意了出资,陈齐凤还是坚持邀苏辞去看门店。

毕竟陈齐风心里没底,还是想找人帮忙看看。

因谈妥了事情,陈齐凤大手一挥,决定请客吃饭,于是两人便去街上解决午饭。

两人走到街头,那里有一家专做烩面的食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手脚麻利,说话爽快,她的丈夫揉面擀面,他们的女儿则负责端茶送水,生意很好。

苏辞要了一碗牛肉烩面,陈齐凤要了一碗鸡蛋烩面,又另外点了两碗胡辣汤。

两人吃得浑身是汗,才心满意足离开。

陈齐凤是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说话大嗓门,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股劲儿,似乎什么也不能击倒她。

她喜欢这样,也希望别人这样,因此在去看门店的路上,又关心起苏辞的近况。

陈齐凤道:你最近忙什么呢?该不会一直闲着吧?苏辞道:我在找人。

陈齐凤疑道:找人?找谁?苏辞将在自己因买弓箭,受人所托的事说了一遍。

苏辞没有忘记要帮那铁匠铺的女孩陈霞找到她母亲的恩人,可自从回到朝歌,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苏辞到了近日才有闲空仔细寻找。

回了朝歌后,陆子怡变得很忙,三次有两次不在家,苏辞也不好次次麻烦她,至于找许春武帮忙,那更是没有必要,何况她近来正为招婿的事烦闷呢。

苏辞已经找人打听清楚了,朝歌城有上百家姓屠的,再者,固然朝歌城里的树大都是桃树,可朝歌城太大,种柳树的地方也是数不胜数,好在住在柳树旁姓屠的人家,着实不多,一共就二十来户。

苏辞要一户户去找。

苏辞原先以为找人也不难,可朝歌城这么大,那二十来户人家分散在东南西北,一户户去问也挺麻烦的,不过更麻烦的是要打听情况。

有时候碰不上人,还得第二天再去打听。

如此反复,这么多天过去,苏辞竟然只排除了五家。

陈齐凤道:这根本是大海捞针,再说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万一那人已经搬走了,或是忘记了,你怎么找?苏辞道:我运气一向很好。

陈齐凤道:是是是,不然怎么就你拿到了麒麟角呢。

接下来你还要去哪家,或许我知道也说不定,多个人多份力嘛。

桃花街、甜水巷、石桥街、红楼巷……苏辞一口气报了几个地方,还要继续背下去,却被陈齐凤打断了。

陈齐凤愕然道:好家伙。

苏辞道:怎么了?陈齐凤道:你运气是真好,我要带你去的第一家,就在桃花街。

朝歌城有大大小小的桃树,偏偏桃花街没有。

桃花街上没有桃树,而是铺满了柳树,绿色的柳叶正在慢慢变黄,等到完全变成金黄后,就会不顾一切飞过来飞过去,使劲吓人一跳。

陈齐凤看中的门店是坐落在桃花街街口的门店。

这街口与另外两条街道相连,往南一直走,走过两条街,便能走到贯通朝歌城的主街道,因此来往桃花街街口的人也不少。

门店原来是家茶楼。

茶楼两层高,挂着一个高高的幡旗,看着怪阔气的,可不到半年,这茶楼就开不下去了,现在正急着转让。

偌大的茶楼,转让的价格却便宜,着实让人心动。

陈齐凤带着苏辞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又询问她的意见,陪立在一旁的茶楼老板明白苏辞是东家,因此推销茶楼时十分卖力,说得是唾沫横飞。

陈齐凤颇为心动,不过顾忌着茶楼老板在场,不好直说,于是悄悄问苏辞:怎样?我瞧着这地方大,又是临街,价格比起其他地方也划算,就是有些不好的传闻。

苏辞挑起眉:什么传闻?茶楼老板恨不得立马将茶楼脱手,因此正竖着耳朵听两人嘀咕,一听到陈齐凤的话,忙陪着笑道:那都是以讹传讹,忽悠人的。

桃花街街口来往的人有许多,可他们都尽量远离茶楼的方向。

茶楼的左边有一条巷子,巷子里住着十来户人家。

这十来户人家,一入夜,便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

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在哭?有那暴脾气的被吵醒,心情十分不爽,于是一家一家去敲门查看,最后查到了巷子的尽头。

哭声正是从巷子尽头传出来的,可那里没人住,已经荒了二十多年了。

那暴脾气的立马就被吓清醒了,迅速溜回自家去。

接着这巷子闹鬼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什么闹鬼,就是有人在夜里哭,两位千万别放在心上,若真是闹鬼,这巷子街头的人还能好好住在这儿?茶楼老板一咬牙,心一横,道,要不是老家有事,我也不急着脱手,两位姑娘若是买下这茶楼,这楼里的一具家用,我也一并送给你们了!茶楼老板说的是实话,这巷子每天半夜里传出凄哀的哭声,女鬼却不害人,就是吓人而已。

陈齐凤隐隐约约耳闻此事,但没有放在心上,一来她胆子大,二来她从来不信鬼神,三来则是茶楼的价钱让她很满意。

陈齐凤询问苏辞的意见,苏辞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苏辞没有听到哭声,但她能看到一片若有似无的灰雾从茶楼左边的巷子飘出来,柔软地缠住了茶楼,还有往外飘的趋势。

苏辞又忍不住想去探查究竟。

苏辞没有意识到,她撞见非人的次数越来越多,陷入非人的世界也越来越深。

陈齐凤本来是打算带苏辞来敲定店面的,没想到苏辞好奇闹鬼之事,她又不放心苏辞一人去查看,于是连忙撇下茶楼老板,跟着苏辞来到巷子中。

越往巷子里面走,灰雾就越浓,如同墨水四散在空中。

看着怪异,却不让人感到害怕。

灰雾没有味道,苏辞身在灰雾中,也没有感觉任何不适。

但巷子里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灰雾。

不知怎么,我一进这里就感觉不太舒服,阿辞,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茶楼也不要了。

陈齐凤突然出声道。

陈齐凤没有进巷子之前,觉得闹鬼传闻不算什么,但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在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开茶楼,那生意能好么?自然不能。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在巷子的居民都盯着他们,好像她们才是怪物。

陈齐凤都狠狠瞪了回去,她才不怕呢!不过这让她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这巷子的居民都身形消瘦,脸色发青,看起来像是饿了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

苏辞道:再往里面走一点,快到了。

两人最终在最后一户人家停了下来。

陈齐凤不明所以,面前的屋子没有人住,一切都破败了,篱笆倒在地上,门前有一棵枯死的柳树,树下有一口被大石头压住的井,屋子因年久失修而有随时倒塌的可能。

这是被废弃的屋子,一般来说,流浪汉、乞丐很喜欢待在这种地方,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

陈齐凤搓了搓不知是因突如其来的森冷还是害怕而冒出的鸡皮疙瘩,皱眉道:这里怎么了?苏辞看见的场景与陈齐凤看到的不太一样。

一团如夜色般沉重的雾从那口井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似乎是要将天也染成黑色。

苏辞喃喃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陈齐凤不自觉地挥了挥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挥手,只是潜意识那么做,听到苏辞的话,她忽然联想到苏辞得到了麒麟角,还遇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忽然间心念电转,道:哭声不会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吧?苏辞将看到的东西告诉了陈齐凤。

哭声在夜里才出现,因此苏辞也不知道哭声到底是不是从井里传出来的。

陈齐凤想了想,道:我去打听一下,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

陈齐凤靠着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果然打听到了不少事。

在二十多年前,这户破败的人家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惨事。

坊间说,这户人家姓柳,有一女一儿,女儿聪明可爱,可惜手脚不太干净,有一次偷东西被家人发现,羞愧到投井死了。

结果第二天,真正的不幸降临了这户人家。

一个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的夜晚,一伙歹人闯进屋中,将剩下的三个人都杀害了。

投井事件和歹人杀人事件发生的间隔很短,因此街坊邻居对此印象深刻,有时候还用来恐吓不听话的小孩。

他们一度担心附近还有歹人流窜,还好那之后,那伙歹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大家渐渐放心,官府还派人让这户人家的亲戚来收敛尸骨,立了牌位,这件事就了了。

街坊邻居安安稳稳地过了二十多年,怎么这户人家突然冒出女鬼的哭声呢?大家都疑惑,被歹人杀死的三人已经被亲戚带回老家埋葬,况且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那是谁在哭?虽说哭声的主人目前还有没害人的迹象,可这哭声扰得人心绪不宁,坐卧难安,实在让活人难以忍受。

于是有人请来了道士、和尚,想祛除女鬼。

不想女鬼是个暴脾气,直接将道士、和尚扔了出去,倒是没有伤害其他人。

时间久了,大家也只好作罢,谁让道士、和尚都收服不了女鬼呢?可如泣如诉,如风飘渺的哭声快要将大家折磨疯了。

陈齐凤和苏辞在巷子中看到身形消瘦的人,都是因为夜夜睡不好而萎靡不振。

苏辞虽能看见非人,可不懂阴阳之术,因此爱莫能助。

而且这户人家没有一人姓屠,不是苏辞要找的人。

陈齐凤经此一番,也断了买下茶楼的念头,两人打算回去了。

呜呜呜——就在苏辞转过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哭声。

是女人的哭声,隐忍的、悲愤的哭声。

苏辞猛地回过头,可身后又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颗枯死的柳树,和一口被石头压住的井。

苏辞想,如果桃楚在这里就能解开疑惑了,可惜这会儿不知道她在哪儿呢。

走了。

陈齐凤拉起苏辞,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