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2025-03-22 08:12:41

苏辞成了皇后, 她的家人身份也水涨船高,苏磊成了国舅。

所以无论苏磊犯什么事,无论是下人, 还是官府,都会有意无意替他遮掩。

但这次犯的事情实在太大, 陈小妹不得已才进了宫。

苏磊上街的时候, 路遇一正大骂出言讽刺牝鸡司晨的皇后,苏磊与其争执,结果一不小心, 仆人将书生打死了。

书生是落魄士族子弟,他家里人不肯私了, 一定要讨个说法, 叫苏磊偿命。

谁也不知道怎么能一不小心打死一个人, 反正陈小妹是这么哭诉的。

殿下,阿磊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可能有胆子做出那种事?再说, 他是您唯一的亲弟弟, 您一定要帮他!就算我求您了, 殿下, 我从来没有求过您任何事……陈小妹的声音忽大忽小, 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苏辞面色冷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小妹,思绪越来越清晰。

陈小妹哭了半晌,还不见回应时,忍不住想抬起头, 便听到脑袋上方传来声音。

好,不过你得做件事。

姜晴下朝回来, 就看到苏辞与继母正在说体己话。

陈小妹很知趣, 她听说帝后感情好, 不好继续打扰他们,何况还有急事要去办,于是急急忙忙告退。

苏辞看见姜晴来了,也不起身,只冷笑道:怎么,来查我是否帮许家传递消息么?姜晴道:我从前喜欢你不肯低头,现在是真讨厌。

苏辞道:我从来都是这样。

姜晴叹道: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你就这样对我。

苏辞没有说话。

大概是看出苏辞没有和好的意思,用过晚膳,姜晴便回内殿去了。

临走前,苏辞与众人恭送姜晴,言行之中,已经有了几分后宫之主的沉稳。

看着低下头的苏辞,姜晴突然道:若许家真有反意,阿辞,你是站在许家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呢?苏辞猛地抬头看向他。

姜晴没有等苏辞的回答,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苏辞很快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苏辞道:素见,禁令还在吗?素见道:回殿下,我都打听过了,陛下的口信未撤,宫里还是不许进出,尤其是咱们。

苏辞心一冷,既然到处都不许进出,那陈小妹是如何进宫的?此时追回陈小妹已经来不及,苏辞神色一凛:走,去内殿!素见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我们还被禁足呢。

苏辞道:你去找侍卫,告诉他们,我要见国主。

素见点点头,又迟疑道:若是国主不愿意呢?苏辞道:就说我腹痛难忍,有流产先兆!素见吓了一跳,连忙出去了。

皇后身怀龙种,稍有不适就是大事,于是姜晴带着一群人急急忙忙赶来坤宁宫。

但姜晴看到坐得端端正正的苏辞,立马知道她的用意,于是挥退其他人。

姜晴道:阿辞,难道你要为了一个许家跟我闹翻么?苏辞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对吗?先是将她禁足,一连几天都无法传递消息,她自然会焦急,正好这时候陈小妹想来求她向官府施压。

她在慌乱中,只想着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忘了规矩诸多的皇宫怎么可能因为是外戚就放人进宫,又忘了陈小妹一向软弱,听到她说要帮传递消息时,不仅不觉得惊讶,还一口应承下来。

如果许春武知道有人向国主告密许家谋反,她会怎么做?苏辞已经看出来,不管许家谋反之事是真是假,最后都必须是真的,姜晴已经对许家动了杀心。

杀心从何而来?也许是许家功高盖主,国主心生不满,也许是许家的手伸得太长,引得百官抱怨,一点一滴都落入国主耳中。

当姜晴说,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当姜晴说,侮辱王后是死罪,她就该清醒了。

她和姜晴,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姜晴道:阿辞,许家谋反之事证据确凿。

苏辞道:陛下,我也听过指鹿为马的故事,但是你忘了,我是许乾将军的义孙女,许春武的义妹,许家谋反,我也脱不了干系。

姜晴道:阿辞,不管结果如何,我答应你,你永远是后宫之主,无人能动摇你的位置。

姜晴言辞恳切,目光灼灼,仿佛是热恋时候发下什么毒誓都愿意的男人。

苏辞没有说话。

姜晴又道:阿辞,我是真的妒忌。

苏辞吃惊地看着他。

姜晴自嘲地笑道:我没有想到,你是我的妻子,又是后宫之主,却愿为了一个许春武背叛我。

苏辞垂下眼帘:她是我的朋友。

姜晴道:可我是你的丈夫。

苏辞道:许家不可能与北萨勾结,你就是不肯放过她们,是不是?姜晴以为自己的话会打动苏辞,他从来没有对谁这么有耐心。

他喜欢苏辞,所以可以顶住所有的压力立她为后,甚至和那些心怀鬼胎的臣子周旋。

但他做了这么多,苏辞依然没有将他放在第一位。

姜晴喜欢苏辞,所以允许她在开办女子学堂,允许她以各种名义在外行商,即使她和绿珠楼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他也只当不知道。

她像一只还没有被人驯服的猫,不服从管教,遇到危险时就会亮出爪子。

但猫就是猫,偶尔亮出爪子的行为可以被认为是可爱和淘气,一旦对主人摆出攻击的姿态,那就是不可饶恕的。

于是,一丝怒气出现在姜晴的脸上。

皇后,你僭越了。

……许乾将军的七十岁生辰到了。

无论朝廷上怎么闹,遇到许乾将军的生辰,百官都是要祝寿的,免得落人口实。

祝寿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直至夜幕时分,百官大都已经告辞,只剩下零星几个来祝寿的人,等他们也散了,众人忽然听到一声传报。

国主来了。

众人慌忙起来迎接,许乾在首,许春武在侧,身后是一众许家女人。

只见国主身边带着几个内侍,身后还跟着礼部侍郎以及金吾卫大将军之子。

许家整出一块空地,寿席就在空地上举行,有戏班子在南面搭台唱戏,即使入夜,因到处都挂着宫灯,所以灯火通明。

国主突然到来,下人忙撤下空桌和空盘,重新换上珍馐美馔。

国主边走边道:是我来晚了,还请许将军莫怪。

许乾拄着凤头拐杖,笑道:陛下言重,来的正是时候,戏班子还在唱呢。

众人都迎着国主上座,等他落座以后,穿着红红绿绿的戏子又开始唱起来。

双方说着客套话,又喝了些酒,席间渐渐热闹起来。

国主状似无意地开口:许将军劳苦功高,正巧近来我得了一份大礼,见之心喜,便想着送给许将军,不过这份礼物,要由老夫人亲自打开才行。

话音一落,国主的心腹内侍已经端上了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个紫木箱。

宴席突然安静下来,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许乾打开紫木箱,拿起装在偌大箱子里的奏章,她心一沉,但面上沉静,读罢奏章,她跪倒在地上,沉声道:陛下,这是子虚乌有之事!姜晴一声冷笑:子虚乌有?你们许家和北萨勾结多年,铁证如山!话音刚落,姜晴身边的一个内侍突然以头抢地,哭道:陛下,我亲耳听到她和许春武密谋之事,我还有她们与北萨互通往来的书信!席中,一个女人惊呼:小陈,你哪来的书信?那内侍停止哭戏,怒骂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竟然勾结,北萨意图谋反,幸好被我撞破,不然无悲就要落入狄人之手!一旁礼部侍郎立马道:陛下,难怪这么多年北萨都老老实实,原来是暗度陈仓!许乾沉声道:陛下,许家忠心爱国,守卫漠北百年,怎会和北萨勾结?人可以说谎,书信可以伪造,我许家一心一意保卫无悲!姜晴忽地笑了:没有勾结,有谋反?话音刚落,姜晴的护卫突然拔剑团团围住许家人。

肖宇梁怒喝一声:拿下他们!但未等他们动手,一队身穿铠甲的许家士兵从黑暗中出现,她们手持刀剑与护卫对峙,数量之多,几乎彻底挡住了宴席上的光亮,一时之间,没有人动手。

姜晴冷笑道:这就是许家的忠心?许乾叹道:陛下,许家再忠心,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姜晴死死盯着许乾:我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晴是什么时候想除掉许家的?谁也不清楚。

姜晴依靠许家夺得帝位,但他现在不再需要许家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又不是新鲜事。

可许家过了百年,一时难以消除。

姜晴原先的打算是娶许春武为妻,如此才能顺理成章收回兵权。

但许春武拒绝了,还为此订了婚事。

姜晴觉得可笑,他娶不了,她也别想成功招赘。

偏偏遇到了阿辞。

扪心自问,姜晴喜欢阿辞,阿辞是可爱的,所以他容许她做各种不应该做的事,甚至包括她与许家通信。

就像看一只坏心眼的小猫。

可爱就够了。

说起来也是多亏阿辞,他才能找到许家谋反的真正证据。

姜晴想,等一切事情结束,是时候该给小猫修剪利爪了。

礼部侍郎手指着许乾,道:难道你们要弑君?禁军已经包围整个许府!许春武道:许家军早做好了准备,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礼部侍郎瞪大了双眼。

姜晴道:只要你们乖乖就范,我保证许家数千人性命无忧。

许乾眯起眼:陛下,我是老了,不是傻了。

姜晴笑起来。

许府外,是两方身穿铠甲的士兵。

一方是许家军,首领是许阿铮。

另一方是代表皇室的军队,首领是禁军统领。

双方都杀意凛然。

街口静悄悄的,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月光躲进云层,大地一片黑暗。

但屋顶上的不止是黑暗,那些一动不动潜伏在屋檐上的黑影是手持□□的士兵,他们在等待命令。

此刻,剑拔弩张。

……坤宁宫。

院子。

一个宫女悄悄地拉着挂在院墙上的绳子,一个纸团顺着绳子从墙外进入墙内,宫女小心摘下纸团,匆匆走进殿中。

殿中亮如白昼,照亮了宫女的脸,是妹如。

姐姐,怎样?还没有等苏辞看完信,一小团就扑到桌上,焦急地问道。

姜晴还没有从许家回来。

苏辞放下纸团,妹如会意,将纸团放入油灯中,纸团很快成了灰烬。

金满道:真是要急死了。

好了。

苏辞继续低下头,她正在绣东西,可怎么也绣不好,针线歪歪扭扭,苏辞叹了口气,看来她的手只适合拿弓箭,不适合女工。

绣好最后一针,苏辞才抬起脸,正好一个身影走进来。

苏辞埋怨道: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

金满警惕地看向走进来的女人:姐姐,她是谁?苏辞笑道:我的朋友,桃楚。

金满听说两人要去许府,自己也想去,可又知道自己人小腿短,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深深叹气。

殿中的宫女们也担忧地看着她,她们与苏辞一起度过那个心惊胆战的晚上,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们决心跟随苏辞。

苏辞笑道:别怕,我们很快回来。

接着,苏辞深吸一口气,向桃楚伸出了手:走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离开坤宁宫,穿过长长的后宫高墙。

她们走在寂静的夜晚,从前热闹无比的街道,此时像冬天一样寒冷。

两人很快到了许府。

禁军和许家军队在府外对峙,看样子府里还在僵持,不过只是暂时的。

带领许家军队的是许阿铮,她的身影在黑夜中变得模糊不清。

另一方的头领是禁军统领,苏辞记得他,曾经出入过绿珠楼。

不过,双方人马都没有看到苏辞和桃楚,最后两人穿过许家大门,出现在院子中。

两人突然出现,吓得众人浑身一激灵。

姜晴更是吃惊:阿辞,你怎么在这儿?苏辞道:陛下,我来找你。

姜晴蹙起眉,他一向不喜欢发生意料之外的事,不过在此刻没有时间细究苏辞能出宫的原因,所以还是道:阿辞,过来。

苏辞慢慢向姜晴走了过去,前段时间,她孕反得厉害,好在很快症状消失了,直到此刻,她越接近姜晴,就越感到头晕目眩,以及恶心。

姜晴道:为什么不听话?苏辞答非所问:陛下,您说过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对吧?姜晴一愣,脸上出现一丝不悦:阿辞,你……苏辞道:陛下,我一直想送给你,但都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可以送给你了。

说着,苏辞拿出一个紫色香囊,看起来是街上随处都有的香囊。

殿下,现在是什么情景?这里不是可以胡闹的地方。

肖宇梁不满地道。

苏辞有点失望,看来姜晴是不会接受香囊了。

她叹道:陛下,为了我,请你去死吧。

肖宇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怒道:苏氏!你放肆!阮安和刘侍郎俱是一惊。

可太迟了。

谁也看不见国主是怎么倒下的,只知道他的脖子在一瞬间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下一瞬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接着是肖宇梁,依然是同样的死法。

陛下,苏辞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没有人听见,为了我,你去死吧。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反应,而苏辞恢复平静,淡淡地道:陛下病重,知自己时日无多,有遗诏立我孩儿为太子,待我孩儿成人之前,皆由我摄政。

刘侍郎睁圆了了眼睛,手颤抖地指向苏辞,道:弑君!你竟敢弑君!苏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刘侍郎过于激动,根本没有发现他身后出现的身影,待他察觉时,一只手已经勾住他的脖子,然后稍微用力,咔嚓一声,刘侍郎就断了气,像条没骨头的死蛇瘫倒在地。

阮安正要出声,却看到带来的所有内侍和护卫也都被人拧断脖子,重重倒在地上。

他张皇四顾,暗卫呢?暗卫哪里去了?!安公公,别找了。

阮安惊恐地看向苏辞,浑身因恐惧而颤抖起来,因为她的话,意味着他们都死了。

阮安匍匐在地上:……陛下!庭院中是一片瘆人的寂静。

许家人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个个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但她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夜色更浓,黑暗扩散。

一群魅影挣扎着从夜色中出现,发出低声哀鸣、哭泣、尖叫以及愤怒。

正是她们出手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国主带来的人。

许家人惶惶不安。

唯有许春武站了出来。

阿辞,桃楚。

许春武的笑隐在黑暗中。

多谢。

结局真的这么厉害?她们有名字吗?你不是见识过了吗?名字嘛, 就叫她们金豆兵吧。

才一千个人,有点少了吧。

这还少?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这些金豆兵是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种出来的, 我绝对不想种第二次了。

而且,她们可比你宫里头的那些士兵有用得多。

即使相隔千里, 你也可以直接下达命令, 让她们执行。

毕竟是妖怪嘛。

嗯……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这颗戒指就能控制她们?苏辞的面前,有一枚圆形金色戒指。

因为样子过于普通,反而令人好奇。

苏辞拿起戒指, 仔细端详着,似乎是在思考哪根手指最合适。

坐在苏辞对面的是桃楚, 她手撑着脸, 道:真的决定好了?嗯。

苏辞点点头, 她终于决定好了,于是将戒指套进无名指, 一阵剧痛从无名指迅速传至四肢百骸, 如同在烈火中被焚烧。

好在那种痛楚很快消失, 仿佛一场幻觉。

这枚金戒指可以统领金豆兵。

金豆兵是桃楚带来的女人, 共有一千个, 她们个子和长相各不相同,但苏辞看着她们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们。

到底是在哪里呢?好像是在街上一晃而过的女人,是被拘禁在后院中的女人, 是溺死在湖中的女人。

金豆兵面无表情,沉默寡言, 却能利落干净地取走人的性命。

比如在许乾将军的生日宴上, 金豆兵在当天晚上就轻而易举带走了数百人的性命。

反抗苏辞者都死了。

金豆兵是女人, 也是苏辞的刀。

她们所见之处,皆为苏辞所见,所闻之事,皆为苏辞所闻。

但一切都有代价。

苏辞嘀咕道:我一直觉得我能长命百岁呢。

桃楚瞅着苏辞,道:看你年轻力壮,还能活个二十来年吧。

这是没办法的事。

能控制金豆兵的戒指,会吸食佩戴之人的生命。

苏辞要巩固王位,必须要有自己的兵力。

在许家的帮忙下,苏辞如今已经顺利登上帝位。

但还不够。

苏辞需要更多的力量,压倒性的力量,可以让反对声音闭嘴的力量。

最初,她希望能借姜晴的力量为那些女人争取公平,但很快她就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位于最顶端的人,考虑的是如何稳定江山社稷,怎么可能去管被奴役已久的一方。

最终,苏辞向桃楚祈求力量,还说服许春武,只要她能怀上皇室的孩子,就有机会在流血不多的情况下称帝。

当然,如果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介意直接夺取帝位。

皇后成为国主,自然是有许多人不满。

但那又怎样?百官认为苏辞登帝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他们就干干净净吗?在其位不谋其政者,明知故犯者多如牛毛。

国主很辛苦,要面对大臣,要批阅奏章,但也很畅快。

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得死,还得说一句谢主隆恩。

难怪男人弑父杀兄,原来王位如此诱人。

不过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插曲。

国主的父亲,也就是苏强,送了一封急信进宫,说儿子苏磊被绑架了。

国主的亲弟弟被绑架,这当然是大事。

国主震怒,派人连夜彻查,结果是有宗室挟持苏磊,妄想逼迫国主交出帝位。

苏辞一怒之下,处死若干宗室。

至于苏磊,因为被绑架而精神恍惚,某个夜里不小心跌进河中,人没了。

国主体恤父亲和继母,特意将人请进宫中居住。

不过苏辞忙,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真正让朝歌轰动的是另一件事。

苏辞不顾朝臣反对,改革科举制度,任用女人为官。

过了一段时间后,旧臣发现同僚在不知不觉中被换成女人,于是结盟反击——陛下,臣以为,女子多为无才无德之辈,又心胸狭小,怎能管好百姓?何况女子为人妻后,要一心一意服侍婆公、丈夫,又如何分神处理政务?恐怕她们无法胜任,还请陛下三思。

一位大臣道。

那婆公、丈夫是手断了还是脚断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秦眠冷笑道。

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通过科举选女人为官,于是苏辞推行举荐,任用了不少女人。

自从消息传出,有许家举荐的,也有不少自荐的,秦眠正是自荐的。

发声的是大理寺卿赵伟,他正是秦眠的公公,听到秦眠的话,轻蔑地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分?赵大人,请问我朝有多少男人入朝为官,其中有几个能管好一方,做到品行端正,不贪不懒不怠不庸?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早年城里传有一件事,有人走在路上,因街道狭窄被一路过的马车撞倒,于是骂了几句,结果却遭人活活打死,不知赵大人知不知道此事?另一女人似笑非笑地道。

她由许家举荐,也是许春武曾托师尊燕流帮忙找的人。

无悲建立时有女人当官,之后时事变化,女人被迫辞官,但曾站在顶端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权力?她们大多数人养精蓄锐,暗中等待机会,培养女儿、徒女,为的是有一朝重新夺回权力。

如今机会终于到来。

赵大人脸白如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见计不成,又有男官道:陛下,女人做官,势必要在外抛头露面,实在有伤风化。

苏辞道:为何?那男官道:男人一看到女人,免不了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容易发生灾祸。

所以,女人应该待在家里,怎能随意出门,还要做官?苏辞略一思索,道:你说的有理。

但那男官还没说出陛下英明四个字,苏辞又开口了。

苏辞道:既然男人这么容易胡思乱想,干脆不要出门,凡未经家中女人允许便出门的男人,一经发现,乱棍打死,免得新增事端,祸害他人。

那男官气得当场撞柱子。

苏辞没有搭理他,等那男官晕过去,便命人抬回家,还叹道:男人果然是不太稳定啊。

剩下的男官们都像炸开了锅,纷纷指责苏辞荒唐无度,动摇人伦。

女人自然拥护国主,立马和男官们辩驳。

就在闹哄哄之际,一声疾呼响彻大殿——报!陛下,西徽传来八百里加急文书,乌斯藏兴兵大举进犯,西徽失守!一名满身尘土的士兵手举文书,跑进大殿。

一时间,殿内肃静,凝重弥漫。

想来是新帝即位,无悲局势不稳,安分许久的乌斯藏国想趁火打劫。

不出所料,文书上写乌斯藏夺得西徽后,扬言无悲割让城池,且每年上缴财物和美女,否则便一鼓作气攻进朝歌!许家纷纷主战,也有不少男官反对。

自新帝即位,有不少地方的宗室、州官举起匡复无悲的大旗,起兵自立为王,企图将苏辞拉下帝位。

他们断定,苏辞光是要应付那些人就已分身乏术,若此时再派兵去西徽,朝歌无人,到时候很快就会被攻破城门。

也有男官不发表意见,因为不管谁是新王,都要依靠世家,依靠儒生治国,世家和儒生的地位不会变。

他们幸灾乐祸地想,只要有人攻破朝歌,苏辞就要遭殃了。

乱哄哄中,太原兰家出身的尚书省兰侍郎一阵轻咳,殿中逐渐安静下来。

他道:陛下,如今国内局势不平,既然乌斯藏只要城池与钱财,臣以为,不如先安抚他们,等到平定内乱,再解决他们也不迟,古有昭君出塞,今无悲也可效仿古人,派公主与乌斯藏和亲。

苏辞道:兰卿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就和亲吧。

兰侍郎得意地挺直了腰背。

百官默然。

苏辞道:不知兰卿觉得派谁和亲比较合适?兰侍郎道:回陛下,臣以为,从宗室中选出一位封为公主即可,重要的是能够安抚乌斯藏,让乌斯藏看到我们的诚意。

苏辞笑道:不妥。

兰侍郎道:陛下心中已有人选?苏辞道:兰卿,你是进士出身,做尚书省侍郎已有三十年,门下弟子众多,是我朝的中坚力量。

兰侍郎渐渐察觉不对,不是在讨论和亲一事么?怎么说起他来了?苏辞笑道:为了让乌斯藏看到我们的诚意,就派兰卿当此次的和亲公主吧,乌斯藏一定很高兴,毕竟兰卿饱读经书,博学多才,德高望重,难道不比宗室之女更讨人喜欢?此话一出,百官哗然。

于是又有一男官撞柱子。

不过不是兰侍郎,而是兰家出身的男官,他一边跑向柱子,一边道:牝鸡司晨,天下大乱!天要亡我无悲!令人尴尬的是,殿上没有一人拦他。

所以男官只是撞了个半晕,躺在地上直哼哼。

苏辞脸一沉: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你可曾进过村,到过镇,见过女人是如何生活?我只知道,无论是谁在位,女人永远被欺压,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我就奇怪了,怎么没有人说,可怜可怜女人吧,你看她们过得多苦啊,再这么对她们,该天下大乱了,没有人这么说过,从来没有!最后,此事以兰侍郎连夜潜逃但被金豆兵抓住塞进和亲轿子中结尾。

和亲队伍由许阿铮护送。

乌斯藏和亲使团看见送来了一个老男人,当即大怒,不过还没有回去回话就被许阿铮带来的人马斩杀。

那之后不过三个月,西徽就被许阿铮收复,而兰侍郎,不小心命丧西徽。

位于太原的兰家氏族听说此事,愤而起兵反抗,不过很快就被金豆兵解决了。

至于其他地方自立为王的也是如此,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此事过后,朝中的男官都安分下来,不过不安分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陆陆续续被调往其他地方,担任无足轻重的小官。

苏辞在殿上说的凡未经家中女人允许便出门的男人被乱棍打死一事最终没有执行,而是变成凡新生儿皆取母姓,否则增加赋税,若取母姓,一家都可减轻赋税。

诏令一出,家中是独女且想招赘的人家自然是高兴不已,也有不少人反对,反对者有男人,他们想,孩子不跟他们姓怎么行,那不是断了香火吗?反对者有女人,她们想,自古以来孩子就是跟爹姓,反正孩子肯定是她们的,若不跟爹姓,爹不疼爱了怎么办?不过诏令可不管这些,若是跟父姓,赋税增重,一家都苦不堪言,而随母姓,能减轻不少压力。

到了后来,女人能靠科举入朝为官,地方官大多数是女人。

渐渐的,也就没有那么多人反对了。

……朝歌城。

皇宫。

一名宫女走进内殿,自从女人称帝,她不再用梳妆打扮,只需保持干净整洁就好,省了不少时间,整个人也清爽许多。

殿中的女人从桌上抬起头,宫女忙道:陛下,红夫人红颜鹿来了,正在外面等着。

苏辞笑道:请她进来吧。

苏辞称帝以后,不再涂脂抹粉,也不再佩戴沉甸甸的饰品,所以看到红颜鹿,她有点吃惊。

红颜鹿浑身珠光宝气,连头发丝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苏辞忍不住道:你戴这么多金银珠宝在身上,不累吗?红颜鹿粲然一笑,道:陛下,谁让我就喜欢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也是,谁不喜欢钱呢。

苏辞表示理解。

但红颜鹿很快就愁眉苦脸:再不戴,这些就要离我而去了,能戴一天是一天。

苏辞噗嗤笑起来。

红颜鹿叹道:陛下,您快把我的家底掏空了。

苏辞正色道:你的钱没有用在我身上,都给百姓用了。

苏辞太缺钱了。

执行新诏令要钱,抗击瘟疫也要钱。

西南瘟疫扩散,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又因疫区出来的人为了活命到处跑,使得疫情进一步扩大。

不仅如此,很快流言四起,有人说南方的瘟疫是因为牝鸡司晨,上天不满,所以降下惩罚。

苏辞知道后只想笑,那西南的瘟疫在她还没有进宫之前就出现了,怎么没有人说是姜晴的问题?不过笑归笑,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所以苏辞找了红颜鹿,红颜鹿同意为西南疫情提供钱财上的资助。

红颜鹿笑道:为国为民谋利,民女自然是义不容辞,不过,民女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苏辞挑起眉道:你想要什么?红颜鹿直视苏辞,坦荡地道:想必陛下知道,我们红家从来都是女人经商,也是女人当家做主,但有许多人看不惯商人,更看不惯女人,所以民女想请陛下为商人、为我们红家正名。

苏辞道:这不难,从今天开始,你们红家即为皇商,受内侍省管辖,不过有名无实,你可愿意?红颜鹿喜道:谢主隆恩!苏辞道:我是顺手推舟,之前多靠你们帮忙。

还没有进宫前,由许春武牵线搭桥,苏辞得知红家不仅仅是到各处去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在各地建立的抄书房,名义上是抄书房,实则是在搜集消息。

苏辞得到了不少消息,才能迅速处理朝中男官。

红颜鹿笑道:陛下,我是商人,商人以利益为重,谁的赢面大,我就帮谁。

搞定钱方面的问题,接下来就是调度人员。

其实之前姜晴也派有御医,或是召集民间名医前往西南,但迟迟不见效果。

红颜鹿一告辞,苏辞就离开内殿,在皇宫找来找去,终于在摘星楼上找到了桃楚。

桃楚正躺在地上最高层呼呼大睡。

苏辞踢了踢她,没有踢醒,干脆坐了下来。

桃楚醒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个人正盯着她,于是翻了个身。

苏辞:……苏辞揪住桃楚,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桃楚认命地叹口气,重新瘫倒在地上。

……半年后。

皇宫。

坤宁殿。

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坤宁殿,一众宫女高兴得互相道喜。

是女孩么?分娩过后,苏辞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头发也成了一绺一绺的,根本没有平时的整洁,听到哭声,她才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即使有无悲最好的产婆、宫女服侍,依然没有人能代替母亲承受婴儿出生时撕裂产道的痛苦,苏辞恍惚觉得自己连作为人的尊严都失去了,分娩时,她与动物无异。

是女孩!许春武握住苏辞的手,脸上的喜色换成了担忧,你怎样?苏辞昏昏沉沉地道:是女孩就好。

许春武犹豫一瞬,还是道:那另一个呢?不管是许家,还是朝中女官,都希望苏辞生下的孩子是女孩,苏辞也有此意。

所以为了确保是女孩,许家从民间找到被弃养的女婴,若是苏辞生下男孩,便替换过来。

好在,结果令人满意。

苏辞道:留下吧。

这时,产婆抱着孩子来到苏辞跟前,喜气洋洋地道:恭喜陛下,请陛下给孩子赐名。

苏辞道:就叫苏己和苏女吧。

坤宁宫内外,众人齐齐跪下:恭喜陛下喜得龙子!国主生子,百官放假,举国同庆。

不出七天,苏辞感觉好得差不多了,要重新早朝,却被宫女死死阻拦。

素见道:陛下,月子还没过去,您就想上朝!平时不好好休息,批改奏章就算了,若是上朝时你受个冷风,那可怎么办!妹如道:陛下,您不能仗着身子强健,就随意糟蹋身子,您再不听劝,我就去请定北王来劝您!苏辞扶额道:都说了我没事。

她有桃楚赠送的金贝壳,产后恢复得比别人顺利,再加上底子好,分娩时的痛楚已经被封存脑后。

金满也在一旁帮腔,道:你说了没事不算,要御医说才行。

苏辞叹气,她想了想,道:那就再缓两天,我先去一趟慈宁宫。

慈宁宫住着两个人。

即苏强和陈小妹。

自从苏磊去世,苏辞便将两人接进宫,名为保护他们。

不过这还是苏辞第一次去慈宁宫。

进了慈宁宫,两人忙出来迎接。

陈小妹得知苏辞生子,高兴了半天,末了又抹眼泪,哭诉起她那苦命的儿子。

但又被苏强一声暴喝打断:够了!吵死了!苏强对上苏辞的目光,发现他的女儿早变了样,若是原先两人之间还有血脉相连,但现在似乎已经淡得不能再淡。

他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敢再直视苏辞。

苏强面上讪讪的,不自觉小声道:有什么好哭的,有阿辞就够了。

陈小妹收了哭声,勉强点点头。

苏强陪着笑脸道:阿辞啊,这宫里太安静了,连声鸟叫都没有,我住得实在不舒服,我们能不能搬出去住啊?苏辞淡淡地道:这里哪儿不好?也省得你们搬出去又被人绑架。

苏强急了,可他又不敢惹怒苏辞,道:这里不自由!我去哪里都有人跟着,还不能出慈宁宫,这也太让人难受了!苏辞笑了:自由?父亲,你们穿的是锦衣华服,吃的是山珍海味,过的生活不知比多少人好,要自由做什么?苏强心一凉,他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话,待要细细追究时,却又不见了踪影。

苏辞离开慈宁宫,来到开早朝的大殿。

她挥退宫女,独自一人坐上高位,大概是久不运动,稍微一走就有些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风吹开殿门,苏辞睁开眼,一愣。

你来了?桃楚道:我要走了,来跟你道别。

苏辞沉默下来,良久才道:回喜桃吗?桃楚道:我想了想,非人与人的界限太模糊,我要把喜桃搬到远离人的地方。

苏辞对于桃楚的能力已不再吃惊,又道:我还没有问你,金豆兵会消失吗?桃楚道:金豆兵由女人的怨恨孕育,等到怨恨消除,世上也就不再有金豆兵了。

苏辞道:如何才能消除她们的怨恨?桃楚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血债血偿咯。

苏辞一惊,慌忙醒过来,但大殿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桃楚的身影?只剩一阵风拂过面庞。

殿外,素见和妹如等得太久,于是来劝苏辞回寝宫。

风经过皇宫上空,到许府才停了。

许春武正伏案疾书,来自武者的敏感促使她突然停下笔。

谁?许春武回过头,笑道:这么晚了,不睡觉跑来我这儿?桃楚笑道:听说你要回漠北了。

许春武道:已经耽搁太久,恐怕北萨蠢蠢欲动,何况他们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喜欢故意挑事。

你要走了?许春武知道,桃楚来自喜桃,迟早要回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许春武早就做好了准备。

桃楚点点头:有个人一定要见见你才肯走。

许春武奇怪道:谁要见我?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淡淡的身影出现在屋中,不过很快影子越来越清晰,直到完成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

就在许春武莫名不已的时候,女人忽然抱住她转了一圈,大笑道:不愧是许家的孩子,就是要壮实才好!许春武十分尴尬,求助似的看向桃楚。

谁知桃楚离她们两远远的,似乎是觉得没眼看。

好在女人很快放下她,和她拉了几句家常,才跟桃楚走了。

女人一走,许春武才察觉女人的五官和她有几分相像。

究竟是谁呢?许春武摇摇头,继续埋头疾书。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当年许家帮助姜晴,是因为与其他皇子相比,姜晴认同女人为官,结果助他称帝后,许家成了吕洞宾与狗故事里的吕洞宾。

许家不会乖乖就范。

苏辞登上帝位后,家里还是有人不满,不过自从见识到苏辞的手段以及新诏颁布,她们才没了意见。

其实许家要求从来不多,不过是希望世间女人能有一条活路。

现在这样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