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没杀死他,杰克回答焦虑的曼笛。
真可惜,不过他死不了。
他跨过那个不省人事的人,大步过去打开门,露出门外那个受雇杀手期待的脸。
那人还来不及反应,杰克以一拳捣向他的腹部,痛得他弯腰倒在地上。
老傅,你在哪里?经理在一分钟内气喘吁吁的出现。
见到雇主没事,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两个健壮而肌肉结实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
我已经派人去找保卫警探,傅先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还带了两个仓库的小伙子来帮我处理掉这……他不悦地瞥了那杀手一眼。
这个害虫。
他露出轻蔑的表情。
谢啦。
杰克的回答带着讥讽。
干得好,老傅。
不过,看起来白小姐已经把一切处理好了。
白小姐?经理困惑地看向站在杜爵士旁边的曼笛。
你是说她……。
?敲烂了他的脑袋。
杰克的嘴角因忍不住的笑意而轻扯了一下。
在继续寻我开心之前,曼笛说道。
你应该先处理一下那个伤口,免得在我们面前流血致死,狄先生。
老天爷!发现杰克灰色条纹背心上逐渐扩大的血渍,傅先生嚷道。
我去叫个医生来。
我不知道这个疯子伤了你,狄先生。
只是小伤,杰克平静地说道。
不需要医生。
我认为需要。
等着杰克逐渐被染红的衣料,傅先生的脸色跟着发白。
我来看看伤口,曼笛坚决地说道。
在病房里待过这些年,她早就不怕见血了。
傅先生,请你负责在我清理伤口时,把杜爵士从办公室搬出去。
她看着杰克湛蓝的眼睛。
请脱下外套,并且坐下。
杰克并未反对,咒着眉头将手臂从衣袖里抽出来。
曼笛过去帮忙,心想他身侧那割伤一定火烧一样的疼痛。
就算只是个小伤,也应该要清理干净。
天知道那支藏了刀的手杖碰过什么地方。
曼笛接过外套,细心地披在一旁的椅背上,外套的毛料仍有他的体温及气味,那气味不可思议地撩人,彷佛某种麻醉药。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曼笛真想将脸埋进那衣料里。
杰克全神贯注看着两个仓库工人把无力反抗的杜爵士从办公室搬出去。
那人发出抗议的呻吟,杰克则露出邪恶而满意的表情。
我希望那混帐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低声说。
希望他___狄先生,曼笛打断他,把他往后推坐在桃花心木办公桌边缘。
稍微控制自己一下好吗?我知道你会很多脏话,但是我不想听见。
杰克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安静地坐着,任凭她设法解开他灰色的领巾,灵巧的手指努力拉扯着那个简单的结。
在她将那条丝料自他的颈间卸下,并开始解开他的扣子时,曼笛不自觉的察觉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他蓝色的眼中满是暖意和嘲谑,显然颇为乐在其中。
一直等到傅经理和那两个仓库工人离开,他才开口说话。
你似乎有替我宽衣解带的偏好呢,曼笛。
曼笛的手指停在第三颗钮扣上。
尽管双颊有如火烧,她仍强迫自己直视着他。
别把我对受伤生物的同情,错认为私人的兴趣,狄先生。
我曾经为村子里一只流浪狗包扎过它的脚,现在的你就跟它是一样的。
我的慈悲天使。
杰克喃喃的说,眼中的光芒说明他觉得一切十分有趣,但他总算安静下来,让她继续解开他的衬衫。
曼笛曾多次帮生病的父亲穿脱衣物,对这种事早就没有所谓的衿持了。
不过协助患病的亲人是一回事,为一个年轻而健康的男性脱掉衣服则是截然不同的。
帮他脱去染血的背心后,随着一颗颗解开的扣子而露出的皮肤,使曼笛感觉到她的脸越来越烫。
我来吧!杰克的嗓音在她要开始解他的袖子时,突然变得粗哑起来。
他很快地松开它们,但是伤口明显地让他感到不适。
该死的杜爵士,他低咒道。
如果伤口化脓,我会找到他并且--它不会化脓,曼笛说道。
我会彻底把它清理干净再包扎起来,一、两天后你就没事了。
她轻巧地将衬衫由他宽阔的肩膀褪下,金色的皮肤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她卷起染血的衬衫用来吸掉血渍。
那伤口大约六吋许,就位于他左侧的肋骨下。
就如杰克所说,那只是个小伤,但仍不容轻忽。
曼笛使力把衬衫压在伤口上。
小心,杰克柔声说道。
你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洗的干净的。
她以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
狄先生,你这里有酒精类的饮料吗?像是白兰地?有威士忌,就在书架旁的柜子里。
为什么呢,白小姐?你感觉有需要加强心防以正视我光裸的身体吗?多么让人受不了的纨绔子弟,曼笛说道,在直视着他揶揄的眼睛时,却忍不住微笑起来。
不是,我是打算拿它来清洗伤口。
她持续用衬衫压住他的伤口,所站的地方近得他的左膝埋进她层层的裙摆当中。
杰克安静的坐着,没有碰她的意思。
灰色的毛料长裤合身地裹着他的腿,呈现出肌肉的线条。
彷佛要表示他对她完全没有威胁,他微微往后靠,大手抓着桌缘,身体放松而静止。
曼笛尽力不公然打量他,但她那讨厌的好奇心就是不受控制。
杰克就像她在动物园展览中看过的老虎一样地光滑而强壮。
除去衣服后,他的体型更加巨大,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躯干就近在咫尺。
他的肌理沉重而结实,覆以感觉上粗硬却又有如丝绸一般的皮肤。
他的腹部凿刻着结实的肌肉。
她看过有关男性身体的雕塑及画,但从没有任何作品让她感觉到这样温暖而活生生的力量,以及强劲的男子气概。
而为了某种原因,艺术品忽略了一些迷人的细节,例如双臂之下的黑色毛发,小而深色的乳头,还有那始于他的肚脐下、消失于长裤上方的稀疏毛发。
曼笛还记得他的体热,她的胸部压着那平滑的男性皮肤的感觉。
在杰克察觉到她突然轻颤起来的双手之前,她连忙自他身旁走向办公桌后的柜子。
她找到一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瓶,把它举起来。
这是威士忌吗?她拿给他看,他点点头。
曼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瓶子。
就她所知,绅士们喝波特酒、雪利酒、麦地那葡萄酒和白兰地,她从来没听过这种酒。
威士忌究竟是什么东西阿?用大麦麦芽作的酒精饮料,杰克的嗓音低沉。
你可以倒一杯给我。
现在喝酒,太早了吧?曼笛怀疑地问道,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
我是爱尔兰人啊!他提醒她。
而且今天早上可不好过。
曼笛小心地在玻璃杯里注入高约一指的酒,并且倒了不少在手帕上。
是啊,我想___她开口,却在转身时陷入沉默。
站在办公桌后的这个位置,使她得以毫无阻碍地看到他光裸的后背,而那景象却令人惊骇不已。
那宽阔而肌肉发达的表面起伏之间充满着力量,然而皮肤上却交错着某些许久以前的创伤留下的、模糊的痕迹……。
残酷的鞭打留下的疤,其中甚至有些与他黝黑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的、白色的隆起处。
杰克察觉到她的沉默转头看了一下。
一开始她眼中有着疑问,但几乎是立刻地,他似乎明白她看见了什么,脸色变得森冷而封闭,肩上的肌肉也绷紧了。
他微微挑起一道眉毛,曼笛惊讶地发现他的五官之间带着一种近乎贵族气息的骄傲特质。
他无言地激她,看她敢不敢提起一个显然是禁忌的话题。
那种表情会很容易让人错以为他是贵族阶级的一份子。
曼笛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努力回想他方才最后所说的话……。
什么有关于早上不好过的。
是啊,她语气平常,端着杯子绕过办公桌。
我想你并不习惯有人闯进你的办公室里,企图谋杀你。
谁说不是。
他自我调侃地说道。
明白她并不打算问起那些疤痕后,他似乎放松多了,接过威士忌酒杯,一口就喝掉了那杯酒。
曼笛几乎被他喉咙的蠕动催眠。
她想要碰触那里,并把她的嘴压在它底部凹下的三角形部位上。
她空着的手紧握成拳。
老天,她一定要控制好这些冲动。
把杯子搁在一旁,杰克明亮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事实上,他低语道。
今天早上不好过的部分不是杜爵士的打扰,而是要我的手不碰你。
这话根本算不上挑逗,但效果惊人。
曼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她小心地拿开沾血的衬衫,改用浸了威士忌的手帕按在伤口上。
杰克因为那一开始的刺痛而动了一下,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曼笛轻轻地又把手怕按上去,他喃喃地低咒一声,本能地想避开那块沾了酒的布。
曼笛继续清洗伤口。
在我的书里,她以聊天的口吻说道。
男主角(另有英雄之意)不论有多痛,都不当一回事呢?嗯,我可不是什么英雄,他咬着牙说道。
而且这痛得要命!该死,女人,你就不能再轻一点吗?你有成为英雄的体格,她说道。
不过呢,性格上还差一点点。
啊,我们不可能全部拥有像你一样坚强的个性,白小姐。
他的口气带着一丝嘲讽。
有点恼火的曼笛用力把那条浸过威士忌的手帕压在伤口上,使得他在努力控制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之际,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眯起的蓝眼向她保证稍后必有报复。
他们两人同时听到附近传来一阵阵清喉咙的声音,同时回头并发现傅经理走进房内。
一开始曼笛以为他因为看见杰克的血而有点难过,但是他微颤的嘴角以及他海水绿的眼角些微的水气,却显示他刚刚在……笑?他究竟发现了什么这么有趣呢?经理训练有素地控制住自己。
我……。
嗯……带了些绷带和一件干净的衬衫给您,狄先生。
你的办公室里向来准备着替换衣服吗,狄先生?曼笛问道。
喔,是啊,傅先生在杰克来得及回答之前,抢先快活地回答。
墨水渍啦、打翻东西啦、抢劫啦、贵族啦……谁也说不准会碰上什么,当然就得做好准备啦!出去,老傅。
杰克意有所指地说道,经理笑嘻嘻地遵命离去。
我喜欢那位傅先生。
伤口干净了,曼笛伸手去拿绷带。
每个人都喜欢他。
杰克淡淡地答道。
他是怎么会来为你工作的呢?她小心地把绷带缠在他结实的腰间。
小时候就认识了,他说道,一边握住亚麻布的尾端。
我们一起上学。
当我决定进入出版业时,他和我们几个同学选择跟我一起。
其中史盖伊先生负责会计事务,另一位赖培熙先生负责监督海外的业务,而奥韦尔负责装订厂。
你上的是哪一所学校?有那么长长的片刻没有任何回答,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曼笛不禁想他大概没听到那个问题,打算再问一次。
狄先生--在一个乡下的小地方,他简略地说道。
你不会知道的。
那何不告诉我____她将绷带尾端固定。
衬衫给我。
他打断她的话。
空气几乎因他的不悦而震动起来。
曼笛微微一耸肩,放弃了这个话题,伸手拿来折的整整齐齐的衬衫。
她利落地将它抖开,并且解开上面的钮扣。
习惯使然,她像个训练有素的仆人把衬衫举高,她经常为父亲这样做。
你似乎对男性服饰相当熟悉,白小姐。
杰克评论道。
他自行扣好衬衫,将结实的肌肉掩盖在干净的白亚麻布料下。
曼笛转身,避免看他把衬衫塞进裤腰。
她生平第一次享受到身为三十岁老处女的乐趣。
这绝对是任何少女都不会被准许目睹的状况,而她却可以因她的年龄而选择做她喜欢的事。
我父亲生前最后两年是我照顾的,她回答杰克。
他行动不便,所以需要人帮忙穿脱衣。
我身兼他的仆人、厨子和护士,尤其是到最后的阶段。
杰克脸色稍有改变,不悦正在消失。
你真是位能干的女性。
他轻柔的语调中没有丝毫的嘲弄。
她安然注意到他温暖的目光,也领悟到仅仅这样他对她已了解不少。
已经知道她如何因为义务和爱而牺牲了她青春的最后数年,责任毫不留情的驱使……。
以及她几乎没有机会自由自在地欢笑及享受青春的事实。
他的嘴角往上弯成一个隐约的微笑,她的反应则是警铃大作。
他有种调皮、爱嬉闹的气质,而那使她不解。
因为她所认识的,尤其是事业有成的那些男性都十分严肃。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看待狄杰克。
她挣扎地想着某件事--任何事--以结束两人之间亲密的沉默。
萧夫人到底写了杜爵士什么,这样刺激他?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不惊讶你会这么问。
杰克走向附近的一个书架,浏览一下架上的书之后,取下一本精装书递给她。
B夫人罪行录。
曼笛皱起眉念道。
算我送的礼物,他说道。
在第六或第七章你会看到T爵士的故事。
很快你就会发现为什么他会被刺激地企图谋杀。
我不能把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带回家。
曼笛抗议道,注视着封面上精致的金色装饰。
没多久,她便发现如果看着那些图案久一些,它们就会变成一些相当猥亵的图形。
她抬头对着他皱起眉。
你怎会以为我会看这种东西?自然是为了你的研究啰!他无辜地说道。
你是个阅历甚丰的女士,不是吗?而且,这本书根本谈不上猥亵。
他倾身靠近她,丝滑的低语令她的颈背阵阵酥麻起来。
现在,假如你想看些‘真正’颓废的,我可以给你看一些会让你脸红一个月的书。
你当然可以,她冷淡地答道,握著书的手心却变湿,而且一阵火热的轻颤瞬时间窜上她的背脊。
她无声地诅咒。
现在她没办法归还这本天杀的书了,杰克一眼就会看到她的手在书的皮封面上留下的湿印子。
我确信萧夫人一定把她的职业描述得很好,谢谢你的研究资料。
笑意在他的蓝眼深处闪闪发光。
在你那样解决杜爵士之后,这是我起码能作的。
她耸耸肩,彷佛她的行为无关紧要。
我若让他杀了你,就拿不到我的五千磅了。
那么你已经决定要接受我的提议啰?曼笛迟疑一下,终于点点头,即使眉心微微蹙起。
看来你说对了,狄先生。
我是可以被收买的。
啊……他无声地笑着。
你至少可以为自己的身价高过大多数人许多聊以自慰。
而且,我也无意去探究你是否真的会堕落到勒索一个不情愿的作家为你写作。
通常不会,他对她保证道,眼中闪过一丝无赖似的光芒。
话说回来,我从没这么想要过一位作家。
眼见他慢条斯理地接近,曼笛拿著书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一些,神经系统也开始警铃大作。
我决定与你合作的事实并未给你为所欲为的权利,狄先生。
当然。
杰克轻易地将她逼至角落,直到她的背紧贴到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背。
我只是想握个手以确定完成这个交易。
握手,她的话声微颤。
这应该可以--感觉到他的大手裹住她的手时,她不觉倒抽口气并咬住唇,她总是冰冷的手指瞬间被热流吞没。
他一握住就没再放开。
那不是握手,而是一种占有。
他们的身高使得她不得不以一种不舒服的角度仰起头,才能看着他的脸。
尽管她结实而强壮,他却令她感觉几乎像个脆弱的娃娃。
她的呼吸出了点问题,彷佛她的肺突然吸进过多的空气。
她的感官全不都因为过剩的氧气而膨胀、加速运作起来。
狄先生,她好不容易说道,手仍然被他握着。
你为何坚持要以连载方式出版我的小说呢?因为拥有书籍不该是有钱人的特权,我想以普罗大众都负担得起的方式出版好书。
穷人比富人更需要这种逃避。
逃避。
曼笛重复他的话,从没听过以这种方式来描述一本书。
是的,就是某种能使你的心智暂时抽离所处境况的事物。
每个人都需要。
在过去,有那么一、两次,我没有濒临疯狂全因一、两本书。
我--他突然停止说话,曼笛则察觉他似乎不想让这意外透露的告解继续下去。
房理静得令人不安,只有壁炉火花偶尔的哔啵声打断岑寂。
曼笛感觉空气彷佛充满了某种未曾表达出来的情绪。
她想告诉他,她完全了解他的意思,而她也体验过书页上的字句所提供的救赎。
她自己的生命中也有过寂寞的时光,而书籍是她唯一的喜乐。
他们俩靠近得她几乎感觉得到他的体热。
曼笛不禁咬住下唇,以免脱口问起他谜般的过去,以及他不得不逃避的事物,还有那是否与他背上的疤有关。
曼笛。
他低语道。
尽管他的目光和嗓音当中没有任何的暗示,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生日那一夜……他如何轻柔地碰触她的肌肤……。
他的嘴尝起来有多甜蜜,而他的黑发在她的指尖下感觉起来多么的光滑而浓密。
她搜索枯肠地想找些话来化解他们之间的魔咒,想尽快自这种窘况脱身。
但她又怕一旦开口,会像个紧张的少女一样地语不成句、不知所云。
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是骇人的。
幸好随意地敲了敲门就自行进来的傅奥斯打断了一切,而且神情愉快的他似乎没注意到曼笛如何自杰克身边跳开,而且皮肤上泛起罪恶感的红潮。
抱歉,先生。
傅经理对杰克说道。
不过罗雅各布警探刚才到了。
他已经收押了杜爵士,而且想要问问今早事件细节。
杰克没有回答,只露出刚让美味的老鼠逃走的饿猫那样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得走了。
她喃喃道。
自壁炉边的椅子上取来她的手套并匆忙套上。
不妨碍办正事,狄先生。
我会很感谢你不要对罗先生提到我的名字,我不想名列逮捕状或其它任何文件上。
你可以把制服杜爵士的功劳全算在你自己头上。
知名度会使你的书卖得更好。
杰克指出。
我要我的书因为它们的品质而卖出去,狄先生,不是因为某个低俗的社会事件。
他一脸不解地对她皱眉。
主要卖得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笑着对在一旁等着的傅经理说道:傅先生,能请你送我出去吗?我的荣幸。
傅先生挺起骑士风度地伸出臂膀给她,她伸手勾住,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杰克一直很喜欢萧佳美,也知道他们两个都有着在一个不大给出身低下者机会的环境中闯出一片天的坚强灵魂。
他们都在年轻时就发现,所谓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这样的领悟,加上偶尔出现的好运道,使他们都在所选择的领域--他是出版业而她则是卖淫--获得成功。
尽管佳美早年从街头流莺起家,而且不久便更上层楼,她也很快便下定决心不让妓女常会碰到的疾病、暴力和早衰等等威胁找上她。
她找到一个有足够的金钱资助她买一栋小房子的保护人,由此逐步建立了伦敦市内最成功的妓院。
佳美的妓院是以智慧及高标准经营的。
她仔细挑选并训练她的女孩,以天文数字的价码提供极高的品质,并确保每个女孩都得到很优渥的待遇。
而在伦敦,自然不乏乐意为他们的服务付钱的绅士们。
虽然杰克颇为欣赏在那栋前有六支白色圆柱、后有十个露台,内建豪华沙龙及卧室的砖造房子里工作的那些女孩的美貌,却不曾接受过佳美的提议,与她旗下的任一女孩过夜。
他对与一个有价码的女性共渡良宵兴趣缺缺。
他喜欢赢娶女性的青睐,享受调情与诱惑的艺术,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抗拒挑战。
杰克提出建议近两年之后,萧夫人才答应写一本发生在她艳名远播的妓院中不寻常的事件,以及她自己有趣的过去的书。
佳美喜欢这个想法,感觉这样的一本书会使她的生意更兴隆,也会更加强她身为伦敦最成功妓院老板娘的名声。
再者,她本就颇以自己的成就为傲,当然也不反对宣传这一点。
因此在杰克的一位作家的协助下,她以幽默而戏谑的方法呈现她的回忆,这本书远较他们两个的想象更为叫座,不仅带来一大笔金钱上的收入,更将佳美的声誉推至一个国际性的地位。
杰克和萧佳美成为了朋友,也都很喜欢彼此谈话时那种肆无忌惮的坦诚。
与佳美相处,杰克可以卸除那些常常让人们不能说出真心话的繁文缛节。
他突然想到另一个能让他这样自由地畅所欲言的女子,正是白曼笛小姐。
说来奇怪,但那位老小姐和这个妓院老板娘都有相同的、令人耳目一新的直率。
虽然佳美的时间总是排满的各种约会,而杰克又是不速之至,他却立即被带往她的私人客厅。
正如他所怀疑,佳美正期待着他的来访。
见她慵懒地身处摆设奢华的客厅,他只觉得有趣又懊恼。
客厅的色调就像这房子的其它部分,是被设计来衬托她的。
墙上覆有绿色锦缎,镀金边的家具上则是金色和翡翠两色相间的天鹅绒,令她盘高的红发闪耀着火焰般的光泽。
佳美个头挑眺、优雅而性感,方脸而鼻子稍大,但她所拥有的独特风格及自信使她名列美女之列。
她最吸引人的特质便是她对男性真诚的欣赏。
许多女性宣称喜欢、尊敬男性,却只有极少数是真的这么做。
佳美绝对是其中之一。
她有法子使男人觉得自在,使他的缺点显得逗趣而非恼人……。
并且让他相信她完全无意改变他一丝一毫。
亲爱的,我一直在等你呢!她娇声道,展开双臂迎上前来。
杰克接着她的手凝视她上仰的脸并回以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的双手一如往常的戴满了珠宝,使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手指。
我相信你一定是,他低声道,我们的确有几件事情必须谈一谈,佳美。
她高兴地笑起来,显然为自己聪明的玩笑而自得其乐。
说真的,杰克,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吧?我觉得我是送你一个礼物呢!你有多少机会能在一个那么可爱的女性面前扮演种马呢?你觉得白小姐可爱?杰克讥讽地问道。
当然啊,佳美的回答不带一丝嘲讽,眼睛因笑意而眯起来。
白小姐大胆地前来找我,像个肉商买一块肉那样的跟我要求一个男人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我认为她十分的勇敢,而且她跟我说话时态度那么的愉快,就像我一直想象中那些受人尊敬的女人间彼此交谈的样子。
我非常喜欢她。
她优雅地坐在躺椅上,作个手势要他在附近的一张椅子坐下。
她习惯性地将酒红色天鹅绒长裙下的双腿摆成优雅的角度。
多莉,她唤道,一个女仆闻声出现。
多莉,给狄先生端杯白兰地来。
我要咖啡。
杰克说道。
那就咖啡,加糖,还要一壶奶油。
佳美那丰厚、以胭脂仔细描绘过的双唇弯成一个甜蜜而诱人的微笑。
她等女仆离开才继续说话。
我猜你是想要我对这整件事情作个合理的解释。
嗯,你在白小姐来访之后来见我,纯粹是个巧合。
当时你提到你刚得到的那本书,也提到你想见见白小姐,于是我灵光一现就有了这主意啦!白小姐要一个男人,而我又没有适合她的。
当然我大可以派奈德或裘地过去,但那些光有可爱的脸蛋却脑袋空空的男孩根本不适合她。
为何不?杰克阴郁地说道。
喔,得了吧。
送个绣花枕头去夺走她的童真?我可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污辱白小姐。
在我正考虑着整个情况,以及该如何去找个合适她的男人的时候,你适时出现。
她优雅地耸耸香肩,显然非常自得其乐。
把一切安排妥当一点也不麻烦。
我决定要派‘你’去,而既然没听到白小姐有任何抱怨,我假定你的表现令她相当满意啦!或许是这情况太新奇,或者是他对白曼笛不由自主的着迷,但为了某个原因,杰克在此刻之前从没有想过他或许该感谢佳美。
她大可送某个目空一切、不懂得欣赏曼笛的特质及美丽的小伙子去,而他将像摘下树上的一棵苹果一样,不假思索地取走她的童真。
这个念头,以及他对此的反应,犹如警铃大作。
你可以先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他抱怨道,语气中有愠怒也有释然。
老天,如果那天晚上是其它男人造访曼笛的家而不是他呢?我不可冒你拒绝的风险。
而且我知道你一旦见到白小姐,就没法子拒绝啦!杰克不让她因为知道她全料到了而更得意忘形。
佳美,是什么让你认为一个三十岁的老小姐和我的胃口?这是当然啦,你们两个简直太像了,她喊道。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呢!他有些惊讶耸起眉毛。
哪方面像?首先呢,你们两个把你们的心当成是需要维修的钟表机械装置。
她有趣的哼一声,然后语调稍微温柔下来。
白曼笛需要有人爱她,可是她竟然以为她的问题可以用买个单夜情人来解决。
而你,杰克,则总是尽全力避开你最需要的--一个伴侣。
你跟你的事业结了婚,而那八成能让你在晚上空荡荡的床上得到某些冰冷的安慰吧。
我需要的伴侣绝不缺少,佳美。
我可不是和尚。
我说的不是单纯性关系,你这个迟钝的男人。
你难道从来不希望有个伴侣,一个你能够信任并吐露心声……。
甚至爱恋的对象?杰克恼火地发现他根本没有答案。
他有数不清的旧识、朋友甚至情人,但他从未找到一个能满足他肉体及情感上需要的女人--而责任应该是在他,而非任何一位女士。
他有某种缺陷,使他除了最肤浅的方式作不出任何付出。
白曼笛小姐根本不是像我这样一个自私的混球理想的对象。
他说道。
喔?她挑衅地微笑。
你何不试他一试?结果说不定会让你吃惊呢!我从没有想到你想要扮演媒人,佳美。
我偶尔喜欢实验一下,她轻快地答道。
而且很有兴趣知道这一次是否会成功。
亲爱的,她娇嗲道。
你竟会在我这样一片好意的时候,还残忍地剥夺我这么一点点乐趣阿?现在,告诉我那晚你们两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我真是好奇死了!他保持着面无表情。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发出一连串愉快的笑声。
你该更聪明些,杰克。
如果你说只有调调情或甚至是争执,我还可能会相信。
但‘没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杰克没有向任何人坦白真正感觉的习惯。
许久之前他就学会了轻松而什么也没透露的聊天方式。
他一直觉得,既然大多数人根本无法保守秘密,分享秘密根本没有意义。
白曼笛是一个伪装成平庸女性的美女……她风趣、勇敢、实际,而且最重要的是,有趣。
令他困扰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在他的世界里,女性都有清楚的‘用途’。
有些是智识上的伙伴,有些是提供娱乐的情人,有些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大多数不是很无趣就是明显地只适合婚姻生活,两者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曼笛却不符合任何一类。
我吻了她,杰克突然说道。
她的手有柠檬的味道,我觉得……。
他找不到语汇可以解释突然间变得无法解释的一切,因而沉默下来。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他渐渐明白在白曼笛家那宁静的一夜已在他的心中掀起一个大变动。
那就是你要说的?佳美抱怨道,显然被他的沉默搞的有些恼火。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表达能力的极限,也难怪你从没写出一本小说。
我想要她,佳美,他轻声道。
但那对她、对我都不是好事。
他露出没有笑意的微笑。
如果我们来上一段恋情,结局对我们双方都会很不好。
她终究会开始想要我不能给她的东西。
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佳美轻声嘲弄道。
因为我不是傻瓜,佳美。
白曼笛需要,也应该得到,不只像我这样的半个男人。
半个男人,她重复道,因这个词汇而笑了起来。
你怎会这么说?就我所听说与你有关的传闻,亲爱的,你绝不仅是那样而已。
杰克结束这个话题,了解到佳美无意也没有能力对这个问题提供具体解决之道。
事实上他也一样。
他转而对佳美的女仆傻笑,后者刚端着一杯加了许多奶和糖的咖啡进入房间。
啊,幸好,他喃喃道。
这世界上除了白曼笛以外,还有其它女人,感谢上帝。
佳美随他改变了话题。
你任何时候想要我的任何女孩的陪伴,只消说一声就行啦。
这是我对我亲爱的出版商起码能做的事阿。
那提醒了我……杰克停下来喝一口咖啡,接着以刻意平淡的表情继续说道:今早杜爵士造访了我的办公室,他对你在书中对他的描述十分不悦。
真的,佳美不怎么感兴趣地说道。
那只老青蛙说了些什么?他想用一只藏了刀的拐杖把我叉起来。
这话让萧夫人又是笑得花枝乱颤。
喔,天老爷,她倒抽口气说道。
我的文字已经够轻描淡写的了。
你绝不会相信我删掉的那些令人不快的情节。
没人说你品味不好,佳美,包括杜爵士在内。
如果我是你,我会要你手下的人提高警觉,以防他从保街的拘留所出来后来‘拜访’你。
他不会来的,佳美抹去她眼线已经晕开来的眼角的泪水。
否则岂不是正好印证了那些肮脏的流言吗?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警告,亲爱的。
他们愉快地聊了一会儿的生意、投资及政治,都是杰克会和某个经验丰富的生意人谈的话题。
他很喜欢佳美辛辣的幽默,他们直来直往而且无所不谈,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支持自由抑或保守的论调。
如果在一艘即将沈没的船上,他们将会最早弃船而且偷走最好的救生船的一对鼠辈。
最后咖啡变成微温,杰克也想起他的其它约会。
我占用你够多时间了,他站起身来微笑,佳美则仍安坐在躺椅上。
他弯身亲吻她伸出来的手。
他的唇碰触的不是她的皮肤,而是亮晶晶各式珠宝。
他们交换了友善的微笑,佳美以同样慵懒的口吻问道:那么,白小姐将为你写作吗?是的,但是我发誓绝不碰她。
明智的抉择,亲爱的。
她的语气温暖而赞同,但眼底有一丝逗趣,彷佛她正在心理取笑着他。
杰克有些不安地回想起他的经理傅奥斯今天早上也曾经以相同的神情看着他。
他跟白曼笛的交易,有什么令大家觉得有趣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