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2025-03-22 08:13:08

重新回太苑念书, 出入春光堂者多了数张模样招摇的生脸。

昨日我回去的时候遇到蓝眼睛,将我吓了一跳!谈漪漪心有余悸地眨眨眼,手指捏着玉箸发紧, 面前摆着一整块肉未动。

许清如点头附和:我也瞧见了, 不止一两人呢。

她今日中午还未用下什么, 只捡了两片绿叶菜吃。

沈兰亭送了块如意糕到口中,含混不清道:那群人是大雍各藩属国的王子, 特意来为父皇祝寿。

因仰慕我大雍文化, 父皇宽宏大度, 特许他们在大雍时到太苑进学,以了解我大雍文化。

戚杏瞧上去冷冷淡淡,显然对外邦人没有什么好感, 说起话也难得带刺儿:也要他们能跟得上春光堂讲了什么。

林诗蕴轻轻颔首,同样认为学业差距巨大并非能一蹴而就,一夜之间就能弥补的。

因而哪怕他们去春光堂进学, 也学不到什么。

她不觉得陛下此举宽宏,只觉得不过是为了面子说得好听罢了。

若真有意让他们学习大雍文化, 便该如对公主般另设一班。

周寅坐在一旁弯着眼睛听众人议论。

今日午食送来的是烩鹿肉,为保持其风味一整块送来未作切割。

她手上牙箸如刀,在整块鹿肉上沿着脉络轻轻一划, 肉便被她用筷子如庖丁解牛般解开, 顷刻间汁水丰盈, 却又硬生生被锁在肉中不得外溢。

鹿肉被分割成一块块同一大小的模样,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块鹿肉用着。

沈兰亭眉飞色舞地与女孩子们分享自己所知的消息, 分享过后见大多数人未动盘子里的鹿肉, 她翘起唇角笑:怎么都不吃鹿肉?做得很好吃的。

许清如将眉一横, 颇嫌弃道:送这样一整块如何吃?要人拿着一口口啃吗?我才不要, 和街上没吃过饭的花子一样。

沈兰亭笑眯眯的,技痒:我帮你分开!许清如压下眉眼看她,轻轻挑眉。

沈兰亭实话实说:近日看了几本医书,书上有画各种动物肌理走向,可惜我又不能真将什么动物给割开,快让我用你的鹿肉过过瘾!许清如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哭笑不得之余将盘子爽快递给沈兰亭:喏。

沈兰亭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云袖半挽,以筷子为刀,一手一只筷子小心翼翼地将肉分割开来。

她有些手颤,做起解剖之事还不大娴熟,酱汁无可避免地溅在手上,但人却高高兴兴。

女孩子们看着她的目光里有钦佩、好奇、惊讶等各种正面情绪,沈兰亭没有感知到恶意,松了口气,生疏的动作渐渐流畅。

她将一盘肉分开,虽然其中有大有小,但撕开得算很顺利。

她将盘子重新送到许清如桌上,不无得意:怎么样?还有谁要吃鹿肉?戚杏的鹿肉已经凭借自己力道撕开,谈漪漪甚至林诗蕴都很赏脸地将肉送到她那让她练手。

她们想不想吃鹿肉另说,都是乐见沈兰亭做自己喜欢的事的。

周寅一脸歉意,将盘子举起:我的鹿肉已经被御膳房分好了。

仿佛这是什么错事。

沈兰亭本是随意扫了一眼,顿时面露惊诧,招手道:阿寅,你的鹿肉给我看看!周寅温顺地将装有鹿肉的盘子送去,只听沈兰亭惊道:好厉害的刀工!众人便一同凑过去看,见鹿肉切缘整齐,一块块大小相同,肉眼瞧不出任何分别。

女孩儿们顿时深有同感,纷纷赞同起来。

沈兰亭一下子有些沮丧,不免感叹: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本事?戚杏安慰她道:这是拿刀切的,你用筷子,自然有所不同。

况且老厨子都练得一手好刀法,你既是初学,又是自己摸索,已经很厉害了。

众人跟着点头。

沈兰亭这才重拾了些勇气,细细端详一阵,感慨万千:可见做厨子与做郎中是很有共通之处的。

谈漪漪嘴角抽抽,欲言又止:倒也不是。

沈兰亭好奇看她。

谈漪漪一本正经道:厨子了解食物就好,可人是不能吃的。

林诗蕴认可:没错。

沈兰亭听得一哆嗦,很为难道:我可不想将人切开。

周寅听得入神,眉眼含笑。

可不将人切开又怎么了解人是什么样的?用了午膳夫子照例过来讲学,待将课业内容讲罢,他难得多说两句:陛下寿诞将近……他起了个头,女孩们听着便有些意兴阑珊。

近来宫中实在没有新鲜事,凡有什么事必然与陛下寿诞有关。

魏夫子起了个兴继续道:太苑是有每逢陛下寿诞为其作文章而后由陛下点评的习惯,一来查验学子学业如何,二来太苑由陛下所设,此举也是回报陛下。

你们既到太苑进学,也是太苑学子,照例也是要写这文章的。

内容不限,三日之内做完交来。

近日我也不布置其它课业,你们尽快将文章完成。

女孩子们面面厮觑,最终齐刷刷地乖巧应下:是。

写文章虽不是简单的事,但让她们写是比不让她们写要好的,至少在这时候春晖堂与春光堂被公平对待。

大家都要写,谁都别想跑。

魏夫子将任务传达完毕,还有话要说:届时陛下寿诞,今年来了不少外邦王子,陛下极有可能为着热闹让尔等比试比试。

自然,比试更可能由春光堂出面,但也不尽然。

你们这段时间多看看书,到时若真去比,也是尽力。

沈兰亭瞠目结舌,没想到她父皇生辰还要她们忙碌,惊异问道:要比什么?女孩们齐齐看向夫子,等他下文。

魏夫子捋捋胡子,一本正经:自然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一片哀嚎。

魏夫子传达完毕,一摇一晃地离开。

春晖堂中顿时热闹起来,女孩子们交头接耳,不知道写什么好。

内容不限?限不限写多少字数?我赋诗一首如何?沈兰亭很快找到捷径,机智地想出敷衍对策,可谓是糊弄学大师。

许清如嘴角抽抽:夫子特意说了要文章,而且是要呈予陛下的,陛下还要点评,公主多少用心些。

沈兰亭双手抱头,忍不住想嗷嗷大叫。

虽然她如今对学习还算上心,但人总有不擅长的,写文章就是她所不擅长的,每每下笔总让她绞尽脑汁,一旦涉及总让人烦躁。

她对写文章一事向来敬而远之。

如果让她为父皇表演将一头鹿切开,她还是很愿意的,但她父皇大约不太愿意。

谈漪漪已经开始拽起自己头发,忍不住道:夫子还不如限制内容,点明要我们写什么。

这样什么都不限,我都不知道写什么好了。

她有一定的选择困难,夫子不指明要写什么她就不知道要写什么,脑海中有百八十个点子。

戚杏能文能武,虽不及林诗蕴与许清如那样在文章一道上颇有造化,但比谈漪漪与沈兰亭要强上不少,此时此刻不至于抓耳挠腮。

受祖父影响,她很根正苗红,文章内容自然也脱离不了这些主题。

应当是要歌功颂德吧。

她好心为谈漪漪指明方向,让她不必摇摆不定。

谈漪漪精神一振,找到前路,万分感谢:歌功颂德最为安全,我就写这个了!沈兰亭一拍桌子,加入其中:我也写这个,夸人总没错,没人不爱听人夸奖。

父皇虽然总是谦虚,但都是装的,别人夸他他心中高兴着呢。

她后半句话若被传扬出去皇上定然要处置她,只是在场每个人都很可靠,并不会出卖她就是。

她们是朋友。

林诗蕴看一眼无时无刻都天真笑着的周寅,低声问道:你也写这个?她似乎另有主见,不与人为伍。

周寅羞涩点头,看上去诚挚无比:想不到别的要写什么,这个好写一些。

她看起来不擅长作文,能力十分平庸。

林诗蕴没流露出任何嫌弃之色,甚至想为她代笔写一篇文章好让她不那么烦恼。

但这个想法一出便被她自己否决,紧接着她便唾弃自己被父兄影响,竟然用自己最讨厌的行为做处理方式。

若阿寅知道她的想法,定然要同一唾弃她。

不,阿寅向来是最温柔的。

哪怕知道了她也只会安抚自己不要做不喜欢的事。

皇上寿诞将近,上至宫妃公主,下至内侍宫人皆一日赛一日的忙碌。

太苑受影响同样人人忙碌,一片蔚为紧张的氛围。

春晖堂中尤甚。

沈兰亭忙得焦头烂额,多是将功夫都花在看书上,将学的没学的一阵恶补。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此时多磨磨枪,真要比试时总不至于丢大人。

她忙得有些错乱,屡屡大放厥词,很是目中无爹。

好在春晖堂中没有外人,众人听了在心中悄悄赞同,然后装模作样地拦她一拦,让她不要说这些。

有权力可真好,父皇能让全大雍的人为他寿诞忙碌,真了不起。

沈兰亭学会了魏夫子的阴阳怪气,真是他的得意门生。

周寅轻轻一笑,玉软花柔,盈盈动人,看起来再单纯无辜不过,但她心中却很认同这句有权力真好。

曾有人对她说权力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掌握了权力便能掌握世间一切。

她出身低微,无法与权力作对,便要先迎合权力,向权力低头。

要容忍,要顺服,要容忍,要唯唯诺诺,要低声下气。

直到有一天她成为权力本身。

作者有话说: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