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骜现今动弹不得, 只好目送两人入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一旁伺候的金戈与禁卫军更是不敢多说一字,生怕自己成为靶子, 被崔骜拿去发泄怒气。
崔骜瞧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谢府府门瞧了许久, 这才闷声说了一句:走吧。
情绪显然不佳, 更叫人不敢去触他霉头。
上马车照例又是费了一番功夫,看得金戈不禁连连感慨这样累人累己是图哪般。
自然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搭把手。
他的处境比禁卫军要好上一些, 至少他只需要帮着扶一下。
而禁卫军则需要亲力亲为将崔骜抱上抱下, 看着让人感到提心吊胆。
崔骜安安稳稳躺在车上,马车缓缓行驶。
他不高兴,哪里都是一片寂静。
系统则没有金戈与禁卫军的顾虑, 在崔骜脑海中直接开口:你不觉得谢琛有点不一样了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他人脑海当中旁观的第三者,它的视角更全面, 也更容易发现一般人发现不了的问题。
崔骜不爱理它,沉默。
但他仔细一想, 事关谢琛,而谢琛是周寅的表兄,但凡周寅从宫中出来便无可避免与他有所接触。
是以崔骜冷声问:有什么不对?系统听他接话也没什么太大感触, 自顾自道:我说不上来, 看着他觉得不太对劲。
崔骜冷笑:你说都说不上来那还说什么?闭上嘴吧。
系统在他这儿碰了个硬钉子也不生气, 只是觉得自己很蠢,竟然会找崔骜来商量事情。
顿了一会儿, 崔骜重新开口:我也觉得他与冬天见他时有点不一样。
系统被崔骜的脾气搞得有些无言, 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声:是吧。
崔骜拧起眉头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想了一会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于是就不想了。
算了, 他对不对劲儿也就那样,只要不动周寅随他怎么着。
他很快放弃,绝不让自己陷入繁琐的思考当中。
系统本还在想,被他这么一打断顿时也没有继续思考下去的兴致。
诚然谢琛怎么变化都与他们无关,何况他究竟有没有变化也不好说,毕竟他们并没有想到哪里不同。
攻略目标一致的情况下,攻略者之间是竞争关系。
崔骜才没空去管谢琛的闲事。
……因授衣假是每个学子都放的,便是谢荇几个在家中上女学的女孩子也一道放了假,四人无事时便挤在一起说话做事。
谢荇一起的时候要少些,尽管谢琛已经回来,但无论是谢大人谢夫人还是谢老夫人都没有将家中大权再交给谢琛的意思。
或许是谢琛回来时日尚短,或许是谢家虽然接纳了谢琛但实际上已经将他放弃,总是如今谢家依旧是谢荇当家。
谢荷手下的琴正是周寅之前为她挑选的那把。
她闲来无事扫着弦玩,引得盘腿坐在榻上抓拐枣的谢苗崩溃地将耳朵一捂:二姐,好难听!别弄了!谢荷是有那么些恶趣味在身上的,她见谢苗真会因这个烦恼便更加来劲,双手齐上扫着琴弦,使整张琴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铮声。
她一面搞鬼一面笑:你不行啊你,谢荷,你看阿寅,丝毫不受影响。
周寅手握经书坐在桌前看书,桌上靠墙那里整整齐齐码作一排的怪样油灯肉眼可见地多了好几盏,在青天白日里昭昭地亮着。
她慈悲地坐在那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淡淡垂着眼。
酥油灯上如豆般跳跃的烛火映在她脸上,为她蒙上了一层光晕,使得她宛若一尊木胎泥塑的菩萨。
闻言她从书中抬起眼来对二人腼腆地笑了笑,看样子是看书看得太过投入,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提及。
谢荷一看她笑顿时不知怎的没了继续捉弄人的念头。
大约是她的笑颇有净化人心的功效,叫人见了不由自主要做善事。
谢苗则道:表姐是性子好。
谢荷将琴一放凑到周寅身边坐着,注意力很难从她桌上整齐划一的酥油灯上离开,一面看着随口问周寅:你这灯怎么越点越多了?谢苗跟着一看,是这么回事。
周寅将书一合,专注地与人说话,开口让人觉得没头没尾的:心诚则灵。
心诚地添一盏油灯,愿望才好实现。
谢荷听得头疼,不由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没再追问就是。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琴,而后与周寅闲聊起来:对了,上次咱们去买琴时遇到的那个异邦人,后来你在宫中可遇见过他么?她也是看到自己的琴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周寅还没回答,谢苗反倒好奇地凑过来问:什么异邦人?她实在爱凑热闹。
关你什么事?谢荷瞧她一眼。
谢苗不理她,只巴巴地看着周寅,知道表姐向来好说话。
周寅温柔地同她讲起当日买琴之事。
府上的日子大约实在无聊,总之这种事情也能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听罢,她同样好奇问道:表姐后来在宫中见到过他吗?周寅诚实点头,如实道来:见到过的,那人是乌斯藏国的王子。
谢苗纳闷儿:乌斯藏国是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她年纪小,阅历不丰,依稀知道大雍附近的几个国家,再向远去就不知道了。
谢荷平日嘴上爱嫌弃她,关键时刻还是有问必答:一个有好马的边陲小国。
谢苗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好奇道:王子应当与咱们大雍的皇子是一样的吧?身份还挺高贵。
谢荷带了些身份大雍人的高傲:虽然王子与皇子差不多少,但是乌斯藏国和大雍可差远了,不然也不会是他们来大雍朝贺而不是大雍到他们那里去。
谢苗被她绕得云里雾里,最后明白了些:意思是这个王子身份听起来高贵,实际上也不是很高贵嘛,是不是?谢荷点评:没笨到家。
气得谢苗要跟她打架。
两人十分富有童趣,在房中打闹起来,也不是真争吵,纯粹是谢荷逗妹妹玩,而妹妹又是个容易上钩的。
二人在周寅身边绕了几遭而后便围着整间屋子来去,谢苗追得气急败坏,跳起来要抓谢荷。
砰——两人同时顿在原处,循声看去。
只见谢荷刚刚放在桌角的琴被二人打闹间撞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谢苗心虚地看了眼谢荷,捂嘴站在原处从指头缝里溢出一句:二姐。
倒也不能全然怪她,她与谢荷之间要各负一半责任。
谢荷折身弯腰将琴捡起,琴头上断出一道好大的口子。
彼时周寅也已经从凳子上起来,过来关切问道:二表姐,怎么样?谢荷看起来也不知道生没生气,只将琴重新放回桌上,闷闷地答:裂了一道,弹不成了。
谢苗讷讷的,当真惭愧起来认错:对不起,我再赔你一架琴。
谢荷觑她一眼,面上没什么神色,看样子有些意见。
三息过后她终于忍不住,肩膀轻耸笑出声来:哈哈哈谢苗你害怕时要比平常可爱许多。
谢苗懵然站在那里,不明白姐姐的脸怎么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她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很难不让谢苗以为二姐是被她气疯了。
周寅好声好气为她解答:二表姐从头到尾都没有生气。
谢苗这才回过味儿来,忍不住翻个白眼。
谢荷抱着琴脸上满是心疼,但对着谢苗又不是这么语气:又不是你一个人碰掉的,你追我赶,二人都要担责。
谢苗叹气,小大人一样:总之以后我不再追你了。
谢荷问:当真?谢苗疲惫又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自然。
谢荷本想再逗她两嘴,看着手里的坏琴便又不太有兴致了,最终转移话题道:可惜我这琴命数不好,买了还未有一年就成这样,是弹不得了。
谢苗安慰她:不弹也很好,你那样胡乱扫琴实在很难听,这或许就是它的命吧,上天都瞧不下去你那么做了。
谢荷皮笑肉不笑叫:谢苗。
谢苗一口应道:在!还十分清脆。
去将你自己存的私房拿出来。
谢荷吩咐。
谢苗年纪虽小,谢家却从不短她吃穿。
年节时的压岁钱以及平日的月钱都按时发到她手上。
偏偏她吃住又都在府上,平日根本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于是便将手上银钱攒起。
如此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谢苗警惕:做什么做什么?谢荷抛了抛怀中的琴,撇嘴道:自然是去修琴。
我看你认错认得很是心诚,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当然,我也不是全要你出这钱,咱俩一人一半。
谢苗对这个处理方式没有不满,反而松一口气。
二姐肯要她一半钱她才心安,若只是要自己一个人出,她反倒会真觉得二姐生她的气,要与她疏远了。
谢苗跑回院子拿钱去,谢荷将琴重新放回桌上,又问周寅:你要一起去吗?周寅点头,柔声细语:我略懂皮毛,修琴时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依旧是处处为人着想的模样。
待谢苗吭哧吭哧地跑回来,三人戴了幂篱一道向街上去。
琴是从何处买的,便要上那里去修。
大约背后论人实在不好,去修琴时她们虽没遇到司月本人,他到底不如崔骜豁得出去,此时应当还在宫中养伤,倒是遇到同样发色瞳色的他手下人。
作者有话说: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