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3章

2025-03-22 08:13:12

燥热的夏夜,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在空旷处议论这次地动。

城南的大兴善寺,身穿佛衣的僧人们面含慈悲双手合十,在金殿前列队朝西北方诵经至天明。

飞鸽和驿使日夜兼程从满目疮痍的武威出发前往长安报信求救。

宣德殿内, 皇帝眼中布满血丝,他睥着下方一众恭谨候立的臣子, 目光停在戴冠束髻的江焕身上。

兵部的老臣子没说错,皇四子不懂体恤将士,更缺乏仁慈之心。

衙门小吏都知道前往城郊搭救平民百姓,江焕居然带着人在大臣们牢固的府邸来回巡视,还敢邀功说簪缨世族毫发无伤。

皇帝转动大拇指上的玉韘, 沉声道:传朕的旨意,让老五收拾收拾,带着将士去武威救灾。

在臣子们的陛下英明呼声中,江焕错愕抬首,却连皇帝的一个眼神都未曾得到。

太子用余光睨了江焕一眼, 心中不免得意, 连脏活累活都轮不到他干,他还想着出头?*穿过垂花门, 从宽阔甬道走上青砖小径, 江以衎带着江之让来到一处侍卫层层把守的庭院。

蓬勃花草中, 面容成熟神态却极为稚嫩的高挑青年拿着网兜在嬉笑跳跃着捕蝴蝶。

青年见有人来了,抱着网兜往后退,你们是谁啊?江之让柔和地抚慰他两句, 上前替他把了脉, 只有试试以毒攻毒, 看能不能把他体内的五毒散逼退。

青年听不懂, 乐呵呵地拉着江之让的袖子唤哥哥。

江之让失笑之余, 感慨道:给胞弟下毒这种事,也就江铄做的出来了。

江以衎扫了一眼天真憨态的二皇子江安,他用假尸把江安从行宫调包出来,江铄夸他放火毁尸灭迹做事很干净,还真把他当信任的手下用了。

回到前厅,江铄正领着兵部的周大人过来,周大人颔首传旨,告诉江以衎皇帝点名要他带将士前去武威救灾一事。

江铄呷了口茶汤,孤在父皇面前替五弟说了不少好话,父皇既能把这份差事派给五弟,自然已经消气了,五弟好好干吧。

江以衎神情平静,夜里,他抱着赵芸嫣吻啄厮磨,轻抚她柔腻的后脊,芸嫣乖乖在家里待着,等我回来好不好?赵芸嫣在他停下的间隙细喘着,她的杏瞳水光微闪,我会想殿下的。

丝丝缕缕的月光穿过窗牖洒落满室,江以衎神态愉悦,赵芸嫣轻颦柳叶眉,武威的百姓们肯定很可怜,殿下要好好帮帮他们。

江以衎安慰似的舔了舔她娇艳的唇瓣,赵芸嫣瞪大眼偏过头,面色微赧磕巴道:你、你不要舔我,你这样好像小狗。

江以衎用两指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掰过来,好笑地又舔了两口,像小狗又怎样?我都可以咬你,为什么不能舔你?赵芸嫣的肤色像染了桃花汁似的迅速红润,她羞恼地推他,却被他禁锢细腰和素手,层叠帷幔掩落,灯影绰绰,冲破碾碎中那团火苗愈烧愈旺。

江以衎的视线由上而下地俯视着曲线越发柔软妖娆的纤美少女,她轻咬着唇,羽睫颤颤,粉白细腻的皮肤被他的指腹摩挲着发红。

江以衎把她抱坐到身上,吻着她白嫩的耳珠,舍不得离开她的心思越来越重。

不行,江以衎又亲了亲赵芸嫣清香的发丝,他还要给她挣功名,等事情安稳下来他再好好陪她。

夜深了,赵芸嫣在江以衎的怀中沉沉睡去。

江以衎微侧脸,在朦胧烛火光线中看着她的恬静睡颜。

少女阖着眸,眼睫纤密卷翘,白皙皮肤吹弹可破,清雅娇容带着妩媚,是和他欢好后浸染的春色。

他抚了抚她绸缎般光泽的乌发,赵芸嫣下意识地贴近他,江以衎心弦一动,眉梢眼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翌日醒来时,赵芸嫣揉了揉睡眼,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缀云和踏蓝进来服侍,江以衎把暗卫祝同留给了赵芸嫣,祝同是个话痨,什么都给赵芸嫣说。

殿下本想求陛下赐婚的,但考虑到二皇子殿下前几日因行宫走水殒命,所以殿下准备从武威回长安后再求赐婚圣旨。

赵芸嫣认真听着,祝同接着道:殿下临走前把夫人的身世呈上去了,陛下不再追究殿下和夫人,夫人想去哪儿都可以。

赵芸嫣杏瞳一亮,立刻回了小宅子一趟。

圆滚滚毛茸茸的甜甜好些天没见到她,激动得狂摇尾巴舔她的手。

淳安欢快地迎出来,芸嫣,你被放出来了!赵芸嫣点头,淳安复又流露担忧的神色,凉州地震了,芸嫣先别回去好不好?在长安待到凉州彻底平安后你再回去。

朗朗日光从棠梨树郁郁葱葱的绿叶间隙中泻出来,赵芸嫣眨着眼睫:我不回凉州,我要留在这里和五殿下在一起。

啊?淳安困惑几许,恍然道:噢,芸嫣改主意了!贺云洺拄着拐杖从隔壁赶来,他把赵芸嫣转来转去仔细打量,少女柳叶弯眉,涟水美眸,肤白胜雪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润,确如赵渭清所说在江以衎的府邸里受到很好的照顾。

但贺云洺还是忍不住问:我听渭清说芸嫣和那个五殿下订了婚书,是不是他逼你的?祝同在旁扯了扯嘴角,赵芸嫣不明白贺云洺防备江以衎的态度,她卓笑颜开,殿下没有逼我,是我自愿的。

自愿的?贺云洺纳闷地挠头,妥协道:好吧,芸嫣愿意就好。

小宅子因赵芸嫣的回来而热闹了许多,淳安就要出嫁了,赵芸嫣索性不回江以衎的府邸,就留在这里陪淳安。

江笙也从公主府跑过来玩,她低声嗫喏:当父皇的妃子一点也不好,以前我的母妃精神失常,父皇不但不让太医救她,还把母妃打入冷宫。

赵芸嫣震惊半晌,她给想起伤心事的江笙递了块粘糯晶莹的水晶糕,江笙咬了一口,父皇现在又把荣贵妃遣去守皇陵了,因为外面都在传是荣贵妃要在骊山修宫殿才引起了地动。

她停顿了下,眨着圆眼睛,不解地问道:芸嫣姐姐,父皇那么宠荣贵妃,我以为父皇是喜欢荣贵妃的,为什么对她这么狠?赵芸嫣紧抿唇瓣,她也不知道贵妃表姐怎么一下子失宠成这样。

赵府里,赵渠焦虑地来回踱步,刘夫人惶怯不止,赵姝姝更是形容憔悴。

老爷,是皇后!一定是皇后!刘夫人声音颤抖,眼眶中掉下泪来,倾倾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头,她去了那么荒凉的地方,她可怎么活啊!赵渠搡开刘夫人,他的胡子觳觫,我难道不心疼咱们的女儿吗?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赵姝姝惨白着一张脸,她异常凄惶地扑进刘夫人怀里,娘!皇后搞了姐姐,是不是马上就要搞我们了?瞎说什么!赵渠怒斥,他强作镇定,心中却畏惧难安,他仗着荣贵妃的隆宠,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收了不少别人巴结的钱财,若是真被查出来,那他们全家都完了……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荣贵妃都有皇子傍身了,怎么能说失宠就失宠?斗垮贵妃的皇后此时正在行宫为意外身亡的二皇子抹眼泪,江铄跟在后面,他满目惋惜和哀戚,母后别伤了身子,安儿最孝敬母后,他肯定不愿看见母后难过的模样。

皇后在这一瞬苍老了许多,她扶着江铄的手臂,凝泪道:母后从此只有铄儿了。

江铄垂泪,目送江安的金丝楠木灵柩被抬上马车运往皇陵。

回到东宫后,他神清气爽地叫了几个小美人到寝殿来供他左拥右抱,他所有的把柄都处理掉了,只需等着将来登基称帝,天下尽在他彀中!他微眯眼,盘算着登基后怎么安排其他皇子。

江之让性情温吞,从小和他一块长大,可以留在翰林院继续辅佐他。

江以衎虽乖戾但好用,他身上的异族血统把他像一条狗似的拴得死死的,他又是个在乎儿女情长的,到时候把他和赵芸嫣打发去封地就行。

至于江焕么,江铄阴森森地露出一口白牙,他张嘴接过侍妾喂来的冰冻西瓜,在侍妾的娇嗔声中目露凶光,江焕敢和他堂堂太子作对,就别想有好下场。

*千里之外的武威,江以衎领着将士风尘仆仆地开始救灾。

在望不见尽头的残垣断壁上,扑满灰尘的尸首接连被士卒运出,生者嚎啕大哭踉跄奔上前,泫然无助地抱着或僵硬或瘫软的逝者,许久不愿松开。

我的娘子……一个魁梧大汉跪地恸哭,你怎么就抛下我和孩子走了!我的娘子!阴白的厚云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江以衎的眸光掠过碎裂大地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哀景,他一向淡然的心头笼着灰暗,意味不明的发胀和空旷来回交替。

大汉的稚子赤足而立,她年纪太小,不懂娘亲走了是什么意思,一边用小手替爹爹擦眼泪,一边奶声奶气道:爹爹别哭了,别吵着娘亲睡觉。

她踮脚亲了亲大汉,又嘟嘴吧唧一口已逝的娘亲,江以衎垂眸,避开哭得更厉害的大汉的面容。

防雨的毡帐和赈灾的粥厂搭了起来,凉州的新都尉郑昌和武威都尉刘巍跟在江以衎身旁连连叹惋,郑大人瞄见江以衎玄色锦袍上沾染的灰尘,抬头看向年轻皇子清逸出挑的矜贵侧颜,倏然觉得他不像传言中那般冷漠狠戾。

郑大人颔首拱手道:还好殿下来得及时,要不然下官们真的无计可施!惊雷炸响,冷雨坠落,江以衎吩咐道:去把他们安顿好。

刘大人回首望向跪地不愿离开的大汉身影,招手让小吏撑着伞去安顿劝慰大汉和稚子。

夜色幽暗,在写给赵芸嫣的信中,江以衎的细杆狼毫笔在白纸上停驻许久,他想对她说的有许多,最后却只画了一朵棠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