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六章

2025-03-22 08:13:14

叶岭一下马车, 就有无数人朝她看了过来,各种眼神莫可名状,好奇的, 兴奋的, 淫.邪的, 愤恨的。

还有人悄悄跟身边人咬着耳朵, 不时朝她指指点点。

桂皮只感到头皮都发麻,哪敢让叶岭被这些人当面指手画脚,试图要上前挡住她,低声劝道:叶大夫,您上马车吧, 小的带您从后门绕进去。

不用麻烦了。

叶岭既然要出来做事,就不怕见人,当场拒绝了。

拿出口罩戴上,大步往前走了去。

围着的人见到叶岭装扮怪异走过来,眼珠子几乎都巴在了她身上, 自发让出了条道。

有那泼皮实在忍不住,在背后大着胆子喊道: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 前面脏臭得很, 快到哥哥这里来!就凭着你这癞猴子, 你也配?要说疼人, 谁能比得过老子?一旦有人开了口, 各种污言秽语七嘴八舌冒了出来。

桂皮又怕又气,浑身哆嗦着,气急了就口吃, 还是只会翻来覆去喊道: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真是找死!没人理会桂皮,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阴阳怪气的调笑声中。

叶岭始终无动于衷,稳着步伐走上前,边走边看那些排队的病人。

越看,叶岭的眉头拧得越紧,端看着这群老弱病残,衣衫褴褛臭不可闻,只看脸色与动静,的确是病人,还是不一般的病人。

叶岭走到一个看上去像是头头,不断朝她打量的差役面前停住了,问道:请问你尊姓大名?差役本来还在看热闹,一时没明白叶岭话里的意思,怔怔答道:我姓姚。

叶岭点头,说道:好,你与你的同仁们,是管着这片地区的,对吧?姚差役心里莫名有点发虚,说了声是。

叶岭不客气说道:你听着了,我要去官府告你,因为你纵容泼皮无赖聚众滋事,辱骂羞辱姑娘家。

因为你们的不作为,有可能引起疫病传染。

姚差役的脸色瞬间大变,他们向来秉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广仁堂门口的事情,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被人阴了。

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他们一清二楚,两边都惹不起,只能看着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流血死人。

再说了,姑娘家出来走动,哪怕是贵为公主格格,总免不了被多看几眼,背后议论几声。

贵人家的姑娘哪会随意出门,她倒好,长得貌美如花,那双眼睛如此闪亮,难道看不到眼前是何种情况,这是她该来的地方吗?姚差役不禁恼怒起来,姑娘说话还是要讲些道理,哪有姑娘家随意出来乱走动的,既然出来了,被人嘴上沾些便宜,这可怪不了我。

叶岭声音冷若寒冰,哪条律例不允许姑娘家出来走动了?你既然是差役,就应该很懂律法,你翻出来我看看,翻不出来,我会拿实际的行动告诉你,什么叫如何尊重女人。

你当差拿着公家俸禄,却不作为,你根本就是尸位素餐!我再提醒一遍,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还有这些病人谁弄来的?要是他们身上有会传染的病,你们撒手不管不说,还有空袖手旁观看热闹,到时候若是有事,你就是死上十遍都不足惜!姚差役顿时不敢说话了,原本看热闹的人,有那聪明的,赶紧转身就往外溜。

叶岭指着人群中的几个熟面孔,上次牛二生病,她没空搭理他们,今天又见面了。

他,还有他,别让他们跑了。

先前叫得起劲得很,给我抓住了!叶岭对着奔过来的祁宏源吩咐。

祁宏源顺着看去,马上叫来伙计去抓人。

姚差役见势不对,赶紧对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凶神恶煞吆喝着上前,帮着伙计将几人抓住捆了。

叶岭没去管几个差役,傅恒经常到广仁堂,他们还敢站干岸看戏,踢馆闹事之人来头肯定不小。

所有来医馆的病人,叶岭都会一视同仁,但绝不是眼前这种情形。

这么多病人,明显超出了广仁堂的救治能力。

周围不是没有医馆,一街之隔,还有家京城最大的济民堂医馆。

更重要的是,病人中若是有传染病,聚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一旦传染开,那真是要了命了。

叶岭对祁宏源说道:你在这里看着,一定要将百姓驱散,不许他们靠近来看热闹,我进去看看。

祁宏源忙应下,这时看到远处骑在马上的傅恒奔了来,神色一喜,长长松了口气。

傅恒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情形,眉头紧皱,跳下马,将缰绳扔给紧跟其后的千里。

几个被捆绑在一起的泼皮,见到傅恒来了,缩着脖子慌忙躲避。

傅恒冷笑几声,扬起手上的鞭子,在地上响亮挥了个鞭花,对身后跟上来的千里说道:审问清楚,然后处理了!千里忙应下,见到姚差役脸上堆满笑,要上前给傅恒见礼,伸手一挡,不客气将他推了个趔趄。

祁宏源听得脸色微变,不敢多问,上前跟傅恒说了前后发生的经过。

早上的时候铺子照常开门,接了一个从义庄附近来的病人,那人说是义庄老陈头的熟人,千里见过,让他到医馆来治病。

祁宏源看向千里,问道:病人自称姓李,可有此事?千里忙偷看了傅恒一眼,说道:我先前去义庄收敛安葬尸首时,老陈头找上来,说要请叶大夫替人看病,我不敢做叶大夫的主,随意拒绝了,便让老李头来了医馆。

说若是叶大夫有空时,就给他看看。

老李头曾去过济民堂,吃了好些药都没好,被济民堂判定了没得治了。

傅恒背着手,眼神凛冽缓缓扫过去,冷笑着说道:原来是济民堂。

我以为至少还得等上一段功夫,没曾想他们这般沉不住气,这就来了。

祁宏源欲言又止望着傅恒,见他一点都没有心虚害怕的样子,只得将那份担忧生生压了下去。

傅恒吩咐千里处理好外面,大步往里面走去。

来到后院,叶岭已经全副武装装扮好,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他眼里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快步迎上前,说道:对不住,我赶来得迟了,你没事吧?叶岭朝他挤挤眼,我没事,先前还狐假虎威威胁了下那几个差役。

真是气死人,这些混账,人命关天,他们还在那里不作为。

对了,所有人都要保护好自己,你也一样,赶紧去洗漱后换一身衣衫。

我要去忙了,徐大夫说有个被济民堂宣布不治的病人送来,我先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傅恒说好,你去忙,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置好。

叶岭哎了一声,你可别把他们赶走。

她转头扬声叫来林大夫,你带着人前去,把他们按照病情轻重缓急分好类。

你们不是有驱邪的药吗?先熬上几大锅,得把他们先洗一洗,实在是太脏,就是没病也变成有病了。

若是有上吐下泻的,一定要与其他病人分开,呕吐物与排泄物,撒上石灰后处置,一定不能弄脏了水源。

最最重要的,你们先得保护好自己!林大夫拱手应是,领着几个大夫出去了,傅恒凝视着叶岭,心里温暖蔓延。

她啊,那颗心始终一如既往的善良。

哪怕知道那些人是上门来闹事的,她依旧照着寻常病人一样,认真对待。

他比不上她。

叶岭匆匆走进了诊室,徐大夫一见她来,忙起身说道:叶大夫,他这病真是棘手得很,我已经问过,他的病症来得莫名其妙,咳得厉害,无痰,还牵扯着全身痛,呼吸滞缓。

老李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痛得冷汗直下。

叶岭认真打量着他,眉头紧皱,问道:你咳嗽多久了,以前咳过这样厉害吗,胸部受过伤吗?没有受过伤,以前生病着凉时会咳嗽几天,只熬一熬就好了。

老李头待呼吸平缓了些,紧张地望着叶岭,瑟缩着问道:贵人,我可是真没治了?叶岭说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只管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你发病多久了?最开始发病的时候,是何种情形?老李头一一答道:前后约莫就十来天左右,怎么病的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就开始咳嗽了,胸口好似有针在扎一样,痛得受不住。

起初只偶尔痛一痛,我就没管,痛的次数多了,就去大夫去看了,大夫说了一通,我笨得很,也没听懂大夫说的什么。

后来痛得更加厉害,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就去了济民堂医馆,吃了两剂药没用。

再去看时,济民堂不接了,说是我心肺坏了,只能等死,此病无救。

叶岭认真听着,检查了老李头的腹部,胸口。

她轻微按压下去,老李头呼吸马上一窒,嘴唇都开始发白,脸色紫绀。

没有影像检查,叶岭胸,肺部听诊之后,还是很难断定是哪一种病症引起的咳嗽与胸痛与呼吸困难,只能勉强采用排除法。

没有咳血,基本上能排除血胸。

没有咳血,低热,休克,白细胞计数无法检查,靠着前三种,能基本上排除急性肺栓塞。

支气管断裂,一般有胸部外伤史,老李头说以前没有受过伤。

若是支气管断裂引起的气胸,他拖不到现在。

除去其他,叶岭将老李头的病,大致锁定在闭合性气胸与肺大疱这两种病之间。

可是,若老李头是肺大疱的话,放置胸腔引流管之后,很容易造成严重的病理生理性病变。

听诊器简陋,叶岭还是听到了明显的鼓音,她思索了片刻,最后做出了判断。

我现在大致知道你哪里有问题,就是你胸腔内有气体,肺与纵膈受到了压迫,所以你会呼吸困难,咳嗽,痛,需要把你胸腔内的气体抽出来。

等抽出气之后,你就会缓和下来。

叶岭强调了胸腔膜穿刺的危险,你要不要试一试?老李头听得晕晕乎乎,不过他听懂了句,若是他身体内的气抽出来,他就有救了。

要要要!老李头病得生不如死,本能地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老泪纵横:求贵人仙姑救命啊!叶岭没空与他多说,当即吩咐徐大夫:去准备一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他推到手术室去。

徐大夫在旁边一直学着,见到叶岭随便上来问了几句,检查了几下,就把济民堂先前的判断推翻了,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

他早就看不惯济民堂那群捧高踩低,眼里只认银子的人,简直败德辱行!等到叶岭救了老李头,看他们的老脸,能往哪儿搁!叶岭去洗刷了下,进去手术室,没有局麻,她担心老李头的身体承受不住,只让老李头浅浅呼吸了几下麻药。

叶岭等到老李头似睡非睡,她拿着穿刺针,快而准的刺下去。

一股气顺着针头涌出来,叶岭飞快接上注射器,转头朝老李头看去。

老李头脸上浮起了笑,整个人松弛下来,长长喟叹:好舒服啊!徐大夫惊喜不已,还真是有气啊!叶岭失笑,她暗叫了声好险,同时既兴奋又得意。

她又判断对了一次!这时,门外一阵尖锐的哭喊声传了来:庸医害死人,庸医杀人啦!听说广仁堂里面的庸医,治病是将人开膛破肚,跟那宰杀畜生一样治病。

你还别不相信,那张财以前就是杀猪的,如今他竟然成了广仁堂的大夫。

怪不得牛二好生生的,就腿上被割伤了,却被他们在肚皮上钻了个洞,肯定伤到了脏器,这不,死得太惨喽!后面一阵吵嚷哭喊声,叶岭就听不清楚了,深深皱起了眉。

徐大夫神色大变,难以置信说道:牛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