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白山回来的第三天, 她去看了看阮煜。
房间里依旧窗帘紧闭，行李箱跟之前一样，就摊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乱糟糟的，餐桌上摆了一碗米饭和两盘菜, 但没动过的痕迹, 护工说，你爸爸一天就吃一顿，每顿还就吃几口, 长时间下去, 身体怎么受得了，好好劝劝你爸爸。
阮柠西点点头，看了一会沙发上的阮煜，叹息一声。
阮煜今年才三十七岁，但这半年的经历让他跟变了个人一样, 眼窝深陷, 眼神涣散，头发和胡子都许久没打理, 憔悴又苍老。
因为是姐弟恋, 两人相遇的时候，宋听枫就已经二十七岁了，所以在阮煜十八岁的时候就有了阮柠西。
她的爸爸一直比同龄人的爸爸要年轻许多, 一起出去玩的时候, 外人都以为是兄妹, 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见到父亲变老, 印象里, 他还是之前那个脾气温和, 说话温柔的年轻爸爸。
阮柠西走近，也坐在沙发上，沉默一会，轻声说，爸爸，如果妈妈知道你现在这个样，肯定也会心疼的，她在世的时候，你既没有对她不好，也没有什么遗憾，应该试着走出来。
电视上播放着阮煜和宋听枫一起拍的电影，音量很小，阮柠西看了会，把电视关上，爸爸，要不出去旅游吧，闻靳泽前几天带我去了冰岛，还有长白山，你也出去散散心吧。
阮煜缓缓抬眼，眼球布满红血丝，目光无神又呆滞，哑声说：柠西，出国前，我给闻靳泽的那张卡里，有两千多万，你高考完，想在哪上大学都行，到时候拿着那笔钱，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家里一共两套房子，都是你的名字。
顿了会，继续说，爸爸以后，可能不拍电影了。
阮柠西：不拍电影也没事，我现在都能自己挣钱了。
阮煜双眸黯淡无光，声音带着歉疚，柠西，爸爸也没办法了，你以后可能会觉得我这种父亲不够负责任......阮柠西：肯定不会的，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你不管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年夜饭是在闻家吃的。
那一晚，阮柠西收到了巨额压岁钱。
闻意羡和闻宴辞是从支付宝里转的，一个人88888。
闻靳泽微信转了二十万，直接拿她手机点了收款。
闻长远没给钱，而是送给她一个车钥匙。
阮柠西本来以为盒子里会是项链手链之类的小礼物，就收下了。
结果回到家打开一看，是个带翅膀logo的车钥匙，顿时惊讶道：阿斯顿马丁！哥哥，叔叔是不是送错了，这个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闻靳泽在旁边心知肚明，懒洋洋道：没送错，送给你就收着吧，那辆车先在车库里放着，等毕业了去学车，拿完驾照也不用买车了，多好。
一开始，他想送车，但又觉得自己送了小姑娘不会收。
她问：这辆车多少钱呀。
边说边从网上查了查阿斯顿马丁的价格，什么车型呀。
他把车钥匙拿过来，没多少钱，先替你保存，等毕业了再给你，别想着还回去了。
......你爸跟你说了吗，过几天打算一个人出去转转。
说了，我觉得挺好的，年前我就想让他去旅游，总算想开了。
我找个人陪着他，不用担心。
不过，阮柠西目光移向别处，我得继续住在你家了。
压着窃喜，面上平静如常。
他勾唇道，巴不得你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
她嘴角压不住了，缓缓上扬，你愿意就行。
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你要是想，住一辈子都行。
虽然知道他这句多半是玩笑话，但阮柠西还是兴奋得心跳加速了。
她怎么可能不想，她不止想在这儿住，还想睡在他房间呢，不过得慢慢来，眼下还有个高考。
-初二这天，程舒窈问她出不出来看电影，她说好啊。
阮煜早就不跟阮家的亲戚联系了，宋听枫是独生女，父母也已过世，每年过年，阮柠西都不用见七大姑八大姨，往年，有时候是在剧组一块聚餐，有时候就在家随便吃点，算不上热闹。
今年的年夜饭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年味。
年后，除了做作业就是复习，作业布置得很少，一周就能做完。
闻靳泽正在书房里工作，不好打扰，她从微信上发了条消息，【哥哥，我出去看场电影，晚饭应该不回来吃了。
】出门就被冷空气包围，他的别墅里暖气太足了。
阮柠西等车的时候，冻得忍不住把帽子戴上了。
街道上没有年前拥堵了，充斥着淡淡的寂寥，不过电影院周围比往常还要热闹。
还没从车上下来就看见程舒窈了。
她没让司机开进去，在路边停了一下。
你们怎么不去里面等呀，这多冷啊。
程舒窈和叶殊宜都冻得鼻子耳朵通红，时不时缩着脖子。
好多天没见你了嘛。
担忧的神色一眼就能看出来，阮柠西无奈地笑道，我现在没事啦，刚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就是我爸刚回来那天，把我叫过去，跟我说的时候，我确实挺崩溃的，没想到从一开始就不是去工作。
因为阮煜和宋听枫从没骗过她，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因为她年龄小就隐瞒一些事，所以不管父母说什么她都会相信，再加上两人的工作性质，就让她没有怀疑出国这件事。
程舒窈挽紧她胳膊，我感觉他们说得挺对的，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医院里有你爸爸，还有护工，你除了担心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嗯，阮柠西垂着眼说，我其实能理解，他们是为我着想，刚开始那几天，吃什么都吃不进去，刚吃完就想吐，闻靳泽还让医生来家里了，检查完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因为太伤心了，不过现在能吃得下了。
叶殊宜：我爸刚去世的时候，我也是吃不下，不过没你这么严重，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出任务之前跟我说了这次特别危险，加上他之前的经历，所以我不是很意外，阿姨肯定也希望你赶紧调整过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柠西这个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得知的，一时间心理肯定接受不了，情绪崩溃包括精神崩溃都是正常反应。
嗯。
春节档的电影大部分是喜剧片，每场几乎都爆满，什么年轻阶段的都能看见，从老到小，还有一些是一家人一起来。
跟闻靳泽出去旅游的时候，路途中也能遇到父母带着孩子的，那时候看到这种画面还会难过一阵，会想起宋听枫，心里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甚至想哭，但现在好多了，看两眼就收回了羡慕的目光。
程舒窈捧着桶爆米花：不怎么好吃。
对，不甜。
坐了没几分钟，影院的灯光暗下来，嘈杂的说话声渐渐减小。
这时候，右边的空位坐了个人。
阮柠西刚刚还纳闷呢，这一排是黄金位置，今天这一场最后一排都坐满了，右边的这个座位不可能没卖出去。
以为是有事不来了。
下意识扭过头看了眼，结果是张熟悉的面孔，祁燃……电影画面由暗变亮，后排的好几个女生也看清了少年的五官，纷纷忍不住跟同行的朋友议论。
祁燃没说话，坐下后就把视线移到了大屏幕上。
阮柠西用胳膊肘碰了碰左边的程舒窈，凑近，小声问，你叫他来的？后者一脸心虚，就帮他这一次，主要是他也挺担心你，想见见你。
阮柠西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要是说了你肯定不来了。
-影片刚开始那会阮柠西还有点紧张，害怕祁燃会说些让她为难的话，把气氛弄得尴尬，但慢慢被剧情吸引了，就没再把这事放心上。
电影一共两个多小时，两人中间都没说过一句话。
程舒窈伸了个懒腰，看了祁燃一眼，叹息道，唉，走吧，吃饭去吧。
走出电影院以后，阮柠西说：等开学了，我想跟赵老师商量商量，调个位。
可以啊，咱俩当同桌吧，我到时候跟你一块去找她，别人正好也不好调。
嗯嗯。
手机里多了两个未接来电，半个小时之前的，全都是闻靳泽。
她打回去，第一声就接通了，哥哥，我刚刚看电影的时候调静音了，没听见，什么事呀。
在哪个电影院，几点回来。
我们已经看完电影了，现在打算去吃个饭，可能得八点多吧，怎么啦。
用不用去接你。
不用啦，我已经跟司机叔叔说过了。
程舒窈：对了，你还能继续住他家吗。
能，因为我爸出去了，家里还是没人。
去哪了呀。
没说，我猜是去他跟我妈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吧，他现在的状态完全工作不了，我感觉不管去哪儿都比在家里待着要好。
-回到家的时候刚过八点，闻靳泽正在厨房里洗水果，听到开门声就把水龙头关上了，抽张纸擦了擦手，把煮好的姜枣茶端给她。
谢谢哥哥。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跟祁燃一块去看的电影？正在喝姜枣茶的阮柠西点了点头。
闻靳泽脸色沉下来，之前怎么答应哥哥的，不是说不会和男同学单独出去玩的么。
阮柠西用二声嗯嗯两声，喝完最后一口，说：不是单独，还有程舒窈和叶殊宜。
他神色缓和，不是单独就行。
虽然不想小姑娘再跟祁燃有接触，但现在都是同学，她朋友把祁燃叫上也管不了。
-开了学就只剩四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
阮柠西本来是没有多少压力的，也不怎么紧张，她的水平大概在六百上下，算不上很高，但能考进江大。
但是宋听枫离世加上阮煜精神崩溃这些事，让她不得不更重视高考了。
虽然阮煜留下的钱是不少，但总会有特殊情况，万一阮煜以后都拍不出电影了，没有收入了，那她就得养爸爸了。
以前确实没想过这些，因为阮煜还不到四十岁，最少也能再工作十年，就算阮煜灵感枯竭了，也还有宋听枫，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连续好几天，夜里凌晨两点房间的门被闻靳泽敲响，他说该睡觉了，太晚了。
她说马上就睡。
早上起床变得更加痛苦，以前最少也能睡五六个小时，连续五天睡四个小时真有点撑不住，但对于高考的焦虑也在一点点减少。
送她上学的路上，等红绿灯时，闻靳泽看着小姑娘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止不住地心疼，不用这么累，考不好也没事儿，反正哥哥能养你一辈子。
她笑着睁开眼睛，那要是考得很好呢。
他低笑了下，也养你。
阮柠西凝了他两秒，眼神和声音都很认真，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耳尖微微泛红，那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跟你说过的话，全都不反悔。
-这四个月过得很快，每天上课除了做题就是讲题，下课太困了就趴一会，不困就继续刷题，程舒窈有时候会给她讲不会的，但阮柠西觉得会耽误她时间，这个阶段，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中间还发生了件事，不过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了。
房兴克的公司被封了，房兴克和费家的好几个人都进了监狱，有个新出的节目正好在采访官员是怎么受.贿的，就在房兴克进监狱的一周后，最新播出的节目就跟这件事有关。
-真到了高考这天，阮柠西反倒不紧张了，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闻靳泽跟其他家长一样，在外面等着，她说不用在外面等着，也没什么事，去公司忙吧。
但他没走，一直在校门口站着。
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结束以后，彻底解放了。
校园里的尖叫声和欢笑声持续不断，阮柠西提前跟程舒窈和叶殊宜说好了，走的时候不等她们了，等过几天再出去玩。
抱着书包小跑着冲向校门口。
闻靳泽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比其他家长几乎高出一头，穿着件黑色T恤，单手插裤兜，姿态懒散，看到她的身影后嘴角勾着笑。
阮柠西扑进他怀中，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肩膀处蹭着，终于毕业啦。
闻靳泽揽住小姑娘的肩膀，紧紧扣在怀里，微微前倾，低声说，对啊，终于毕业了。
上一次拥抱是在冬天，两人都穿得很厚。
这一次，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心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