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火驱动玩具机关马车向前走了一阵。
外门的峰头和内门有着明显的区别, 外门的山头更像一个个的小山包，有些甚至是用人力堆积制造出来的。
外门的范围虽广，却也有限, 有些小山包上可能就要安置几百人, 这就让住宅捉襟见肘, 人数多的小山包怕也就只能住大通铺。
内门的血脉峰头占据一座大山，都快安排不下自己的血脉，鲜少向外门吸纳新弟子, 这也就导致宗门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成为外门弟子晋升内门弟子唯一的途径。
而门派大比胜出的人数, 比之外门每年新进的人数, 可谓九牛一毛, 这也导致外门的山峰居住起来越见紧促。
丹火一路走来，很少有荒凉之地，甚至黄土路上偶尔还有载人的马车或者板车擦肩而过。
除去集市上惊鸿一瞥的荒唐景象外, 丹火竟然再没有碰到一处吵嚷。
正午时分，不少地方都飘起袅袅炊烟。
外门不像内门要买一两银子一个的白面硬饼过活，大多峰头都是自行开火过日子。
山大大的筑基期的弟子还能有一个独门小院。
若是不耐烦每日做饭, 还可以出门买些食物备着。
这就催生了一些自发形成的小集市。
外门与外界往来方便，经常通行的弟子，少不得要拿些东西进外门倒卖, 总是比万物堂供给的东西要物美价廉一些。
只要不被万物堂撞破, 总能有个好销路。
丹火远远路过一个午时的集市, 还没来得及靠近，看出代步马车是个法宝的集市上的弟子, 已经远远地一哄而散, 快步消失在杂草茂密的小树林里。
丹火只能继续往前走, 在一个小山坡的坡顶，发现一队正在准备露宿的娘子们。
这些娘子里修为最高的是三个年纪最长的娘子，都在筑基期后期，看骨龄不过三十上下，都是正当盛年，行动间可见手脚上的爆发力，目光如古朴冷剑，一边利落地安置马车，一边小声和年幼的师妹们说着话。
她们一行人一共三辆马车，马匹拴在山坡上的小树林里，所有人正在给山坡上的空地撒药粉。
除了三位比较年长的娘子，其她的小娘子看起来都尚年幼。
娘子们身上穿的都是外门最普通不过的青衣款式，身上没有一点特殊的标识。
丹火好奇地停下机关马向山坡上瞭望，山坡上的小娘子有些看起来比丹火还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山上的一位小娘子被童趣的玩具机关马车勾了勾神，扯了扯身旁的娘子：师姐，是位小娘子。
被扯了一下衣袖的娘子转身，看到丹火的代步法宝，先是客气地远远抱拳致意，然后驾驭飞剑飞下山坡，收起飞剑走到丹火的面前。
这位同修也是来此地长见识的吗？怎么孤身一人前来？这也太过危险……丹火疑惑地眨眨眼，拍了拍身下的马车：不怕！我有防身的法宝。
青衣娘子失笑：也罢。
同修可要与我们一起过夜？这附近再没有比此处山坡更好的地方。
同修孤身一人，还是不要下马车的好。
丹火虽不知道是长什么见识，却已经决定长这份见识，于是抱拳行礼道：多谢这位同修。
青衣弟子重新驾驭飞剑飞回山坡，丹火也驱使着机关马慢悠悠上了山坡。
山坡上有明显马车压出来的痕迹，想是长年累月有马车通行。
待到山坡上，丹火与诸位娘子见礼，年长的娘子知道丹火孤身前来，也没有准备驱病的药粉，都劝丹火不要下马车，就在车上过夜。
同修莫要怪我们多事，染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丹火谢过众人好意，找了个没有人驻扎的位置停放了机关马车。
就在马车里看众人收拾今夜居住的地方。
这些人对丹火的代步法宝倒也不怎么意外。
机关制品在外门并不稀奇，学过炼器的弟子多少都能凑活出一个成品，值钱的永远是马车上的符文和阵法。
那是精修到一定程度才能整出来的东西。
丹火这个年纪，又是这么个童趣的马车造型，也就不难猜丹火有个待她用心的庇护者。
会亲自出面带师妹出来长见识的女修，也就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和师妹们差不多年纪的丹火。
此时，天色已然开始转暗，太阳落山前，又有两辆马车上了山坡。
同样也是年长的师姐带着师妹们出来长见识。
后面到来的娘子与众人和气道礼，也找了个地方准备停放马车。
今夜，山坡上的人聚集的意外的多。
最初来到的娘子们又拆了已经搭建好的帐篷，好在马车够大，挤挤也能够众人睡，众人便坐在自家马车的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丹火注意到，山坡上的娘子们都是穿着同样最简单的外门青衣弟子服，对于自己所属的山头讳莫如深，只是师姐师妹之间的混叫，显然这是一个颇为神秘的聚集地点，众人都出于某种心情，下意识地隐藏着自己的来历。
丹火的心里也越发好奇。
看几位年长的娘子眼底的晦涩，显然这见识并不会是叫人愉快的一种存在，也只有年纪小的小娘子们，带着一种前来寻宝的期待与快乐。
后来的娘子们又撒了一遍她们带来的药粉，不过因为现在山坡上的人多，她们的药粉也只撒在了她们所在的位置。
药粉这东西不同于别个，出门在外多些防备心也不是坏事，娘子们也就没有相互推让自家的药粉。
药粉的香气被机关马车的阵法挡在外面，不过丹火卖了百年的香料，多少也能认出点功效。
这些药粉有三类，一是防止周围有布置下的迷药，有对冲提神的效果，另一种是驱虫驱蛇的草药，最后一种却是针对一些会传染的疾病。
丹火想起，焰娘曾经拉着医女给自己详细解释过的一些东西，心中已经有了几分预感。
入夜了，然而山顶并没有升起篝火。
小娘子们都在自己的马车里摸黑吃了一顿简单的白饼夹咸菜丝，几位年长的娘子们则是明显都没有什么胃口。
明月升空，月光洒落大地。
山顶上便是年纪最小的小娘子也已经纳气入道，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也能看清楚山下野草上的一滴夜露。
夜深露重，远处有男子拉着板车，车轮压过草丛，车上拉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年轻娘子，往山下不远处的一个大院子里去。
从这一刻开始，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大院子外很快就蹲了好几个拉着板车来的男子，几个男子都一脸苦大仇深地蹲在墙角，狠狠抽着手里的旱烟。
烟雾在夜色中模糊了这些人的表情。
山坡不高，距离山下也不远，山上的马车里没有人说话，模模糊糊可以听到山下的动静。
这些年幼的小娘子们显然都见多识广，很快根据大院子里创造生命的声音明白了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小娘子们兴致缺缺，她们都已经快看厌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长见识的，难道还能比花菜更可怕？丹火坐在马车里向下细看。
大院子里招待的客人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富裕。
有些身上的布料和外面人的布料差不多的质地。
院子里有几个中人维持秩序，人来人往倒也忙而不乱。
已经有小娘子坐在车厢顶上开始打起了呵欠。
她们被带着长过太多见识。
这些小娘子最初还会义愤填膺。
后来知道要帮对方，就要养对方身后的一大家子后，这些小娘子就彻底蔫了。
她们连自己都养不好，难道还要再慷师姐之慨，让师姐再白白养一大家子陌生人。
当然，若是对方想跑，这些小娘子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大院子外面的板车和男子越来越多，有的男子凑在一起说话，没有见识过的小娘子们才惊讶瞪大眼睛。
这板车上的娘子和推板车的汉子竟然都是夫妇！山顶上的人吹着冷风听了大半夜的家长里短和创造生命的声音。
大院子外的板车，随着天色将明尽数散尽。
一个依旧没有缓过神来的小娘子在睡着前，揪着师姐的衣袖小声问：师姐？他们说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全靠这些媳妇换回来的银钱过活。
那他们为什么还有旱烟抽？烟丝不是比饼子贵！？青衣弟子给师妹盖上披风，轻声回答：师姐也不明白啊。
小娘子带着满腔的不解和愤怒沉入梦乡。
第二日，小娘子们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一个个都神情怏怏。
她们知道门内找个活计不容易，连师姐们都经常要去挖矿才能维持生计。
可是把自个媳妇送进大院子里赚钱养活全家。
这个发现依旧是让小娘子们震惊不已。
丹火也觉得震撼极了，也特别想拉着这些青衣师姐问，她们为什么不跑？然而不管她们问什么，这些师姐的答案都是：师姐也不知道啊。
师妹不若自己想想？小娘子们凑在一起讨论这些娘子的出路。
越讨论越沮丧。
娘子们还要在山顶再呆上几天，丹火也没有离开。
菜花可不会从山下就能传染到山上。
这些娘子们每日都在按时撒药，显然还有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丹火准备留下来多看几天，等这些娘子们离开的时候，丹火才会离开。
小娘子们沮丧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提前睡了一觉，希望夜里能撑更久。
昨夜里虽然所有的小娘子都想睁眼撑到最后，可大部分都抵不过睡意，半夜靠着马车就已经睡熟。
今夜，年长的娘子们依旧如常，小娘子们都准备自己解决自己心头的疑问。
然而人心复杂。
她们吹了一夜冷风，脑海里只塞进了更多的疑惑不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