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9 章

2025-03-22 08:13:45

大榕树的徐家本家这一代的只有一个小郎君和一个小娘子, 一家子的夫人老夫人们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太过着急。

徐家虽然几代单传,不也一代代病歪歪把香火传下来了。

徐家这偌大的家业, 只要再给小郎君娶几房好生养的妻妾, 一样能把家业传下去。

再加上旁支年轻一代的子弟扶持。

总能熬出个健康的小郎君振兴徐家家业。

徐家旁支里也不是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只是徐家密地的传承邪乎的很,只要不是本家的血脉,不管怎么折腾都得不到传承的功法和力量。

本家小娘子的孩子倒是能让密地传承有所反应, 奈何这获得传承的秘法只有本家小郎君和老太太们才知道。

徐家旁支若想保住修真世家的位子, 就不能让传承落入别家手里。

本家和旁支倒是一年比一年联系紧密。

家家都想独吞重宝, 家家不想重宝便宜了旁人, 不管私下里使了多少手段, 大榕城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这一代的小郎君气血未足就迫不及待为家族开枝散叶,血气益亏一命呜呼。

仅余的小娘子面上刚强,夜里盖着锦被偷偷哭泣。

小娘子是老夫人们现在唯一的指望, 在家中却时常能听到仆妇闲话,说是小娘子太过命硬克没了小郎君,嫡亲的兄长就这么没了竟不见哀戚, 可见平日里和小郎君亲厚都是假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是怎样歹毒的心肠。

天亮后,小娘子摸一摸眼泪, 出了锦被又是个要强又稳重的小娘子。

小娘子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自怜, 她既要给受不了打击缠绵病榻的老夫人们服侍汤药, 又给尚未及冠就早早夭折的兄长主持丧礼,又要拘着兄长的妻妾们看看能不能等到一个遗腹子, 更要抽出些时间应付刚刚招赘入府的郎君。

小郎君没了的那个晚上, 掌家的老夫人就拍板决定, 给小娘子连夜招赘了一个郎君。

这些不同辈分的夫人们这一刻都没有提自己的娘家,更没有提徐家旁支,默契地为小娘子择了一个与大榕城的世家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年轻夫子。

这夫子原本是徐家请到府上教授小郎君念书的,也是好人家的落魄子弟因为时疫只剩下孤身一人,长得一表人才又温文尔雅,教授小郎君一向细致耐心,在徐府上住了七年也从不见窥探内眷,眼见着是个端方君子。

这一家子的女眷需要招赘个男人来给小娘子,时间紧迫下这位在徐府被观察过多年的夫子无疑是最佳选择。

夫子是个正人君子怎么能趁人之危,自然是严词拒绝。

然而壮仆妇围了客院,老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夫子也只能勉强点头。

于是徐府这一夜看紧了门户,一边是众人哀哀戚戚给小郎君收敛,一边是小娘子和夫子一夜之间交换完三书六礼,拜堂后开了宗祠,让夫子正式入赘了徐家。

第二日,红白喜事的帖子是一起送到姻亲家的。

丧事上吵成一锅粥,姻亲间从动口发展成动手。

即便丧事上见了红,几家姻亲还是留了话给本家的老夫人们,招赘可以,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要不要趁着热孝让小娘子圆房,本家的老夫人们也是争执不定。

反对的最激烈的是小郎君的生母小娘子的嫡母,直言如果小娘子不顾兄长尸骨未寒就与人圆房,就要撞死在儿子的棺木上让她的娘家来评评理。

掌家的老夫人可以不管这孙媳妇是不是真的要撞棺,却是要谨防这门亲家趁此机会打上门来生吞了这一家老小,于是小娘子和夫子虽然三媒六聘却又暂时分院居住。

有夫妇的名分在,夫子虽然端方却也会体贴人,又仗义执言出面为小娘子和徐家旁支说和,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竟然也风雨飘摇地把这徐家支撑了下去。

因娘说到这里却不再继续说,反而讲起了她的朋友。

丹火虽然有些疑惑上一个故事好似完结了,却又好似没完结,但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因娘说她恰巧有位朋友出生在大榕城几十里外的小榕城,家祖在徐家旁支里说话也颇有些份量。

从小就听过不少徐家本家的事情。

这位小娘子恰巧也叫做茵娘,不过是草字头的茵,同音不同字。

茵娘出自徐家旁支的掌事的一脉,母亲也是出自大榕城的修真世家。

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便是舅家也对其十分疼爱。

何况毕竟是出自修真世家,耳濡目染也偷偷学得些拳脚,骑射功夫更是能压同在家学里的堂兄弟。

若是有什么烦恼,也只是亲娘总是在耳根旁叨叨,亲爹在外学艺时常要出门不着家。

这一年本家诞下的麟儿到了正经的三岁要聘启蒙先生的时候。

府中掌事的老夫人们都亲自提前去了徐家帮着张罗。

茵娘的亲娘想着自己只有这么个女儿,自家女儿只比本家的小娘子莞娘小个两岁,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家族里却没有人上心,好的都要先给莞娘挑拣,剩下的是不是也给自己的女儿挑挑。

私心里想借着这个机会偷偷在本家的宴席上和自己的娘家人碰个头,好给女儿择个好郎君。

何况大榕城和小榕城的距离也不算远,官道上也一向安全。

爱女心切下,徐夫人使佣人备了马车,和府里说要回娘家,实则带上茵娘和贺礼,准备亲自到本家道贺再不经意间和娘家搭个话。

徐夫人做了一辈子恪谨守礼的大家闺秀,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这次欺瞒府中私自去大榕城,阖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

等马车到了大榕城,徐夫人要家中让她们先去本家送落下的贺礼,下人虽有嘀咕却也没有怀疑。

马车路过徐家正门时,门口正在热闹送客。

徐夫人不顾礼仪紧紧扒着马车的窗户,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三书六礼正正经经拜过高堂的郎君,怎么会成为本家的赘婿!?世情怎么可以如此荒诞!可世情就是这么荒诞!徐夫人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坍塌。

曾经学过的礼义廉耻在她的肠胃里搅动翻腾,让她忍不住当场就吐了出来。

茵娘抱着母亲害怕地啜泣。

马车里的动静和味道让徐府的下人立马反应过不对。

他们甚至不知道徐夫人此次出行是自作主张,只以为是今日不够凑巧,自家公子竟然这时候出现在大门口寒暄送客。

哪怕这不是个贵客呢!这事还能有糊过去的余地。

此刻当然还是贵客比较重要。

夫子的心腹小厮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马车被悄悄押送到茵娘的舅家。

这让徐夫人越发崩溃。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茵娘害怕的抱紧自己的母亲,她只是无助的哭泣,看着自己的母亲向着舅舅嘶吼。

舅舅舅妈的眼神中只有不耐。

茵娘被仆妇捂着耳朵扯了下去,她甚至没能留下来听。

母女俩被留在舅家养病,徐夫人缠绵病榻很快病逝。

茵娘从那一天起就吓呆了一样呆呆愣愣。

从荣宠有加到剩菜残羹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但至少,呆呆愣愣的茵娘活了下来。

徐家旁支和茵娘的舅家十分得意,因为他们很快就能把徐家这块肥肉吞下。

虽然茵娘是个小娘子,但只要想,他们随时可以再联姻做亲家。

茵娘也可以随便配个家里的小子。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然而好梦易碎。

徐家本家麟儿的三岁生辰还没到,孩子就已然夭折。

徐家本家的诅咒似乎仍未消散,莞娘的身子骨健壮到可以弯弓射鹰,这麟儿却是从能喝水就没断了汤药。

宴会还没开始,徐家本宅又挂上了一色的白。

大榕城的人家都趁乱动了起来。

呆呆愣愣的茵娘趁乱爬狗洞逃出了舅家。

茵娘从小就不是什么听话乖巧懂事的孩子,什么上树掏鸟窝打马追兔子都没少干,得宠时也没少在舅家上房揭瓦,狗洞的位置说不定比舅舅舅妈还清楚。

徐家本家茵娘也跟着亲娘去过几次,还和本家的小娘子一起吃过点心比划过拳脚。

就是没有在那里见过亲爹。

如今想来什么前院后院男女防卫森严,说不定也是另有讲究。

那一日,茵娘也看得分明听得分明,亲娘崩溃的太早,茵娘却在继续看继续听。

两家的家丁全力悄悄搜捕茵娘,茵娘却趁乱爬上了莞娘的马车,将一切和盘托出。

茵娘知道这是在冒险,若是莞娘不信,她会失去最后的活路。

可她亲娘被瞒得如此之苦,或许另一个娘子也是如此呢。

所以她来了。

有太多的东西经不起细想,莞娘没说信不信,却亲手了结了想给家中通风报信的家丁,亲自驾着自己的马车把茵娘送出了大榕城。

不仅解了自己马车上的马,还褪下全身的首饰给茵娘做盘缠,剩下的车厢直接摔下了悬崖,只带着一二心腹装作遭遇意外马车坠崖,步行回了大榕城。

莞娘在麟儿出生之前都是被当做下一代的招赘主家娘子培养,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

没有人知道,徐家麟儿没了之后,她只去了密地一次,就习得了密地里传承的功法。

莞娘在这一刻无比感激与她的幸运和勤勉。

至少,莞娘比她的娘亲她的姐妹都多了一条可以选择的路。

一条自己心甘情愿愿意走的路。

徐家一场精心准备的招赘花宴,遍邀大榕城的青年才俊和当家主事。

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莞娘让大榕城所有的大世家都挂了白。

这一场长达十数年的骗局,没有人可以无辜。

觊觎别人的家产,总要付出些代价。

莞娘带着徐家的家族传承,在徐家密地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