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沙漠里只有春季才能看到的倾盆大雨。
雨滴打在竹屋屋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丹火从睡梦中被吵醒, 起身坐在窗前透过雨幕看外面的动静。
豆大的雨珠快速坠落连成雨线,雨幕让三步外的景象一千模糊。
地上的雨水一开始还会迅速渗入黄沙,然而因为雨势过大, 很快沙地上就出现了积水。
积水汇聚成小河。
因为沙地里高低起伏不定, 积水横七竖八地肆意流淌。
初春的雨水还带着冰冷的寒意, 丹火看不见的地方,两道墙里女沙匪的营地里,马和骆驼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低头在地上聚集起的水流中喝水。
女沙匪们并没有过于慌乱, 冬春之际的第一场雨总是格外的声势浩大。
这样特殊的一场降雨像是在告知沙漠上的一切生灵春季的到来。
积水会淹没淹没, 将冬眠的生灵强制从沙里唤醒。
往年的这个时候, 这个营地里的大部分人都会顶着冷雨到处寻找那些好不容易才冒头的猎物。
某些比较特殊的年份, 长时间的暴雨还能在沙漠里下出无数个临时的小湖泊。
沙漠里的动物都会趁着这个难得的好时候抓紧时间繁衍。
这是个难得的可以尽情吃饱的季节。
女沙匪们也不是不知道繁衍的季节里不该大肆捕猎, 可惜除了这个时候,沙漠里很少出现动物的踪迹。
当然狼群除外。
沙漠里的狼群狡猾又凶狠,若不是这个营地里人和牲畜的数量足够多, 早就已经被狼群夜袭。
暴雨中女沙匪们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尽力安抚营地里的马和骆驼,拿出各种器皿给老弱遮雨。
营地里的人如今只希望暴雨能尽早停歇, 刚建好的围墙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
丹火这是第一次听到女沙匪的营地里出现如此多孩童的哭泣声。
这种时候丹火才想起营地里其实有很多不满一岁的孩子。
也不知道平日里这些孩童哭泣的时候是被抱去了哪里。
默娘带着几个娘子淌水摸到竹林外,想交换一些蓑衣和草帽。
奈何这种东西丹火是真的一件也没有。
不过丹火从储物法宝里找了一些份量比较轻的木桌扔了出去。
躲在桌子底下大概也能遮雨?默娘从善如流地一人拖了两张木桌子回去。
这种时候,头顶上有点什么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纵然女沙匪们小声求遍各路神仙, 大雨也依旧磅礴而下, 从夜里下到第二天的白天, 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好在不管是竹林还是临时的营地都不处在最低洼的地带,不至于被积水淹没。
地上的水流夹杂着浑浊的黄沙向低洼地带汇聚。
大雨下了一夜一天。
连丹火都无心修炼。
不管是女沙匪还是丹火都没有看到, 在距离竹林和女沙匪营地一里地的地方, 有个格外低洼的沙坑, 积水已经汇聚出一个大概有一亩地大小的浅浅湖泊。
暴雨再次持续一夜,夜深后雨势有减缓的迹象,又到了下一个黎明,天上的乌云不再遮天蔽日,阳光挣扎着后厚重的黑云里透出斑驳又微弱的光。
竹林里的细竹一开始一直在疯狂吸收地上的积水。
细竹喝饱不再吸水之后,丹火干脆就坐在竹屋门口,拿着自己还没有卖出的储物袋,在屋外的地上收取地上积蓄的雨水。
其它位置的雨水都像河流一样流淌,只有丹火所处的竹林,沙地上的积水不时被储物袋吸收的一干二净,又很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更多。
一场雨直接让丹火把剩余的储物袋都装满水。
就在雨势减小,所有人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
突然就有汹涌的水流携带着浑浊的泥沙以摧枯拉朽的力量一路向前突飞猛进。
流水穿过的地方推动着无尽的黄沙一路向前滚动。
黄沙之上的所有积水都不及其强悍。
这条来势汹涌的泥沙水龙一路顺着低谷地带蜿蜒推进,很快划过竹林的一侧继续向前。
汹涌的水势挖走了流淌过的地方的表层的黄沙,凹陷出一条天然的河道。
黄沙之上的积水都在向着被汹涌水势冲开的河道汇聚。
营地里的女沙匪们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呼,若是水流经过的是她们的营地,这石墙在这样摧枯拉朽的力量面上根本不堪一击,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幸好她们选择的地方不在水龙的毕竟之地。
水龙过后,大雨终于停歇。
女沙匪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蹚出营地,查看周围,很快发现一里地外的湖泊,在浅浅的湖泊和水龙冲开的河道之间挖了一条小水沟联通两者。
河道里湍急的流水分出一股涓涓细流不断给地势低洼的湖泊补水。
这场雨暂时解决了女沙匪们的饮水问题。
女沙匪的营地和河道各自占据竹林的两侧,大雨形成的湖泊就在女沙匪营地的下方。
有了这些雨水,至少骆驼可以一次喝饱管饱一个月。
留在营地的女沙匪们把埋入地下的东西再挖出来。
如今附近的沙地都已经被淹成沼泽,珍贵的物资留在地下很容易被雨水泡透腐烂。
大型的水缸又被艰难地拽上地面。
女沙匪们从附近淘出更多泥沙填补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营地,然后将艰难挖出的水缸半埋在营地里。
这样多少可以更好地抵御狂风。
黄沙城里买来的树和冬季随手带回来的野草都在这场大雨里喝饱了水焕发出翠绿的生机。
娘子们取出自己积攒了一个冬季的各种粮食的种子,埋进湖泊和河道的两边。
虽然这些种子可能大部分都无法发芽,可只要种下去便总是一份希望。
沙漠里已经再次入夜。
刚刚被暴雨洗礼过的沙漠夜晚阴冷又潮湿。
这样的天气太容易带来一场伤寒。
女沙匪们不得不开启了一缸密封的木炭,艰难地用干木炭和湿木柴升起几堆篝火。
潮湿的木柴因为被雨水泡透而格外难以燃烧,烧出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大灾之后常有时疫,医女们挨个嘱咐营地里的人不能直接喝外面的水,这水一路流过来还不知道泡过什么东西。
就连牲畜饮用的水都需要煮沸之后再放凉喂食。
女沙匪营地里现在并不缺木柴,最多是这些木柴湿漉漉地比较难烧。
众人都把医女的话听进心里。
从湖泊中取水用铁锅煮沸。
营地里因为潮湿分散开足足升了十几堆篝火。
这些篝火既能让众人都吃一口热乎的晚饭,也能尽快烘干营地里的沙地,以防牲畜们染病。
这么多的牲畜圈在一起,若是成片的染病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篝火燃烧了一整个晚上,黑烟也持续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依旧幸运地没有起风。
一队娘子们结队离开营地,她们要去查看这条突然出现的河流的源头。
沙漠没两日就彻底退去积水,只有水龙冲刷出的河道和浅浅的湖泊依旧存在。
得益于有河流不停为湖泊注入新水,湖泊的水位虽然比最初的又浅了一些,却始终没有消失。
水龙冲出的河道现在成了一个二十多尺宽的湍急河流,水势每一天都在减缓一点。
如今河流的水流足以把一个成年人冲走,所以女沙匪们至今还未敢下水试探深浅。
不过经常会有人到河岸旁查探,就目前而言还未有人在河里发现鱼的踪迹。
因为不知道河道的源头,不清楚是否有水龙突然滚过,如今营地里大多是在小湖泊中取水。
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营地里给树木和野草浇灌十分方便。
营地里甚至暂时放弃了在第一道围墙里搭建大型的瞭望楼。
娘子们把清空的大水缸整个埋进沙地,缸口和沙地齐平,然后在缸里填满沙子,再在表层洒上一点从沙漠外带回的黄土。
她们要把第一道围墙里的圆地都埋进水缸,然后把这里面开垦成农田。
精心地埋入小麦和玉米的种子,营地里的幼童每日都用水囊在这块土地上小心浇灌。
女沙匪们千辛万苦打造的两道石墙成功熬过了春季的第一场暴雨,在雨水彻底消退后,围墙没有出现任何损毁。
围墙外的小树因为雨水的滋养很快抽出新枝和嫩芽。
几天后,出门探查河道的娘子们平安返回营地并带回一个好消息。
这条河道分叉于沙漠外水源最充沛的那座高山。
冬雪融化再加上暴雨催化,默娘她们开得那条水渠起了大作用,从山上涌下的激流顺着默娘她们开垦出来的路线一路冲刷过这里。
这条支流在两日路程外的地方冲出了一个大湖泊,就是不知道到了夏天会不会断流。
这队娘子们还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那就是天坑再次被水淹没,短期内她们依旧没法摸玉石。
营地里的娘子们显然已经非常满意,事情发现的方向已经比她们预期中的要好无数倍。
女沙匪们原本只打算挖出一条浅水渠,甚至已经做好了今年会失败的打算。
她们原本是打算每年都拓深一遍水渠,总有能功成的一天。
谁曾想暴雨直接为她们冲出一条新的支流。
这样直接省了她们几年的功夫。
今后只要在支流断流的季节里继续拓深河道清理淤积的黄沙就足够。
哪怕这条支流只能在冬季流淌,也让她们能种植野草饲养牲畜。
营地里烧热水时燃烧的木柴依旧还没有干透,滚滚浓烟在白日的沙漠里格外醒目。
远处一支商队里的人时不时将手挡在眼睛上方眺望,循着黑烟的方向而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