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知盯着他, 动了动唇：……不能。
裴池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又慢悠悠地移开，两根手指撑在圆盘玻璃面上, 转动了几下。
顾遥知回过头, 轻咳了声, 解释道：学长, 我感冒嗓子不太舒服，今天辣的菜就不吃了。
而后她视线一挪, 落在圆桌上。
出于自觉般地伸出手，去夹停在她面前的那道颜色极为素淡的青菜。
模样自然又莫名显得乖顺。
裴池则夹了青菜旁边的一道菜。
没再多言。
两人之间短暂的互动, 像是将餐桌上之前那股不明的气氛打破, 顿时间有种心照不宣的明朗。
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的周文凯，此刻面色也略微一滞，不过只一瞬，他又恢复一副温柔款款的模样, 仿若无事发生。
唐楠咬着筷子, 偷偷抿唇笑了下，很快又扯了个别的话题。
她的男朋友陈潇八卦的心跟她有的一比，这期间歪头凑近, 小声问了句：你这个男同学跟你闺蜜两人……唐楠啜了一口男朋友的红酒，舔了舔唇, 低声回答：爱过。
陈潇：余情未了？唐楠抿着嘴唇，微微张开, 又闭上。
半响也没说出些什么来。
餐过半旬，陈潇在外地的妈妈打来通电话, 他出去接听, 唐楠也随即跟了出去, 和未来的婆婆聊天。
顾遥知因为感冒不是很有胃口，吃几口就觉得饱了。
她放下筷子，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包间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安静了一会儿。
周文凯轻笑着开口：真羡慕你跟唐楠，高中就跟遥知认识了，遥知她以前，也是这种性格的吗？裴池侧头。
从吃饭到现在，他第一次抬眼看周文凯，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哪种性格？周文凯弯着眉眼，手里的酒杯晃了晃：总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别人对她的好也全部照单全收，惹人多想，过后又保持距离，让别人最后才发现，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裴池撂下酒杯，往后一靠，唇角的笑容显得浅：你自作多情过啊？大学那会儿，犯过蠢。
周文凯喝了口酒，感慨地说，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没表白，不然被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话音落下，周文凯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裴池，观察他的反应。
裴池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闲扯了下唇，继续啊。
他嗤笑一声，你就说这么几句，怎么劝退我？周文凯笑了下：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劝退……不是的话，裴池打断他，语气凉凉：你搁我这儿卖什么惨？……周文凯脸上的笑容发僵，像是没预料到男人的直接。
追不到就说追不到，用这点儿破伎俩，有意思吗？裴池撩起薄薄的眼皮，一双眼漆黑不见底，透着冷意，直视周文凯：还有，你一个男的，在背后这么污蔑一个姑娘……他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太没品了点儿？外面，顾遥知回来，推门时，听见裴池冰冷的声音，脚步忽地停下。
推门的动作也顿住。
包间里，周文凯被直白地撕下面具，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听见后面这句，脸色已经快维持不住。
裴池冷着脸收起视线，胳膊搭在桌沿，手指擒起酒杯。
没再给周文凯半个眼神。
顾遥知站在门外没动，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她只听见了后面那一句话，也猜测不出两人之前说了什么。
不过，裴池跟周文凯是第一次见，能引起两人对话的也只有她了。
听裴池的语气。
似乎是聊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
她垂着眼，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
等了一会儿，她推门进去，没多久唐楠跟男朋友打完电话也回到包间。
餐桌上的气氛跟之前一样，一切如常。
周文凯还会跟她讲话，只是不再有暧昧的言行。
裴池也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依旧自顾自地玩手机。
吃完饭，唐楠跟陈潇去结账，其他几人去餐厅门口等。
从门口出来，周文凯说一会儿还有事，便先走了。
夜里的喷水池中亮起一道道白色光柱，顾遥知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的侧脸逆着光，表情淡漠，让她想起之前在餐厅里他说的那句话。
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正犹豫着，裴池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听电话里讲了一会儿，眉头很轻地皱了下，之后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看见他的模样，顾遥知刚刚的念头退去。
主动说：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裴池手机揣回兜里，低头看她。
垂而长的睫毛在眼脸下投落一小片淡淡的暗影，目光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嗯，那跟你朋友说一声。
顾遥知点头：好。
等人走了，她转过身，视线落在喷水池涓涓流淌的水流上，有些心不在焉。
唐楠跟男朋友从餐厅出来，三人打了车回去，把她们送到家，陈潇又回了公司宿舍。
进到屋里，唐楠趿拉着拖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顾遥知走过去，坐在旁边，笑问：怎么了？顾顾，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太矫情了呀。
唐楠扯过一个抱枕抱着，叹了口气：今晚陈潇的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结婚的事，她妈妈很满意我，想让我们尽快结婚，可是我男朋友他工作正是上升期，我们俩是打算等他工作稳定了再结婚的。
顾遥知听着，轻声问：然后呢？然后，陈潇就跟他妈妈说了情况，其实我俩都已经商量好了的，唐楠抿抿唇，犹疑地说：我就是感觉吧，我男朋友他好像对结婚……没有显得那么着急。
哎呀，我今年才二十四，也不是非要急着结婚，可我就是觉得这是态度的问题，唐楠眨了眨眼，顾顾，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能明白。
顾遥知笑了笑：你就是太喜欢你男朋友了，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你说的没错。
唐楠点点头，忽然感慨：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说，女生在爱情里要选择喜欢自己多一点的人。
可是没办法啊！唐楠拍了下抱枕，语气无奈又坚定：当一个你喜欢的人出现，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眼睛里就全是他了啊！闻言，顾遥知目光微顿。
短暂地沉默了下。
她轻笑道：我跟陈潇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他也很喜欢你。
唐楠看她，真的么？顾遥知点头：不然，今天的见面，他何必选一家那么贵的餐厅？也是。
唐楠脸色如阴转晴般笑嘻嘻，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今天结账的时候，那家餐厅的经理说跟裴池认识，最后给我们打了对折，我没有裴池的联系方式，你帮我谢谢他呗。
听见这话，顾遥知应了声。
回到房间，她点开微信，手指在聊天框打字。
「刚才那顿饭，你餐厅的朋友帮忙打了折，唐楠让我帮她跟你说一声谢谢。
」对方没立刻回复。
等了会儿，想起晚上还没吃感冒药，她放下手机，去到客厅里冲了一杯冲剂，经过厨房，又从冰箱里拿了几颗草莓，洗好一起带进房间里。
挨着床边在地毯上坐下来，把药喝完。
这时腿边的手机响了声，顾遥知放下杯子，拿起起来看了眼。
裴池：「客气。
」顾遥知盯着那两个字。
很正常的回复，她却因之前在餐厅的事，不由得多想。
裴池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好，但不会随便对别人说那样的话，也不会轻易指责人。
她虽不清楚情况，但却觉得一定不是裴池的问题。
顾遥知心里叹了口气。
出门吃饭弄得不愉快，最后还搭了个人情，那顿饭打对折算下来，也不算小数目。
估计他今晚的心情应该不怎么样。
她莫名又想起裴池离开餐厅之前，站在喷水池旁，看她时的样子。
眉眼干净好看，瞳孔漆黑如墨，看不出在想什么，又像是有话要说。
现在想来，可能是想讽刺她交的朋友不怎么样，让他吃顿饭都吃不好。
又或者是想表达一下，今天后悔跟她一起吃了饭。
但最后却忍了忍，给她留了个面子。
便没开口。
顾遥知指腹落在打字框里，想发点什么，又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
半响，她撂下手机。
时间不早了，感觉有点疲倦，想去浴室洗个澡之后早点休息。
刚要起来，手碰到了搁在一边地毯上的玻璃碗。
视线一低，才发现草莓忘了吃。
不过嘴里的药味已经淡了，也不想吃了。
……接下来的一周，顾遥知去画室，偶尔还会收到裴池邮寄到别墅来的快递，收到时，她都会在微信里跟他说一声。
而他每次也会敷衍地回复一个嗯字。
因为最近没事情需要出门，也不会经过裴池公司附近，顾遥知也便没主动说给他送过去。
想着，可能哪一天他会让人过来取。
结果半个月过去，那些快递还堆在客厅里。
她买东西一般是需要用才想起来买。
不过每个人的习惯不同，那些快递里估计都是一些不急着用的东西，也没理会。
最近几日，顾遥知创作的情绪不是很好，有一天整个下午完全处在没有灵感的状态。
她干脆放下画笔，休息了会儿。
傍晚过后，太阳下山，天色渐渐变得昏青，到了晚上，从头顶的天窗能看见外面的夜空，满天的星辰映入眼帘，荧荧璀璨。
她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美的景象。
仰头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她眸光微动，随即又回到画板前，轻抚纸张。
选好颜料后，毫无滞碍地落笔，细细地勾画，没开灯的画室里被一层暗色覆盖，只有微弱的路灯光线从外面透进来，四周静谧无声。
顾遥知眉眼舒展，模样认真。
仿若此刻，她的一切都在这面画板上。
灵感一来，不知不觉间就画到了深夜。
这幅画还没完成，可时间已经很晚了，顾遥知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点地铁已经停运，她只能走到地铁附近再打车回去。
从画室出来经过客厅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顾遥知忽然冒出个想法，而后从兜里掏起手机，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裴池还会不会看见消息。
她犹疑下点了发送：「我今天画的忘了时间，可不可以在画室这住一晚？」又补了句：「只借用个沙发。
」消息发过去后，她去沙发那边坐下等了会儿。
平时裴池回她消息虽然敷衍，内容只寥寥几个字，但不会隔太久。
顾遥知看着已经发出去二十分钟的消息，可能是太晚了，他已经休息没看见。
又或者是，想拒绝。
所以干脆不回复。
她抿抿唇，伸手揉了揉发紧的脖子，靠在沙发上，想着再等十分钟。
画到这么晚，身体一放松下来便感觉到疲倦，客厅里光线昏暗又安静，她握着手机，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门口传来的一道开门声惊醒。
顾遥知起身，下意识往玄关的方向看，视线落去的瞬间，屋子里的灯被人打开，白亮的灯光让她眯了下眼。
而后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
裴池穿着一件黑色夹克，低眸在换鞋，手边还放着个行李箱，看样子像是出差刚回来。
他抬起眼后，看见了站在客厅里的顾遥知，怔了一秒，意外的语气：没走？听见这话，顾遥知下意识扫了眼手机。
里面仍然没有收到微信消息的提示。
她抬起头，抿了抿唇角。
轻声道：这就要走了。
而后拿上搁在一旁的包，从客厅里出来，视线再次落到门口那个行李箱，她也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打算今晚过来住的。
所以，她如果也住在这儿，孤男寡女的，确实有点不妥。
她走到裴池身前，刚要道别，他却忽地开口，语气略显不耐：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顾遥知看向他，正琢磨着他这脾气的来源，就听他又说：我没开车来，没法送你。
闻言，顾遥知微笑道：不用，我打车走就行。
话音落下，她抬脚就要越过他，眼前的人却倏然挪了一步，双手插兜，挡住她。
顾遥知没预料到，鼻尖差一点撞上男人的胸膛，离的近时，嗅到了他身上冷然的气息，此时还掺杂了一点旅途风尘的味道。
她后退一步，抬起眼，对上裴池正落下来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意味不明，接着他薄唇动了动：今晚就住这儿吧。
说完这话，裴池抬脚往客厅里走，外套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里面穿着件黑色单衣，低头时额发遮住稍许眉眼，模样看起来透着几分惫懒。
顾遥知没想到裴池会让她留下来，反应慢了半拍地问：……方便吗？闻言，他掀起眼皮看她，语气里透着玩味：又不会发生什么，怎么不方便？……那打扰了。
顾遥知也抬脚往回走，视线扫了一眼客厅的沙发。
这个沙发比画室的要大一点，既然他不介意，那她今晚打算睡这里。
她把手里的包放下，看了眼去到流理台那边的男人，而后自顾自往画室的方向去。
裴池站在冰箱前，拿着瓶冰水喝，在她经过时，拿眼角瞥她一眼。
没多会儿，顾遥知怀里抱着条毯子回到客厅，又从沙发上扯过一个抱枕当枕头，瞧见她的举动，裴池淡声问：干什么？顾遥知抬头，眼眸在灯光下漂亮得像玻璃珠，乌眸红唇，因为困倦整个人又有点呆呆的，模样带了股娇憨。
睡觉。
她说。
裴池看了她几秒，漆黑的眼里晦暗不明，沉默须臾，他喉结滑动了下，撂下水瓶，我这儿还不至于连一间客房都没有。
说话间，他绕出流理台，扔下一句：跟我来。
顾遥知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现在已经是夜里，最多就睡几个小时，她不想这么麻烦他。
但见他的态度如此，她便也没多说，依言跟了上去。
裴池把她领到二楼的走廊，脚步停下，抬了抬下巴，最里面那间。
又补充：房间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自己找。
顾遥知客气地点头：好，谢谢。
而后往里面走。
想起应该跟他说声晚安的，她又回过头。
裴池还站在原地没动，手插兜倚着墙边，眉眼比之前稍稍舒展，此时视线也正落在她身上。
见她停下来，眉头几不可查地抬了抬，而后视线往她旁边的方向一挪，下一秒又看向她。
唇边勾起一抹不太正经的弧度，想住这间？闻言，顾遥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房门外。
接着就听裴池又开口，语调欠欠的：这可不太方便呢，这间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知知要真想住，裴傲娇心里会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