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仪式在市美术馆举行, 到了地方进到场馆里，周夏去后场陪妮妮做领奖前的准备。
仪式还有一小段时间才开始，颁奖台下方的观众区人很多, 很多家长已经等在位置上, 顾遥知跟裴池去到靠边的两个空位置。
她坐里面, 裴池挨着她坐在外侧。
刚坐下来没多会儿, 她右边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生叫了她一声。
顾遥知看过去，是钟怀礼绘画班里一个男学生的姐姐, 之前在老师的工作室见过，性格热情又善谈。
廖莹问：顾师姐, 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来看妮妮领奖, 她说完，随即问晓宇也获奖了吗？对，不过没有妮妮厉害，就是个二等奖。
廖莹说话间瞥向她身旁的男人, 眼睛亮亮的, 顾师姐，这位是？顾遥知看了眼裴池，介绍道：是我同学。
闻言, 廖莹脸上笑的更加热情，朝裴池打了声招呼。
男人点了下头。
顾遥知往领奖台方向看了眼, 视线又扫了圈场馆内，美术馆里有家艺术品商店, 她想去给晓宇也买个礼物，待会儿作为祝贺送给小朋友。
她把包放在位置上, 拿上手机, 起身时碰上裴池的目光, 犹豫道：你，帮我看一下包？以为她是要去卫生间，裴池嗯了声，撑在地面的长腿收了下，给她让地方。
等她走后，那边廖莹看了几眼裴池，笑盈盈地跟他搭话，帅哥，你是顾师姐的大学同学呀？裴池手里划拉着手机。
高中。
原来是高中同学啊，那该认识好多年了呀，廖莹见他没看自己，往他的方向近了些，我刚才见你们俩一起来的，还以为你是顾师姐的男朋友呢。
裴池神色淡淡，没搭腔。
见男人没表露出对顾遥知有意思的回应，看样子是普通同学，廖莹心里一喜，想跟他直接要微信，但又考虑到是认识人的朋友，被拒绝还怪尴尬的，想着以后找机会让顾遥知牵个线也成。
廖莹又揣回手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气质矜贵的男人，五官帅的没得挑，看起来又冷又酷的。
她脸有点红，又开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看你的模样，一定是行业里很出色的人。
你跟顾遥知师姐是高中同学，那应该和我也差不多同龄。
……另一边艺术商店里，顾遥知挑选了款适合送给小朋友的礼物，让店员包装好，结过款便往回走。
回去路上经过美术馆门口，她目光掠过，看见透明玻璃门外，裴池靠在吸烟区墙边，神色淡淡，在低头抽烟，另一只手里拿着她的小包，垂着挨在裤边。
顾遥知目光顿了顿。
这时，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的身影，指尖的烟摁灭在垃圾桶上，手插兜里，抬脚朝她走来。
待他到了身前，顾遥知低眸看了眼米白色小包，他的手掌宽大，被他拿着越发显得小巧。
她抿抿唇，包给我吧。
回到颁奖场地，顾遥知在位置坐下来，把礼物袋子跟包叠放在腿上，一旁廖莹见她回来，亲昵地拍了怕她胳膊，小声说，顾师姐，那个，你这位同学他有女朋友吗？顾遥知微顿，没有。
噢，那你能不能把他微……话音未落，顾遥知后脑勺忽地被人敲了下，力道算不轻，她抬手摸了下脑袋，诧异地回过头。
男人低眸瞥她，鞋链开了。
闻言，她手放下来，低头看了眼。
她今天穿了条裙子，配了一双半跟的高跟鞋，脚腕上有条细链绑带，不知何时系扣开了。
顾遥知想弯腰系上，碍于怀里放着东西，动作慢了些，刚伸出胳膊，修忽一声金属碰撞清脆的声响从地面上传来。
一只银质打火机掉落在她脚边。
接着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捡起，而后手没立刻收回，停了一秒，男人直接蹲下了身，蹲在她的脚边。
低着头，脖颈后面的棘突明显，修长的手指勾起顾遥知的鞋链，帮她系上。
动作自然又缓慢。
指尖不经意刮过她脚腕的皮肤，微凉又酥麻的触感让顾遥知心脏一跳。
之后裴池坐回位置，跟没事儿人一样，像是随手帮个忙，又有点理所应当的意味。
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靠在椅背里，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打火机。
顾遥知迟钝般地收回胳膊，手指蜷了蜷，过了好半响，像是想起来什么，转头问廖莹：你刚才说什么？廖莹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儿，之后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噢。
领奖台响起音乐声，有主持人上场，接着颁奖典礼开始。
整个过程顾遥知都心不在焉，心里想着裴池刚才那个行为，余光总忍不住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颁奖结束后，获奖的家长跟孩子们之后会有聚餐，顾遥知在走廊里把准备的礼物送给了两个小朋友，周夏扫了眼站在她身后的裴池，笑道：那小顾，我就不送你了，你跟我们老板一起回去吧。
顾遥知：好。
两人走后，廖莹走过来问周夏，周姐，那个男人是你们老板？嗯。
那他跟顾师姐是情侣呀？周夏弯唇：暧昧期。
廖莹：啊，难怪。
—美术馆门口，看完颁奖仪式的人排队往外走，顾遥知身边有个小孩子，走路蹦蹦哒哒的，一个没注意，手里的冰激凌蹭到了她裙摆上，浅色的裙子随即留下一块印记。
孩子家长见了连声跟她道歉。
顾遥知说了声没关系，而后看向裴池，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卫生间弄一下。
卫生间在场馆的楼梯拐角那边，顾遥知进到女厕所，从包里拿了片湿巾，在洗手台沾水清理。
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老太太，头发半白，梳着贴头皮的盘发，走到另一个洗手池，从镜子里看见了顾遥知，她声音兴奋地喊了声，知知？顾遥知闻声抬眼，看向身旁。
是她的外婆。
从出国到现在，这些年没见，眼前的老人比顾遥知的印象里要老了许多。
周桂芳确认是她，脸上的皱纹随着笑而加深，模样亲昵：还真是你呀，知知。
顾遥知眼底平静，外婆。
周桂芳见她这态度，拍了下她手臂，笑骂道：你这孩子，回国了也不知道来看看外婆外公。
外婆前些日子还在找你呢！问你小姨你小姨也不说，还说你很忙不让我去打扰你。
说话间，周桂芳又上下打量一眼顾遥知，你现在在忙什么？做什么工作啊？画画。
哎呦，画画好呀，搞艺术的赚钱，外婆看新闻时，经常看见那些个画家随随便便卖一幅画，就够买套房子的了！我没那么厉害。
顾遥知垂眼，继续擦裙子。
没事，慢慢来嘛。
周桂芳看着她，眼皮子挑了挑，你这也算是有正经职业，以后一定能有出息，唉，不像你舅舅，没有学历到哪儿都吃不开，工作没着落不说，现在又离婚了。
见顾遥知不吭声，周桂芳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不知道，你舅舅这一离婚啊，被那个死女人要走了房子，混到现在什么都没了！顾遥知语气淡淡：那不是他出轨养小三，法院才判给舅妈的？闻言，周桂芳脸色一时不太好看，是你小姨跟你说的吧，你别听你小姨乱讲，这事也不能全怪你舅舅，是你舅妈这个媳妇当的不贤惠……顾遥知觉得可笑。
她还记得在小时候，外婆得知外公在外头有了人，去婆家闹翻天的那些事儿，怎么如今放到自己儿子身上，就成另外一回事儿了。
周桂芳还在她耳边不停地讲，顾遥知实在不想再听下去，随便整理两下裙子，抬头说：我还有事，得走了。
周桂芳忙闭嘴，跟上去，知知，你现在住在哪儿啊，外婆要是想你了就去看看你。
借住，不方便。
那你给外婆留个电话。
顾遥知没吭声，继续往前走。
周桂芳见状，也不再拐弯抹角，知知呀，外婆看你现在过的应该还不错，那个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帮帮你舅舅。
见顾遥知仍然没反应，周桂芳笑了笑，嗐，这件事以后再说也行，你先忙你的事业。
紧接又说：前一阵子外婆去看过你爸爸，你爸他想出狱后跟你妈妈复婚，还说会痛改前非，把老家的那套房子过户给你妈妈。
所以，你有时间的话，劝劝你妈妈……顾遥知脚步忽地停下，转头看向周桂芳，声音生硬：劝什么？和你爸爸复婚啊。
为了一套房子？顾遥知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发凉，您连女儿的命都不要了？话落，她哼笑了声，我看您是想把那套房子给你儿子吧。
顾遥知忍耐着情绪，紧抿了下唇角，不可能，您愿意被啃老可以，我妈妈她不会帮你养儿子。
……从美术馆出来，顾遥知看见裴池站在路边，已经叫好了一辆计程车，在等她。
她朝那边过去，刚走近，身后周桂芳又跟上来，哎呦，知知你误会了……说话间周桂芳看见一旁的男人，随即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遍，最后目光定定地落在男人袖口的腕表上，眼睛都在发亮，下一刻抬头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你是知知的男朋友？他不是。
顾遥知语气有点急，态度也冲，往后拽了下裴池，我有事先走了。
而后两人上了计程车。
车子启动，裴池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刚才那老人是？顾遥知收着情绪，平静道：我外婆。
刚才她对待长辈的态度，看起来很不礼貌，搁在以往都无所谓，但在裴池面前。
她不想让他也这样觉得。
又解释道：我跟我外婆的关系不太好。
安静两秒，裴池噢了声。
而后没再说别的。
顾遥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车里开着窗，她望向窗外，风从外面吹进来，热热的。
今天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她跟外公外婆的关系变的很僵。
除了在姜晴云被家暴后，她向他们求助时，身为父母却置之不理的态度，更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回，姜晴云受伤严重，顾遥知打了电话，结果周桂芳却把姜晴云埋怨了一通。
那时候，顾平祁在公司里刚为她舅舅找了份工作，周桂芳想让儿子在公司里多得些照顾，竟反过来说姜晴云不懂事，让她别总惹顾平祁生气。
电话里，她的外公也跟着附和，最后还不让顾遥知带姜晴云去医院，说怪浪费钱的，买点药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
从那以后。
顾遥知对待外公外婆，基本上都没有好脸色，每每被人碰见，总是会被说上一句——那是你外公外婆，小姑娘看着挺懂事儿的，怎么对长辈这么不礼貌！姜晴云不让她往外说家暴的事，她也无力辩解，时间久了，倒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
……顾遥知觉得闷，又按下些车窗，脑袋耷拉着靠着窗边吹风。
这时，安静片刻的男人又开口，喂。
顾遥知心里一紧，缓缓偏过头看着裴池，手指不由得捏紧，睫毛在微微发颤，她不想从他那里听见那句话。
就算是随口一说，不是真心的。
她也极为在意。
顾遥知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再解释下，裴池盯着她脸，忽地朝她伸出手，你脸色不太好。
手背贴上她额头，低声问：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