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保护色里, 无人出声,无人惊吓, 一个搂着, 一个被搂,都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寂静和谐。
一切都水到渠成。
仿佛这个动作他们曾在黑暗中完成过多次,身体还留有本能的肌肉记忆, 因此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 身体已经提前缴械投降。
背后的男人滚烫炽烈,胸前肌肉纹理唤起往日浓烈回忆,多年的空虚就在这一瞬间被奇迹般填满,许愿心颤窒息, 短暂失语, 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季延同样沉默如山, 潮湿的唇贴到她耳垂附近, 气息眷恋, 尔后, 贪心地往下流连。
知道我在这里守株待兔?许愿微仰下巴, 露出一片洁白无暇的天鹅颈:猜到了。
你对瑞瑞说的话……这, 就是你会做的事。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林季延在她身后闷笑,享受着她难得一见的温驯, 一周没见,学会勇敢了?许愿被牢牢禁锢,感官知觉在幽闭的环境中被放大,腰上钳子般的手掌将她勒得更紧, 试图要嵌入他身体里, 猛烈窒息感再次汹涌袭来, 逼得她大口呼吸。
还不够,再勇敢一些。
他的灼热鼻息像毒蛇环绕在颈边,极度危险又极度迷人,我们可以,再做点别的。
循循善诱的低哑语调掺杂着意乱情迷,每一个字眼都是一把燃烧的柴火,所到之处,焚烧理智。
毫不意外的,许愿的牛奶肌被烫出一层鸡皮疙瘩。
知道为什么吗?许愿颤声,黑白分明的眼中却一片清明。
如果林季延此刻能看到这双纯净没有杂质的眼睛,便明白她并没有被蛊惑。
窗外的暮色在加深,房间里的光越加少得可怜,一丝丝冷笑出现在她幽暗的脸上:因为有个人教我,越想躲一个人,就越不能躲,讨厌一个人,就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冷漠和讨厌,因为他也只配看到这些。
极近刻薄的字句从她口中吐出,话音刚落,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热意果然消失了,身后高大的男人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几秒后。
什么人?他沉沉提问,紧绷声线透出薄怒,什么人教你?因为力量的不均等,许愿少有能支配他的时候,但现在,她分明享受到了支配他情绪起伏的快乐。
心中畅快,便昂然抬起下巴:无可奉告。
你要真想知道,那我也可以透露一些。
她弯唇,他是个好人,和你完全不一样的好人。
所有的暧昧幻影都被她主动扎破,房间里的温度陡然跌到了冰点,僵局再现,一切仿佛都已无法挽回。
好人?林季延仍旧不放开她,嘴角勾出凉凉笑意,恶意的气息流连在她耳边,那顿小龙虾,看来还是背着我吃上了啊。
许愿面色一滞,没有料到他那么敏锐。
林季延没有放过她脸部的任何细微变化,慢条斯理问,他叫傅清泽吧?你们台那个新闻主播?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脸不错,就是轻浮了一些,怎么?吃了一顿夜宵,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了?是啊。
许愿深吸一口气后冷笑,我见识过没底线的坏男人,对好人的定义自然要比别人宽容一些,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过去那三年我见谁都是好人,生活里处处都是善意,心情很好。
嗯,见谁都是好人……所以,见谁都可以结婚?把他们当成摆脱我的工具人?愿愿,你受了我的影响,学坏了。
许愿一动不动,心跳如擂鼓。
林季延垂眸看着怀里绵软僵硬的小姑娘,像失去了生气,收起了叛逆的爪子。
这当然符合他的心意。
她最好乖乖的,不要那么跳脱,按时在夜里回到他的怀里休憩。
他低头,亲密贴着她耳畔,不急不缓的语调,低沉声线如大提琴推拉:把我看成什么了?跑得那么快,怕吃了你不成?男性气息萦绕鼻尖,他是危险又迷人的美人蛇,有目的时,从不介意利用自己的男性魅力,就像现在,蛊惑她时,更是气场全开不留余地。
许愿耳根痒到说话也困难。
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我当然有数,我卑鄙,我不择手段,这标签你早就给我贴上了,也不许我撕下来。
许愿懊恼,不安分地扭动,力图挣开他,却被困得更紧,林季延,够了,你松手!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就当是过去三年不打扰的奖励。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困住她,我虽然坏,但很君子的,你忘了?许愿没有再挣扎,只是脸颊漫上粉色,气自己没用。
不管开始时有多少胜算,最后总是一败涂地,让他得逞。
一丝丝柔情蜜意悄无声息流淌开。
搁置在她腰上的温热手掌包裹着她的右下腹,缓慢移动,像是找寻什么,又像在弥补当时的缺席。
他声线很轻地问:这里……还疼吗?对不起,我没在你身边。
这温柔堪比穿肠毒药,许愿难受到四肢百骸都痛起来,空气太稀薄,她需要氧气。
她奋力挣脱开腰上温热的手,毅然决然不要身后这蚀骨的温柔,大步向前,推开窗,让室外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深呼吸两口,才终于活了过来,僵硬的思绪开始涌动,又是那个坚持原则毫不妥协的许愿。
柔情不过是一瞬,剑拔弩张的气氛,到底还是回来了。
疼还是不疼,都不关你事,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她冷漠疏离背对着他,和刚才的乖顺比起来,完全判若两人。
她身后,林季延薄唇紧抿,男人味十足的下颚线在光线的雕刻下流畅锋利,压抑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沉甸甸地吐出:所以,就算疼死了,也没有想过要给我打电话,对吗?对,从没想过,一分一秒都没有。
谁要你陪在身边?我还不如去死。
许愿心硬如铁地撂下狠话,寥寥几字,伤人于无形,她放在窗台上的手捏紧又松开,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震惊地转过身去。
你怎么知道?她满面不解,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为什么你?她一声不吭割了阑尾,除了室友唐浣,还有邢绪林,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甚至连她妈都不知情,当时请假一周住院,领导也只囫囵知道她需要动个小手术,其他一概不知。
戳心戳肺的话犹在耳边,林季延冷酷凝视,并不愿意给出答案。
你找人调查我?她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揣测他,皱眉恍惚之余,又感到不可思议,林季延,你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不可理喻!这尖利的控诉轻而易举激怒他,他一步逼近,被她激得怒从口出:我花钱调查你?凭你许愿这样的白眼狼,值得我花钱花这样的心思吗?对,你说的没错,我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她伶牙俐齿,气势上一点不输他,也请你说到做到,少做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会感激你关心我,因为你的关心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不过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林季延眸色冷得可怕,逼近她一步,气势迫人,请一顿夜宵,就称对方是好人,我就是十恶不赦,猫哭耗子假慈悲?可以是邢绪林,可以是傅清泽,可以对任何男人敞开你的心,唯独对我林季延,你把心防成铜墙铁壁?他眸光犀利,下颌线绷紧,显然已怒火攻心。
许愿眼眶酸涩,其实何尝好过?不知不觉,眼中已有湿意。
为他,也为自己。
我也常常为自己,为什么可以是别人,唯独不能是林季延?她亭亭玉立站在窗边,侧对着他,眼里有粼粼的光在闪动,为什么我们就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们至少懂得尊重我,我在他们面前,是那个轻松自在的许愿。
她转过脸来,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刻骨的控诉,嗓音里明显有颤意林季延,在你面前,我做不了自己。
情绪激涌,心里话一股脑儿往外倒,完全收不住。
不介意他听了什么感受,只想让他亲耳听到,不要再对两人未来的关系,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做的那些事,让我看清你骨子里的冷血,我……真的怕了你。
我那么怕你,怎么可能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话已经说得很绝,事实早就如此,两人之间的沟壑如此之深,早就到了无可挽回也不需要挽回的地步。
她偏过脸来,入眼便是他冷清肃穆的侧脸,挺拔如松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唇线抿着,轮廓冷硬,那蛊惑人心的浪子笑意早就不复存在。
就像了解那个调-情时总是魅力无边的林季延,许愿其实更了解另一个的林季延。
冷漠、阴鸷,为了某个目的偏执走极端时,甚至缺乏普通人的同理心。
多么悲哀,她就是他的目的。
林季延,别再这样下去了。
她心平气和喊他名字,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换个女人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