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天台花园诀别的一幕总是时不时在许愿脑海里重演, 她有时候会想,她和林季延到底分手了没有?他们分开, 却又没有分手, 这种荒谬的现状合理吗?因为演唱会的意外报道,演唱会纵火案得到全国关注,A市电视台的报道量在线上达到了几千万的阅读量, 许愿的表现则被更多观众看到, 镜头里她的发型略显凌乱,但她临危不惧、语速逻辑都无可挑剔,再加上很高的颜值,许多网民纷纷都在评论区问:这记者是谁?能不能求她多上镜?但网上对她的关注讨论, 其实对许愿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这个社会不缺热度, 可能你昨天还被人称道, 今天就寂寂无名没人再关注你, 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普通人还是应该兢兢业业生活, 每一天都脚踏实地比较好。
因为上次单总监电话里毫不留情的批评, 她大约是许愿日常生活里唯一会给她冷脸的人, 许愿的日子更不好过, 因为她发现单总监会把一些重要的采访任务交给另一个记者,她日常的工作就是给那一位打下手, 这也意味着,来到娱乐频道后本就不多的出镜机会,这下子更少了。
她在无形中,被领导边缘化了。
她暂时无暇从长远角度考虑工作这件事, 因一个星期以后, 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小许啊,我是陈堃陈警官。
上次在演唱会偶遇的陈警官在她下班时间抽空打电话给她,是这样,你爸的案子现在是我同事廖峰廖警官在侦办,你们家属急切的心情我们也理解,我跟他说过了,可以把案子目前的一些进展跟你说说,我现在给你个号码,你联系一下他。
许愿道谢后,忙不迭联系了这位廖警官,廖警官大约在忙,约她明天中午来警局一趟,当面说。
隔天,许愿便请了两小时假,去了一趟警局。
你爸这案子呢,目前线索不多,手头的线索也断了,可以说没有什么太大进展。
廖峰廖警官是瘦高个,说话也直来直去,或许是职业关系,讲起话来直入主题毫不拖泥带水,见她表情掩不住的失落,又继续说下去,但也不是全然没线索,那一带比较荒凉,附近就只有那家废弃厂子,我们从通信基站里找线索,发现事发当晚从那幢大楼打出去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不长,就几十秒吧。
许愿心脏揪紧:是我爸打出去的吗?他打给了谁?廖警官沉吟片刻:是用他手机拨出去的,跟他打电话的人我们也找到了,不过很遗憾,当晚他喝醉了,这通电话的内容想不起来。
案子情况大概如此,目前为止我们就只有手上这些线索,不过你们家属放心,就算是二三十年的陈年悬案,我们警方也没有放弃过追查,最近就有桩二十年的案子,我们在追溯期满的半个月把凶手抓捕归案了,只要我们不放弃就还是有希望,你们家属要对我们警方有信心。
许愿立刻表示信心一直有,所有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警察身上,试探着问:廖警官,方便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刚正的廖警官摇头:案子还没有结果,我们暂时需要保密,只能透露这个人不是嫌疑人,当晚他人在外地,他自己也不明白你爸爸为什么要打给他。
从警局出来以后,许愿回了电视台,下午忙完所有的事,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同事们一个个关机走人,到了快七点,偌大的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
无人打扰,她的思绪终于可以完全集中起来,复盘她爸出事的那天。
她爸坠楼的消息来得很突然,只清楚记得当天早上他们正在吃早饭,她妈接了个电话,脸色诡谲,遮遮掩掩快速瞥向她,匆匆出了门。
直到天黑,她妈才从外面回来,心事重重把她拉到一边,跟她坦白她爸深夜坠楼,已经动完手术送进ICU,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当时她只觉五雷轰顶。
明明答应周末带她去看电影,为什么却突然告诉她,他现在躺在ICU人事不省,生死还是未知数?许愿当时还小,完全是懵的,她妈妈已经顾不上她的情绪,走到一边悄声打电话。
她声量不算高,但也不轻,断断续续一些话入了她的耳,只不过当时她的情绪在崩塌的边缘,并没有心思听她在说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出了点事,是……许昱清出事了,警察这几天在找我问些事,家里我顾不上了……复盘到这里,她陡然睁开清亮眼睛,心中有根弦隐约被拨动了一下。
她清楚记得,林培德那几天并不在家,出差去了首都谈业务,她妈一通电话,他当晚坐夜班机回到A市。
所以,可不可能是他?可是,再试着推敲,又百思不解他爸在深夜的那个时间点,在一个废弃工厂的七楼,为什么偏偏要打一通电话给林培德呢?为什么不是她妈?或是当时的同事领导?偏偏是往来并不密切的林培德?许愿被这些疑团搅得心浮气躁,烦到极致便全然失去平日冷静,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和包,离开了办公室。
她站在晟达前的广场,望着星光下仍亮着灯的写字楼,电话并不费力地拨通,那头的男人低沉喂了一声。
清丽容颜于是绷得更紧,如临大敌一般笑容难觅:你在哪里?我有事要问你。
刚到家。
他语气幽然散漫,有胆子过来吗?不问她是什么事,反而直接问有胆子过来吗,确实是很具有林季延风格的问法。
要是换成平时,他对她使这样的激将法,绝对是无用功,但今晚,许愿的心乱成了一团毛球,她异常烦闷,这种经年累月因为她爸出事积攒的烦躁攀到了历史顶点,令她急需一个出口发泄出去。
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豁出去淌一淌,毕竟,一无所有的她,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地址给我。
她不带犹豫地说。
上次和瑞瑞聊天,瑞瑞有提到林季延现在和他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只在周末回来一趟,去同小区的大伯家看爷爷奶奶。
他妈纪音是独女,骄纵惯了,人到中年随着二婚外交官丈夫远赴英国,其实国内的老父老母是极不赞同的,林季延从小到大,其实父母根本没怎么参与他的养育,他和外祖父母更加感情深厚,因林培德三婚,他回国后就搬了出去,在市区有自己的房子,但大多数时间闲置着,平时多和年迈的外祖父母住在一起。
许愿凭着一腔孤勇,按照他给的地址,敲开了他家的门。
来了?来开门的林季延刚洗好澡,和门外的她目光对上时,他正用厚实毛巾擦着一头湿发,刚洗澡完,还是一身水汽,贪凉套了紧身白背心,勾勒出上身颇有看点的男性曲线,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双膊赤着,漂亮的肌肉线条是艺术品。
下面一条及膝运动短裤,总体休闲居家,跟平时西装衬衫的精英着装判若两人。
沉重感卸去,像是突然之间年轻了好几岁。
许愿庆幸他没有浪荡到围着一条浴巾就开门迎她,往日黏在一起,年轻气盛的身体,一个拉丝的眼神就容易引火烧身,他洗完澡总是嫌累赘,因为笃定接下来要做,图省事,也爱她痴迷他身体的目光,大大方方任她看光了去。
好在今天,他比她预期的更知分寸。
进来吧。
他把门拉开,面色如常地往玄关走,走了没两步,听到身后没有动静,偏过身去,见许愿站门外踌躇不动,于是眉尾戏谑一挑:还是怕了?灯光下他唇边的淡笑尤为刺眼,像是在嘲笑她的懦弱:怕了就请回吧,我也不想总被人当成禽兽。
他步向酒柜,往里倒白葡萄酒,慢悠悠晃着手里的酒杯,浅琢一口,冷冷掀起眼皮,幽幽然看着许愿脱鞋,取了拖鞋穿上,那张木然的脸还是那么纯,勇闯魔窟的女孩大约也是这么纯。
唇角弯起一个微小弧度,他又舒畅呷了一口。
确实是好酒。
许愿踏入屋内,室内光线明亮充裕,环顾四周,是一套复式结构的房子,处处透着新,且有人生活的痕迹不多,不像是他外祖父母会住的地方。
不是说和你外公外婆一起住?她疑惑问,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去英国了。
他往另一个杯里倒矿泉水,走近,递给她,喝点?那点故意拉开的安全距离,又被他轻猫淡写破坏,许愿镇定接过来,又不小心和他的指尖皮肤碰到,轻微摩擦之间,带起一股电流划过一般的痒意。
而他黑黢黢的眼睛正用烫人的稳定盯着她,似笑非笑,她不适地别开眼,佯装观察屋子的陈设。
他们平时跟你住在这里?她心不在焉喝水,却不知道原本干得起皮的红唇被水沾湿,樱唇莹润起来,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很诱人。
也浑然不知道,男人的视线在她的唇上多停留了几秒,才漫不经心开腔: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也不喜欢有外人进来。
许愿眼睫颤了颤。
但是他让她进来了。
她的身体语言暴露出她本能的逃避心理,林季延干脆站到她身后,垂下脸,呼吸喷薄在她脸颊,语调低沉又暧昧:不过,你当然不是外人。
许愿半边身子僵着,闻到空气中很淡却并不难闻的酒味,有一点熏熏然,需要深呼吸得到更多的氧气,才能令大脑清醒一点,不被麻痹。
我想问你件事,或许你知道。
她有些困难地张口,怯弱又占了上风,始终不敢转身正视他充满侵略性的眼睛。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默契早就养成,哪怕时隔三年,身体的记忆还是清晰强烈,以致此刻他心里想什么在企图着什么,她太清楚了。
通往阳台的门窗倒映出两人亲密几要成一体的倒影,英俊危险的男人低垂眉眼,笑意缱绻,目光仿似一张细密的网,遮天蔽日,将她完全笼罩。
可这一次是她自投罗网。
是吗?林季延看着她逐渐变粉的可爱耳垂,笑意加深,可是别人从我这里要答案,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那么贪心。
他出手摩挲她耳垂,你也不能例外的。
来之前想好了吗?他放任着心里那头被关押太久的野兽,用灼灼发烫的唇桎梏着她,先是贴着她的发,一路向下,滑至她发烫泛红的耳畔,嗓子哑得不成样,要付出点什么?只是一个吻,不够的。
他在她耳边呢喃索要,却不急于下一步的动作。
明明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只是玻璃窗上依偎相贴的身影,就已经色意满满,让人血液发烫沸腾,手脚发软,心脏微颤。
心很远,可是身体很近,每个细胞叫嚣着,彼此都需要一场身体上的诚实对话。
不同于上次在林家,隔壁有瑞瑞,楼下有林培德,这是全然只有他们俩的空间,很安全很隐蔽,适合发疯失去理智,做一切能够宣泄烦躁的事。
许愿下巴微抬,像是空气稀薄,难受压抑地喘,在脱轨之前拽住仅剩不多的理智:你——跟武子昕在一起了?一次两次见他和武子昕在一起,由不得她不多想。
没有。
林季延耐性十足地吸吮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哑着嗓子解释:在月隐碰到那晚跟人应酬,她知道我在,找了借口在场,听说我要去月隐,要我带着她见识。
再之后就是演唱会,武强的这个女儿,倒是个聪明人,想试探我和你的关系。
他在她耳边沉沉笑,我呢,并不介意让她知道,我真正想陪的人,是你。
许愿并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如邢绪林之流,或许还会想着法子花言巧语骗女人,他这样段位的男人,早就不屑于此,他想要一个人,甚至不需动手,一个漫不经心投来的视线,就能让女人上钩。
逃不过,躲不掉,她终于在今天乖乖上钩。
跟你一起吃饭的女人呢?身体很难受,皮肤也像得了饥饿疾病,贪心地想要得到碰触抚慰。
是同事,也是在美国时的同学。
他异常耐心打消她所有疑惑,也是有私交的朋友,知道我们的事。
满意了吗?放过被百般肆虐的耳垂,往下,他向那一片滑腻颈处侵袭,语气已经迫不及待,我可以来拿我的报酬了吗?许愿差点站不住,望着窗上深陷的自己,干渴的唇动了动。
——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