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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2025-03-22 08:14:13

两人约定好, 便各自去安排工作事宜,机票酒店林季延一手搞定, 许愿自从入职电视台后便兢兢业业, 一天年假都没用过,这次主动申请年假,单总监那边倒也没有卡她, 只是把她叫到办公室, 神色肃穆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刚调来我们频道,工作还没什么成绩,就要申请那么长时间的年假,知道后果是什么吗?许愿知道领导这番敲打, 其实是不满意她这时候申请年假的, 但眼下, 什么事情都没有去普吉重要, 工作也要搁在一旁。

她只是避重就轻道:领导, 休假结束后我会认真工作的。

单总监撇撇嘴角, 最终签字。

齐晓暮听说她申请休假, 拍手说她这个工作狂终于想开了, 问她要去哪里度过逍遥时光, 许愿却三缄其口没有透露,只是随口编造说去外省的山里避暑住几天, 她有她的顾虑,倘若被傅清泽知道她去向,傅正东也会耳闻,他是知道黄文浩去向的, 目前许愿还不想打草惊蛇。

在这个星期的周四, 她和林季延坐在去普吉岛的飞机头等舱, 因为知道他就在身边,她靠在他肩膀睡得很沉很安心,在傍晚时分,两人到达热浪翻滚,却海风咸湿充满东南亚风情的普吉岛。

办完落地签出了机场,许愿想直接去找黄文浩,她已经和他提前微信联络上,报上身份后,直言要来找他聊聊,黄文浩没有拒绝,只是委婉的说,妻子在不方便谈话,到了以后可以联系他,他们去咖啡馆坐坐。

她心急火燎一分钟都等不得,林季延却比她清醒,太阳快下山了,人家现在和家人在一起,这时候去找他,他也会有顾虑。

他的眸里印出海岛夕阳的温暖:一个真相,十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天。

许愿被他说服,原本紧张的眉目放松,淡笑着点头。

两人先下榻酒店,酒店坐落在相对寂静的卡塔沙滩,卡塔海滩海岸线蜿蜒,从他们的房间望出去,两个美丽的呈W型的海湾就在眼前,被夕阳染红的海上有一些起伏的黑点,那是零零散散的正在海上恣意冲浪的游客,这附近有不少冲浪旅店,而黄文浩开的小旅行社就在卡塔沙滩附近。

这也是林季延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普吉岛是热门度假胜地,许愿和林季延怕是国人落地这里唯二的,不为了旅游而来的。

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享受这里的海风沙滩,晚上两人去热闹非凡的芭东海滩吃海鲜芒果糯米饭,饭后一人一杯鲜榨水果汁,牵手走在喧嚣吵闹的夜市里,这里显然集合了全世界的人种,人类的喜好是共通的,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这里找到了共同的热爱,有高大妖艳的人妖搔首弄姿,向林季延猛抛媚眼,许愿笑着用英语宣示主权。

Sorry,My man。

于是林季延也指指她:My girl.一边不忘给满嘴甜话的美颜人妖递上一张面额不错的纸钞,算是谢她如此卖力夸奖。

芭东海滩实在太过喧闹,他们回到寂静的卡塔海滩,五星级酒店私人沙滩沙质柔软,赤脚踩下去,会有令人上瘾的深陷感,几米外,大海正温和拍打沙滩,浪花卷起白色泡沫,很难想象他们上午还奔波在节奏很快的城市,晚上已经站了几万公里之外的海边吹风徜徉,面朝大海,等待希望。

如果爸爸能够醒过来,我想带他环游世界。

许愿面朝大海,目光比月色还要温柔,此刻我看到的听到的,我也想要他看到听到。

林季延揽着她的肩膀,也望着同一片深邃的海。

大海已经听到你的愿望了,所以……他声音朗朗,会有这一天的。

因为氛围够好,身体和心情都够放松,两人这晚十分尽兴,不管是什么过分要求,许愿都乖顺如绵羊,将身体弯出旖旎弧度,身体力行述说对他浓烈的爱意。

当一切归于平静……永远记住。

他在她耳垂印下一吻,旅行的意义,不是分手。

许愿胸腔震荡,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震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闭眼假寐,含糊装听不到:嗯?你刚才在说什么?睡吧,明天要早起。

林季延拍拍她的头顶,没有再解释一个字,仿佛刚才的警告只是一场许愿单方面产生的幻觉。

窗外的浪涛声极有规律,在夜里汇成一首安眠曲,林季延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许愿却陷入黑暗之中,清醒的感知到内心某个角落正在塌陷。

他在警告她。

就算意乱情迷时,他也永远清醒,远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

这趟毕竟不是为了旅行,第二天两人醒来的早,谁都没有心思做风花雪月的事,默契起床洗澡穿衣,许愿收拾妥当出来时,正看到林季延背对着她,站在大片的落地窗前,摊开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蔚蓝色的辽阔海景,远方的海湾被无垠大海环绕,这治愈的一幕足以打开人的心胸,让人从此心境开阔。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黄文浩扎根此地十年,在这里结婚安家。

目光惊艳地站在他身边,她过于安静,以致被他十指相扣时,她才诧异地反应过来。

如果哪一天你想回来。

林季延温存看她,我们就回来。

吃早餐的功夫,许愿已经跟黄文浩约好,他来酒店接他们,去他朋友开的冰饮店坐坐。

跨越了几万公里,许愿终于见到了黄文浩本人,比照片里更壮实,如果不看那张中国人的脸,光看已晒得跟本地人无异的肤色,会以为这是个普吉土著。

黄文浩确实已和本地土著无差别,驾一辆本地人爱开的皮卡,冲许愿洌出一口白牙:没想到老许这样的糙汉会有你这么标致的女儿,上一回我见你还是初中生吧?没想到再见就这么大了。

一开始他还笑得灿烂,随后就有些笑不出来了,有些压抑地问:你爸怎么样了?老样子。

许愿笑得坚强,活着就好,还有希望。

对,还有希望,你爸属蟑螂的,可没那么容易投降。

黄文浩乐观地点头,招呼他们二人上车。

他朋友开的冰室不远,就在卡塔沙滩附近的小镇上,这里是本地人生活的地方,鱼龙混杂,鲜少有游人涉足。

黄文浩替他们点好具有当地特色的冰饮,刚坐下,便收起笑容,干脆利落地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几张书面资料,推到许愿和林季延面前。

资料的纸张不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你爸出事前在做什么,看了这些就知道了。

许愿和林季延对视一眼,默契取资料开始阅读,她读完一份递给他,又读下一份,就连老板端上来冰饮,两人也心无旁骛,无暇品尝。

许昱峰出事前确实在调查一家上市公司创始人的创业黑幕,包括最开始时私吞国有资产,公司上市后跟国外资本利益输送,将大量外汇通过非法交易输出国外,并涉嫌偷税漏税……这位创始人,并不是林培德,而是另一位大佬,至今还风光无限活跃在商界,并没有被拉下马。

而黄文浩给他们看的,便是递给相关机构的举报信,但从这位大佬依然游走在商界的现状来看,这些举报信并没有引起管理者的关注。

林季延一针见血看出问题:这里没有证据。

对。

黄文浩面露遗憾,所有资料证据,都被那个人拿走了。

普吉岛清晨的日光热烈耀眼,许愿和林季延坐在窗边边,却面色凝重,心里都有所预感。

这个人,不用怀疑,就是傅正东。

黄文浩用无比确定的语气说,甚至不惜在自己身上下毒誓,要不是他,我黄文浩明天就死在海里。

接下来,他告诉了两人更多内幕,其中一些,他不讳言,是许昱峰打了无数次跨国电话给他发牢骚,细数和现搭档之间的矛盾冲突,在他出事后,黄文浩基于当时零碎的信息做出的推测。

你爸当时怀疑,傅正东主动把两人调查的结果捅给那个人,并且有极大可能,收受了那个人的贿赂。

许愿一点即通,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症结:所以他反过来劝我爸也被收买,被我爸拒绝了。

黄文浩沉重点头,表情像是沉浸在过去里:老许要是这样的人,那么他很多年前就靠这份职业发家致富了。

他最恨这样的老鼠屎。

他咬牙切齿,最后还是被这颗老鼠屎坏了。

回归开更和黄文浩分开后, 许愿和林季延都没有心情去四处走走看看,回到了他们的酒店, 并排坐在靠海的咖啡厅, 各自面对着电脑,神情凝重地交换彼此查到的信息。

许愿查到,她爸当年调查的那位企业家在她爸出事后在资本市场进行了一系列操作, 先是拉高股价抛售公司股份变现, 之后移民国外,公司法人变更,他金蝉脱壳洗白身份,把自己整个摘出来。

不仅如此, 他还对外大作慈善, 大力营造慈善富豪的人设, 买通稿令媒体对他的善举赞誉有加, 大众被这种作秀式的慈善举动所蒙骗, 几乎没有人站出来揭穿他虚伪资本家的另一家。

因为唯一的勇士, 已经被阴谋扼杀, 躺在床上沉睡不醒。

看着照片里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许愿心中一阵恶寒, 再也不想多看这张脸一秒,厌恶地关掉了网页。

心中郁结难消, 她心烦地望向窗外蔚蓝色的大海,满是阴霾的心情却并没有被那片蔚蓝色治愈。

因为真相已经被人为掩埋,她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林季延同样望着那片海,凝眸半晌后近乎残忍地开口:现在在我们手上的, 只有无限接近真相的主观猜测, 没有任何证据支撑, 我们会被告诬陷。

\\事情若闹大,你会丢工作,电视台不会容许有争议的记者再上镜,傅正东在大学的教职可能会受影响,但因为没有证据,一开始倒向你的舆论随时会转向他这边,他随时能够营造自己无辜的形象,而事件发生在他进大学之前,大学不会出面处理,所以大概率,他的名誉会有损害,但对他的生活,影响几乎是零。

所以最后深受影响的,是她许愿,她苦心经营的事业可能会被毁,会成为舆论漩涡的中心,网上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会取笑她,没凭没据乱咬人,是想红想疯了吧?许愿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孩,她无力抵抗流言蜚语,最终也会被流言中伤。

他以不近人情的方式将冰冷的事实摊在她面前,希望也许有,但眼前是空的,他们毫无胜算。

许愿坐在一边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说……她在沉寂中开腔,真相重要吗?真相重要吗?似乎不,真相不会让她爸醒来,不会让那些晦暗的旧时光变光明,放弃是那么简单的事,可一旦坚持寻找,她也许会像她爸一样,付出所有。

它重不重要……她听到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像清泉滋润人心,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许愿转过脸,模糊彷徨的视线和他对上,她怎么忘了,他们很久以前就心意相通,她了解他的阴暗,他对她的执着也了如指掌。

对,他知道的,这问题,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是一直以来不曾动摇的信仰。

尽管沙滩柔软,大海湛蓝,两人却没有度假的心情,两天后提前结束假期,乘机离开普吉。

这两天除了下楼吃饭、傍晚去海滩走走,两人都关在房间里过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醒了做,做累了又睡,也一起肩并肩刷了好几部热门电影,两个大忙人偷得浮生两日闲,林季延精神奕奕餍足模样,许愿却腰酸背痛,在回程的飞机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回到他们的城市已是华灯初上,找了家餐厅吃了饭,许愿跟着林季延回家,她洗完澡正收拾行李箱,林季延擦着湿发从浴室走出。

我联系了美国那边的脑科权威医生,把你爸送美国,试试能不能把他唤醒。

怎么没有告诉我?许愿在他怀里诧异,怪不得他最近总是接到用英语接电话,她以为他的委托人是华裔或外国人,没想到他在为她张罗这事。

林季延解释:不是故意要瞒你。

也没想给你惊喜,那里的医学中心是全美乃至全世界顶尖,主刀科林博士,手术预约排到了一年后,我是通过了我导师的导师,才得到一个插队的机会。

一旦他醒来,亲自出面提供线索,指控傅正东,我们才有扳回一局的机会,否则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真相或许对你爸很重要,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对他最重要的是你,他再在意的,也是你过得好不好。

他三分提醒,七分警告,愿愿,他不会希望你做傻事的。

许愿低垂眉眼,心中不是没有震撼,默然片刻后张臂投入他还冒着湿意的胸膛里,猫一样慵懒依赖在他怀中。

谢谢……她温柔小意,一双澄净的眸子里荡漾着感动,却避而不谈他刚才听似温柔的警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出国好几天,假期又尚未结束,许愿牵挂她爸,隔天一早便赶去医院探望。

她坐在她爸窗边,一边为他按摩手部关节,一边将这次在普吉见到黄文浩的事慢慢叙述给他听,但教人失望的是,之前给过她积极反应的她爸这次没有任何动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他的眼球甚至不见动一下,还是那么死气沉沉,让人本就不多的信心,又瞬间消弭于无形。

她好像一下子被卸去所有力气,委顿坐他身边喃喃:所以,你真的不打算醒过来吗?对于林季延送她爸去美国这个提议,许愿一直有自己的担忧。

她爸从高楼摔下,除了各处的骨折,其实损伤最大的是大脑,两次开颅手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长达十年的昏迷,已经足以说明他脑损伤的严重性。

许愿查阅过一些资料,有植物人在长期昏迷后侥幸清醒,智力只相当于几岁的孩童,失忆更是常见,连吃饭穿衣都要从头学起,又何谈出庭指证嫌疑人!林季延的愿景是美好的,但还是太乐观了。

他又出差了,许愿又搬回自己家住,唐浣却不在家,她妈妈近期要动一个大手术,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却独独瞒着独生女儿,一心要她安心做学术,手术前一个表姐忍不住偷偷告诉她,唐浣哭着收拾行李回家,会所那边的工作也辞了,给许愿发消息说她可能会在老家找工作,让她再另找室友。

许愿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其实很懂她的心情,为人子女,谁不是一样呢?她提前结束休假回去上班,这天中午,竟然狭路相逢和傅清泽在食堂碰上。

对方看不出她眼神晦涩复杂,态度也比平日要冷淡一些,一根筋地端着盘子热情凑上来:听说你休年假去了?去哪儿寻找诗和远方了?去山里避暑几天。

许愿换上平时笑脸,傅主播有意凑过来和她一桌,她也大方不避嫌,当朋友一样相处,我连着几年没休年假了,再不休就亏了。

傅清泽一边扒饭一边笑:胆够肥的啊,刚换部门你就递年假条子,你们女魔头脸该绿了吧?这是大实话,也一语道破许愿现在的职场困境,她现在在新部门已经被逐渐边缘化,所有人都当她是空降关系户,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但该排挤还是要排挤,别说同事不欢迎她,单总监头一个不给她好脸色,上午在茶水间遇到,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总监,这位领导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个笑容,寒着脸和她擦肩而过。

对于现下的处境,许愿虽然困扰,但并不怎么在意,对于工作,她现在是随波逐流的心态,没有之前那股拼劲了。

她笑得隐晦:我现在上班,也跟休假没区别,索性不如换个风景美的地方休假。

傅清泽在职场时间不短,见她如此落寞,不禁面露同情:已经凉成这样了吗?许愿点头。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许愿心想还真有,绽开美丽笑颜:请我吃顿小龙虾呗。

这种微不足道的帮忙,对傅清泽来说可太容易了,当晚他下播后便载着许愿去了他最近新发现的一家宝藏馆子,还殷勤帮许愿拨虾壳,许愿不动声色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是笑得灿烂,比平日更加甜美。

一番闲聊,话题就转到他大伯傅正东身上,许愿才知道,他大伯一家就住在傅清泽家楼上。

我爸就这么一个哥哥,兄弟俩感情好,当时恰好两家都要买房,就买一块了,约好老了一起照顾。

聊起家事,傅清泽吃着烧烤侃侃而谈:这样也好,我们小辈也省心,我堂哥之前去非洲公干两年,也没那么牵肠挂肚,反正我家就在楼下,家里有人看着。

许愿心里微波浮动,精致笑意拂开,她其实性格不算内向,心情放开时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人气氛轻松,傅清泽钟意她那张淡粉色的白皙笑脸,话匣子打开,说自家和伯父一家走动频繁,伯母北方人,做的芹菜饺子是一绝,他全家时不时要上去蹭吃蹭喝。

哇,说的我都想尝尝你伯母的饺子了。

许愿手托腮,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

傅清泽麻辣龙虾吃得上头,辣劲一股脑儿涌上来,冲她痞坏眨眼:做我女朋友,就能上我伯父家蹭饭了。

许愿故作生气地睨他,带着一点点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娇俏风情,红着脸笑骂了一句神经。

而她也没有错过,傅清泽那双熠熠的眼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那是一双男人看女人的眼睛,带着或多或少的倾慕欣赏,快要掩藏不住。

许愿脑子很热,她一口饮下冰凉的可乐,却仍没有浇灭大脑里疯狂的念头。

从没有想过,她也有做赌徒的一天。

林季延在三天后出差回来,却逢许愿出差,有个赴外地采访山区老手艺人的紧急任务,部门里没人去,她这个闲人就举手主动请缨,要在山里待一星期,拍摄老艺人扎染织布,山里信号不好,两人断断续续联系,常常聊了几句许愿的声量便大起来你说什么?大点声,然后这通本来情意绵绵的电话便没法进行下去。

一周后许愿回来,却又不巧,林季延在前一天飞去英国了。

他外公在英国摔了一跤,老人家不信任国外的医疗系统,吵着要回国就医,期间又和林季延的妈闹了不小的矛盾,林季延接到外婆电话,只好挪开所有的工作事务,飞赴伦敦接两老回国,顺便帮着他妈调解父女矛盾。

你安心处理好家里的事,不用牵挂我。

许愿在电话里细声细语宽慰正在机场的他,我这边一切都好,就是唐浣回家了,我有点孤单,所以你快点回来。

两人已经有半个月没见,拥抱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这令林季延感到愧疚,他和她一样,被家庭牵绊住,很少能无拘无束做自己,连谈恋爱,往往也不能畅心所欲。

林季延归心似箭,奈何英国那边的妈妈思儿心切,想尽办法多留了他一星期,他照样每天晚上准时打来电话,有时她喊饿想嗦粉,他便叫来外卖送餐上门,贴心好男友做到了几乎满分。

但他却不知,深夜时分,许愿呆望着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粉,想象那个人一腔热血冷下来的萧索画面,胃开始绞痛,一直到这碗粉完全冷却,也没有尝一口。

但一夜的辗转失眠,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命运的陀螺已经转动,她一旦决定,便不打算停下来。

她已经在暗夜里走了太久,如今哪怕有一丝光亮,她也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哪怕她这样不择手段,最终会牺牲自己的幸福,让所有人都血淋淋,落下一身伤。

将那个陪伴她多年已经破旧的黑包收进柜子里,取而代之背在肩上的是一只时尚小巧的女式背包,玲珑的耳垂上有了耳洞,别致的耳环坠落,当口红在丰润的唇上涂抹完最后一笔,镜子前的都市丽人也完成了一场蜕变。

许愿冷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冰冷没有感情,仿佛只是在打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过去对外貌并不看重,如今的她却强烈意识到,美丽是她唯一可利用的武器。

这天中午没有在食堂见到傅清泽,她特地打包了两份下午茶套餐,像她见过的那些绿茶女同事那样,不请自来,身姿娉婷去了他所在的楼层。

就连理由也想好,冠冕堂皇,也不那么露骨。

我们总监最近打算重点推一档时尚节目,频道所有资源都会砸里头,主持人要从我们内部选,这是一个大家都挤破头的好位置,如果被选中,职业生涯可能就改变了。

她和傅清泽去了电视台顶楼天台,跟他一起边喝咖啡边聊,她目光忐忑地望向他,黑白分明的双眸很纯,里面闪动着不自信:我也想试试。

但我审美不太行,以你的眼光,我这样的,入得了总监的法眼吗?傅清泽其实从刚才甫见到她,眼中便掠起惊艳,他忆起初遇时的夜晚,她的脸埋在面具之后,只凭一双盈亮的眼睛便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她走,她哪里是没有资本,她分明是太有资本却不自知!想听真话?傅清泽吊足胃口,嘴角的坏笑又很有坏男人的魅力。

当然。

许愿挑眉笑,你这真话,我可是花了一杯咖啡钱呢,打工不易,傅大主播给点有用的职场攻略吧。

你不打算做记者了?许愿怔了怔,口是心非地张口:吃够做记者的苦了,既然现在的领导不给我机会,那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微风吹动她额角的发,傅清泽在她垂下的眼睫中捕捉到无尽的落寞,情绪里多了一点心疼。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疼一个姑娘。

好像从认识起,就没有见过她真正畅快笑过,她总是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后来悄悄打听,知道了她的故事,他的心疼也在一日日加剧,却因为她总是恪守距离,令他不敢贸贸然靠近。

但今天,她竟然主动找他。

傅清泽想安慰她的,她算得上是台里网络知名度最高的记者,可是如今却因为上头领导的调动,导致她职业发展空间被严重挤压,如今竟然被迫和那些主持人专业的同事去竞争新岗位。

那就试试吧。

傅清泽这回没有贫嘴,也不泼凉水,语气够真诚,以前台里也不是没有记者转主持人的先例,你这张上镜脸给你加分不少,最近兄弟台出了好几档爆款节目,我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你们女魔头压力不小,要我是她,砸了那么多资源进去的新项目,主持人就得选人气高有话题度。

许记者。

他歪头叫她,听她懵懵然哎了声,随即笑着冲她眨眨右眼,用咖啡向她致意,你攒了这么多年的路人缘,要发威了。

许愿其实根本不在什么新岗位,她的真实本意,是想在傅清泽面前多刷存在感,看看有没有可能进一步接近他。

他单身有一年了,上任女友也是台里同事,靠着近水楼台拿下他这黄金单身汉,两人谈了半年,恋情无疾而终,女方也跳槽去了其他兄弟台,他也一直处于空窗期,好像对感情这种事没了兴趣,一心扑在事业上。

她其实没有十足把握,但他是所有谜团的突破口,她必须要试试。

从她这杯咖啡开始,两人的互动明显多起来,从过去的约夜宵,进一步到约晚饭,两人相处愉快,傅清泽的眼睛越来越难离开她,甚至邀约看夜场电影。

他发来信息时,许愿正在办公室里接林季延的电话。

我明晚八点到机场。

他那边似乎有事,来不及谈情,只是匆匆告知她回来的时间。

要我去接你吗?不用,司机来接,我安顿好就来找你。

好,那一路顺风。

这通电话挂断,她眼神沉敛,双唇紧抿,悄然沉默一分钟后,才直起身子,对着微信对话框打下几个字。

【好,那约在明晚吧】隔天晚上大降温,乌压压的天空堆积着层层叠叠的黑云,大团大团沉甸甸压在头顶,随时坠落成一场瓢泼大雨。

暴雨压境,许愿迎风走在路上,她心知肚明,她的人生也要下一场滂沱大雨,但她已病入膏肓,她已不是过去的许愿,现在的许愿是丧失理智的赌徒,她不要那把一直遮在头顶的雨伞,她主动撕碎它,即便淋成落汤鸡也要一条死路走到底。

这场电影是最近大热门,傅清泽阔别影院小半年,看得津津有味,浑然未觉邻座的许愿频频看表,当时针指向八点,电影屏幕上主角正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他并未发觉,身边一直安静的女孩正感同身受,双眸漫出同样的哀伤绝望。

观影完,大雨已经淅淅沥沥落下,不是继续约会的好时候了,傅清泽提出要送许愿回家,许愿沉寂两秒后答应了。

她没带伞,这恰好给了傅清泽施展绝佳绅士风度的机会,停车开伞,甚至周到的为她打开车门,许愿只需美美的从车里跨出便好。

冲他明媚一笑,她姿态优雅地迈出车门,今晚她特地穿了一条新购入的及膝短裙,终于有了这个年龄女孩的活泼俏丽,妆也化得精致淡雅,约会的仪式感很强。

视线在周围掠了一个来回,最后定格在马路对面的一辆银色奔驰,紧闭的车窗黑漆漆,像雨中令人窒息的黑洞,她嘴角的笑意凝固半秒,又恢复如常。

遮在头顶的雨伞在她侧脸落下一层薄薄阴影,暮色里,她视而不见的转过脸。

咱们台是有多亏待你?你就租这儿?傅清泽没有察觉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只是好奇打量她居住的老破小,两人平日做饭搭子,许愿也如实坦白自己在租房,他却万万没想到她蜗居在这种小区。

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有耳闻过,许愿的母亲很有些来头,一手主导了女儿的工作调动,他也见过她哥,一眼就能看出是事业成功的男人,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出身极好,平时朴素只是消费观念跟其他女孩不一样。

现在看她住的地方,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这里离咱们台近,到处都是烟火气,我家对门的老阿姨很关照我和室友,经常给我们送好吃的。

许愿避重就轻地一一诉说住在这里的优点,唯独不肯道出实话——她住这里其实主要还是图房租便宜。

很快傅清泽琢磨了一下,也明白她的苦衷,有个常年躺在医院治疗的植物人爸爸,可以想见她的经济压力有多大,所以只能在生活的各方面委屈自己。

两人在同一把伞下,耳边是很有规律的雨滴垂打伞面的声音,他悄然打量她精致安静的侧脸,他在这张脸上看不到那些埋怨造作,只有从容安定,他的眼里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欣赏。

坚强不自怨自艾的女孩子,一直是他的理想型。

比起你,我怎么倒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那个了?他开玩笑。

许愿其实有些心不在焉,说:怎么会呢?我们媒体人见的最多的就是烟火气,所有当天的新闻都要汇总到你这里向全社会播报,你可是传递烟火气的那个人啊。

这一番话,不免令傅清泽大为震动。

到楼她下,两人寒暄了几句便道别,傅清泽的眼睛更诚实,恋恋不舍胶着不移开,他还不舍得这个夜晚太早结束,但雨势渐大,到底还是走了。

许愿回到家里,一室寒凉袭击她,没有开灯,锁了门,她便脱力一般靠门滑下,双膝蜷起,双手抱在膝前,痛苦地将脸埋了进去。

眼眶湿润,鼻尖酸酸的,这种类似于生病的感觉很不好受,她疯了,但感官尚还残存一丝人的情感,道德也像窗外的大雨,细细密密鞭挞她。

她一动不动坐在黑暗里,是逃避也是等待,直到包里的手机铃声刺耳响起,划破了满室的寂静,她侧耳听着,苦笑起来。

终于来了啊,是带着利剑来审判她吗?……喂?下来,我在楼下。

电话那边的男声没了连日来的温存,嗓音里沾上雨夜的寒凉,丝丝缕缕缭绕在人心头。

挂了电话,许愿又在黑暗里坐了一会,等到眼睛里的那股湿气彻底风干在空气里,骨子里的软弱也被彻底封存,她又是那个坚不可摧的许愿了,这才站起来,开门出去。

楼下。

雨下得正大,器宇轩昂的男人笔直站在黑伞之下,他身后是风雨交加的雨,而他巍然不动,黑黢黢的眼睛定格在她脸上,眉头微锁,正用那种带着审视的迫人目光,遥遥望着走近的她。

许愿也较劲一般在看他,雨哗哗的,那么大,她却没有撑伞,而是像个不怕雨的疯子,慢慢走在雨帘里,很快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块干的,那条走起来会漾出好看弧度的裙子黏糊糊贴在她皮肤上,她如同被泡在水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这样的狼狈,却是她主动的,自找的,她在主动撕去这些天的温柔伪装,想要用行动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选择。

林季延嘴角绽开近乎残酷的冷笑,下一秒,手往后潇洒一抛,头顶的雨伞歪倒在他身后,滂沱大雨轰然倾倒在他身上,打湿他的所有,他几乎在瞬间,也淋成了同样狼狈的雨人。

但眉眼间凌厉如刀的气势,还有滔天的盛怒,却是再大的雨也浇不灭的。

薄唇轻启,掺了一丝轻蔑的嘲讽:想好了?许愿微怔,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取舍,那张俊朗如昔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诧异不解,有的,反而是平静。

一种要毁天灭地、掀翻一切的可怕平静。

想想也不奇怪,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她在雨里垂眸沉默着,又听到他阴沉低哑地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吗?许愿沾湿的双睫颤动几下,雨滴从她脸颊滑下,无情地带走皮肤表层为数不多的热量,但泡在漫天雨水里的她有一种惊人的柔弱美,像是一株火种,倔强地燃烧,不肯屈服于水的力量,在黑暗里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光。

想好了。

她很轻地给出回复,我要试一试,万一呢。

万一?林季延冷笑着重复,一字一字的严厉诘问从牙缝中迸出,为了这个万一,你要牺牲我?还有我们的感情?许愿的双睫在颤,冷得发白的唇也在微微抖动,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震颤,难以抑制,无法自控。

我……顾不上了……她的视线模糊,连带眼前的他,面目也是含糊不清的,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攥着双拳自暴自弃道,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你懂吗?音量不自觉拔高,她像是怕他听不清,也怕自己不够坚定,神情颠乱,越来越大声:如果我什么都不去做,我会后悔一辈子,我也没脸去见我爸,他会怪我这个废物女儿,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却像个傻子,什么都不去做……林季延陡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重得可怕,嵌进肉里,勒得她一阵阵发疼,有一瞬甚至以为会被他掐死在这里。

他黑色眼瞳里倒映着湿漉漉的她,眼底漫过一阵令人心悸的凶光,他的下颌绷得极紧,眼睛像是一张细密的网,近乎窒息地紧紧攫住她,他近乎失控地大吼:他宁可你是个傻子,也不愿看到你成为一个疯子!许愿的眼眶酸胀得厉害,有什么热流一股股涌出来,和冰凉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流到嘴里,尝到了一点点的苦涩的咸。

对,我就是疯了!我就是要赌一把,万一我赢了呢?她的唇抖得厉害,眼底近乎疯狂的清凌凌的光刺痛林季延的眼,我不相信老天瞎了眼,她既然给了我一线希望,就是要我去翻盘的!你看多巧,傅清泽喜欢我,傅正东就住在他楼上,只要给我机会,我就能去他家看看……她抓着他的衣袖,像个疯子一样语无伦次,说服他的同时,也在拼了命说服自己,她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她忘了,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林季延面沉如水,失控到右手高高扬起。

他想一巴掌扇醒这个不清醒的女人。

可扬起的右手到底还是因为舍不得,并没有凶狠落下,而是无力垂下,紧接着像是泄愤一般,凶狠揽过她,将她柔软的身体按进他滚烫的胸膛,他想捂热她那颗冰凉的心,想要卑微地求她,不要那么狠心对待他。

那我呢?将她拥在怀里,抚着她潮湿的发,他在她耳边涩然地发问,我们的未来,你想过吗?许愿冰凉的脸贴在他胸口,她沦陷在这轻易就可获得的温暖里,胸腔一时麻痹,无论如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季延的嗓音却在这时透出残酷冷寂,示弱从来不是他的本质,骨子里的他强势冷硬,从来只有他对别人无情,却无人能够对他这般残忍。

而今天,许愿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猝不及防捅了他血淋淋的一刀,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又口气冰冷地打碎她的幻象:做赌徒,十赌九输。

冰凉的大手极具耐心地拂过她的发,一寸一寸,仿佛再近一点,就能揪紧她的头皮,扯痛她的神经。

如果没有万一呢。

他轻飘飘地低头在她耳畔说,如果最终一无所获,什么现状都没有改变,你想过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许愿呼吸沉重,无声无息埋在他胸口做鸵鸟,他却不让她继续沉默下去,松开双手,伸手捏住她下巴,逼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许愿吃痛,被迫仰起脸,承受着雨水、还有他吃人眼神的洗礼。

想过吗?他又慢条斯理问了一遍,不顾她皱眉嘤咛,手上的力道甚至加重一分。

想……过,想过的。

许愿痛得想哭,却死命忍着,不想屈服于他此刻的威压。

开弓没有回弦箭,她既然义无反顾迈出了第一步,哪怕会遇到重重阻力,也没有想过走回头路。

想过?林季延唇角泛起森冷笑意,那说说看,让我知道你想清楚没有。

许愿很清楚,他一直在逼她退却放弃,望着他幽深的眼睛,想起往日那些深情凝视,有那么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想过就这么算了,爸爸都这样了,即便揪出真凶,他依然醒不过来,那些恩怨就此放下吧,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要紧。

可是下一秒,冰冰凉的雨水兜头灌顶,瞬间浇灭那些自私懦弱的念头,她又恢复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勇往直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那些代价,忍一忍就好,她可以承受的不是吗?代价是……她忍耐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艰难又苦涩地说出不想承认的事实,会失去你。

所以,选择失去我,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是吗?许愿哭着摇头,小鹿一样呜咽:不,不是的……很难,但你还是那么做了。

林季延缓缓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清晰的痛楚,出于对人性的洞悉,他虽然有所预感,却自始至终坚信她是理智的,她对他的感情和他一样坚定,何曾想过,两人会真的走向这样的绝路。

为这份感情坚守多年,最后的最后,他却成了被放弃的那个人。

雨下落的更加急速,大概老天也在为他鸣不平。

可是愿愿,你知道吗?赌徒只配拥有凄惨的下场。

他轻柔却残忍地拂开她额角的湿发,雨中的他,是温柔的情人,也是无情的审判者,愿愿,一旦我们分开,我是不会回头的。

两人视线胶在一起,他俯身凑近她,在她冰凉的唇上蜻蜓点水一下,温存却决绝道:即便我爱你,就像爱着我的生命,我也,不会回头。

最后一句话,他咬字很重,警告的意味太浓。

对她的审判已经宣布,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正听到时,许愿的心里仍旧翻涌起一阵阵濒死一般的绞痛。

太痛了,比她想象的更痛。

原本以为能承受,可这一刻她知道她其实不能,她到底还是软弱的,她一直需要他的爱,否则她会生不如死。

过去三年她不肯承认爱着他,百般逃避着他,内心深处其实知道他还会出现在她生命里,他们的纠缠没有结束,可当此刻两人真的要一刀两断时,她在漫天雨幕中真正醒悟过来。

她深爱着他,这份爱,比她自以为的更深,深刻到一想到两人会永远分开,她就心如刀割。

痛楚像潮水一样袭来,眼泪决堤,她双手捂嘴,不肯在他面前哭出声。

林季延看着她,眸底寒芒似冰,双手握住她肩膀,再次逼迫她:愿愿,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收手,放弃你那个该死的念头。

他咬牙切齿,雨水从他额角各处滑下,他全身湿透犹如被水里捞出来,意气风发的林大律师,何曾这样狼狈失态过,可即便如此,他却眼都不眨一下,气势依旧。

想清楚,再回答我。

许愿被他凶悍陌生的眼神震慑,恍惚几秒后,脑海不由浮起他爸安静的睡脸,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他知道吗?可是在她小时候的每一天,他主动揽过照顾她的岁月里,每个下雨天,他都陪在她身边,打雷时她瑟瑟发抖,小动物一样往他怀里钻,他拍着她的背说愿愿不怕,有爸爸在呢,爸爸保护你。

后来她长大了,他要离开家,她哭着拽着他衣角不放,他抹干她的眼泪语重心长说:愿愿啊,有一些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哥哥被坏人抓去做童工了,爸爸想去救救他们。

可是爸爸,那些人很坏,你会有危险的,待在家里不好吗?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有时候啊,一个人,有必须去做的事,如果不去做……他用力拍拍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会一辈子难受。

她爸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许愿一动不动站在雨里,轻飘飘的,意识抽离过后,是巨大的胸腔震荡。

一个听上去简简单单的道理,她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深意。

有些事,她必须去做,有些痛,哪怕再痛,她也必须咬牙承受。

无神的眼珠动了动,苍白的唇嗫嚅着,她迎上他的视线:对不起……雨继续无情下,视线可及之处,都被淹没。

林季延一颗滚烫的心从未如此冷过,对不起三个字,将他的真心冻成一块坚硬的寒冰,这些年的守望,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沉默过后,一个冷硬的好从他嘴里溢出来,他不怒反笑,眼锋如刀,周身的气压更是低到许愿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许愿,记住你这声对不起。

他笑得危险,你会马上知道,你将为它,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等许愿有所反应,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又是那个骨子里骄傲的林季延,彻底放开她,转过身,迈着长腿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只留给她一个湿漉漉的挺拔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