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2025-03-22 08:14:14

夜风忽起, 天上星月交辉。

星台高耸于天地之间,檐角处的两串无骨花灯随风招摇。

灯下纤长的红绸缎子来回翻舞,隐隐绰绰地映红栏杆内相拥的两道身影。

宁嫣足尖点地, 柔软的腰肢被萧南烛紧紧锢在怀里, 只觉得呼吸困难。

陌生的气息包裹在她唇齿之间,她强撑了许久,待要抹开脸歇歇气时, 又被萧南烛捏着下颌转回脸。

任她拼命伸手捶打萧南烛的胸口,却还是抽不出身。

宁嫣迎合地闭上眼,心中暗生悔意。

起初她只是想到萧南烛对她两辈子的心意难得,一时动情碰了碰萧南烛的嘴唇。

哪知萧南烛怔了一瞬, 就只有一瞬!立刻反手捞住她的身体,不许她退缩。

宁嫣被迫昂头,两心相贴,她感受着萧南烛心口跃动的滚烫温度,没力气再推开萧南烛。

自个儿胸腔内又堵得慌,因萧南烛的不停掠夺, 唇齿间弥漫出清冽的酒香味儿,眼角硬生生逼出两滴泪花来。

夜风停息, 灯轮下的游人燃起烟火。

簇簇烟花在星台上空砰然绽放, 宁嫣吓得缩了缩肩膀, 萧南烛这才停下来。

男子苍凉的薄唇自她鼻尖轻轻向上, 一路抵在她的额头。

骨节分明的手掌穿进她后颈垂落的发丝里, 将她细瘦的身子牢牢护进怀里。

高空盛放的烟花点亮二人紧贴的身影,金金洒洒的光点如星雨般涌落地面。

宁嫣瘫软地大喘了两口气, 又偷偷瞄萧南烛一眼, 难为情地埋下小脸。

萧南烛单手捧起她的脸颊, 指腹摩挲着她脸颊上潮红的霞色,哑声道:嫣儿,你是如何知晓的?宁嫣脸上霞色愈浓,小声道:就上辈子那次雪夜里,你重伤晕过去以后,我把你安置到屋子里。

夜太深了,我寻不到大夫,又担心你死了我会惹上官司……我就解开你的衣衫,悄悄为你包扎了伤口……萧南烛怔忪片刻,他记得当时次日天明,宁嫣告诉他是大夫为他包扎,原来是她亲自动的手。

我一直记得你心口有一道箭伤,今夜检查你身上伤口时,不小心看到了。

宁嫣说罢,又偷偷觑了萧南烛两眼,心中隐隐有些自责。

当初在小宅院儿里,萧南烛为了与她亲近,不惜掩埋身份、甚至连自幼无亲无友的话都说了出来。

可她将萧南烛视作没见过世面的江湖散客,脸上红疹消褪后,领萧南烛逛了一夜京城上元节的花灯会,将此视作偿情。

那天晚上,她与萧南烛在星台上赏了会儿月色,她趁萧南烛不注意转身溜回府、做回自己的宁家三小姐,再也没有现身过。

从始至终,她连个真名都不愿透露。

宁嫣心中不是滋味,顾不得女儿家的羞臊,双手再度环上萧南烛的窄腰,指尖勾住萧南烛腰际的几根银链子,坚定道:殿下,嫣儿再不会离开你了。

她无意识地嘟着唇,声音闷闷的。

两瓣檀唇因方才的百般揉碾呈出红艳艳的色泽,又润如珠露一般,娇嫩可口。

萧南烛盯着她的脸庞,缓缓俯下身去,漆黑的凤眸中隐现醉色。

宁嫣有所察觉,脸上两团红霞越烧越烫。

她回想方才久久不能呼吸的交缠之感,连忙伸手推开萧南烛,颇有些无措地眨眨眼,迈着矜持的小碎步坐到食案边儿。

萧南烛怀中一空,侧首见宁嫣反复摆弄襟袖的局促样儿,明白宁嫣心中羞赧,自己耳尖也不由窜起一片靡红之色。

他跟着坐到宁嫣身边去,宁嫣侧目瞟他一眼,借檐角灯光瞧见他耳尖糜丽的绯红,心中又是一阵噗通乱跳。

宁嫣揪着袖角,暗道方才是她先凑上去的,萧南烛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端庄了?两人沉默片刻,极目所望,上方是寂寂月色,下方是融融灯彩,却都掩盖不了星台内潮水般的旖旎气息。

宁嫣受不得这种半遮半掩的暧昧感,抿了口香茶,主动寻话头道:对了殿下,你上辈子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萧南烛顺势接过宁嫣的话茬,为宁嫣续茶道:萧济楚动的手,都过去了。

宁嫣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暗猜此事没那么简单,一时当真来了兴头,正声道:殿下,你与我说说上辈子的事可好?我不懂朝政,却也觉得圣上对太子是极满意的。

上辈子我及笄后的两年,太子身边又有你帮衬,地位应当更加稳固才对,为何圣上突然将他赐死?还将监国的大权交给萧济楚那个疯子?宁嫣说着,脑海中忆起萧济楚监国后的疯魔行径,一阵胆寒。

那个疯子在朝堂内外拼命排杀异己,弄得满京城血雨腥风。

午门下日日有数百来人被斩首,夜间阴风哀嚎,俨如厉鬼索命。

他甚至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豫国公在他麾下办了十来年的差事,就因为曾经与晋国公舒家亲近过,竟被阖府抄家下狱。

萧南烛揽住宁嫣的胳膊,轻轻将宁嫣带入怀中,安抚道:别深想了嫣儿,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不会再发生。

宁嫣窝进他怀里,脑袋靠在他胸襟处蹭了蹭,软声道:那殿下可否告诉嫣儿,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萧南烛知她聪慧,便如实相告道:是一种控制人心神的蛊虫,叫谜蛹。

宁嫣奇道:蛊虫?萧南烛嗅着她的发香,淡淡颔首:古楼兰传下来的毒物,当今天下,即便是西域列国,也极为罕见。

当时圣上调我带兵去南境驻守边关,以防止南梁来犯;我走后,他又遣太子、宁文斐等人前往幽州清查盐务案子。

事发突然,圣上行止又无异状,我与太子虽心生怪异,但都没往毒蛊这方面想。

直到半个多月过去,太子妃和其出生没多久的幼子死在京城。

宁文斐察觉中计,一纸血书递到南境边关,但我赶回来那日,太子已经在幽州城被迫赐死。

当时幽州知府内一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你三叔宁文斐也葬身其中。

宁嫣内心紧紧揪起来,宁文斐惨死的事情她是知晓的。

那会儿宁老夫人放下手中佛经,冷冷嗤笑了声,偌大的宁府内没人在意此事。

哪知没两日,萧济楚愈发疯魔,拔除了太子一党还不嫌够,竟将矛头对准自己看不顺眼的下属。

很快地,豫国公府被抄家,她设法逃出府邸,却被萧清宴送进钧台暗狱。

因没想过有人会来救她,而选择了自裁。

宁嫣思绪辗转,想到这辈子重生时,她在梦中见过萧南烛前世是因中毒殒命,急道:殿下,那后来发生什么了?你去暗狱带走我的尸身以后,被夺爵罢职,又去皇宫杀了萧清宴那个混蛋……你是不是因为这些事,被萧济楚抓到把柄,才被萧济楚害死的?萧南烛垂眸,知宁嫣在自责,轻声解释道:不是,与你无关。

那谜蛹又名子母蛊,萧济楚对圣上下子蛊,以此控制圣上,我是为了寻母蛊替圣上解蛊,才不慎中招,不关你的事。

宁嫣听他毫无波澜的声音,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旁人之事,心中不禁替他难过:那殿下,你如今有应对的法子了吗?那毒蛊是从何而来?萧南烛眸光轻闪,没说萧清宴是幕后主使,甚至本能地不想在宁嫣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便安抚道:无碍,我会料理此事。

宁嫣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抿唇点了点头,红艳艳的檀唇噙着三分含笑的弧度。

萧南烛搂紧她,心神一荡,盯着她的脸颊不自觉的俯首压下来。

宁嫣望着他鸦羽般轻轻掀动的睫羽,也不再推开他,正梗着脖子迎上去,便听楼下一阵叫喊声被夜风吹上星台,隔着十多丈的高阁仍是喧闹不已。

两人动作顿住,不尴不尬的对视着。

因挨得极近,萧南烛清楚看见宁嫣白润的小脸一点点腾起红霞,羞臊不已。

他不忍地想松开宁嫣的腰肢,又不甘心就此作罢,索性继续向下俯首,任由外界天轰地乱。

谁料下一瞬,不远处的楼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南烛眸光一寒,拥着宁嫣直起身来。

宁嫣还没缓过神,摘星阁的锦衣阁主已经提着衣摆跑进星台:殿下,不好了……这阁主已是年过三十的男子,见两人面色有异,哪能不明白自己来错了时候?于是话音一顿,暗叫倒霉,早知道他就装死不上来了!萧南烛留意着宁嫣满脸羞怯,离席将她挡到身后,不耐道:下头怎么了?阁主连连拱手,小心道:回殿下,灯轮处不知怎么突然失了火。

萧南烛蹙眉,牵着宁嫣的手走到栏杆处观望。

浩大的灯轮摇摇欲坠,底部如火海一般,游赏的百姓们四处流窜,情势格外危急。

宁嫣不由皱眉,捏住萧南烛的衣角道:怎会如此?火势这么大,恐怕很难灭下去,万一灯轮倾塌,附近的游船和百姓会遭殃的。

萧南烛拍拍她的肩膀,目色冷沉地扫向阁主:我记得昨日提醒过你,灯轮附近小心防火,你们沈家就这么办事?阁主背脊窜起一阵凉汗,紧张道:殿下莫怪,属下派人查了,似乎是有贼子故意纵火。

至于火灾,暂时没有百姓受伤,属下也安排了楼里值守的侍卫疏散人群。

只是担心冲撞了宁姑娘,殿下可要带着宁姑娘换地方再叙?宁嫣脸色又是一红,见萧南烛盯着阁楼下的火光,便清了清嗓音道:殿下,月色西沉,嫣儿想回府歇息了。

萧南烛敛神,温声道:怎么?是不是困了,我送你回去。

宁嫣摇首道:嫣儿明白殿下担心下面的火势,此地离望火楼有些距离,殿下去救人罢,让阁主派人送嫣儿回去就好。

萧南烛微微勾唇,抬手正了正宁嫣发髻间的凤翎金步摇,复又朝阁主瞥一眼,示意阁主好生照料宁嫣。

那阁主正呆呆望着二人,惊叹这宁家姑娘竟能这般轻易让殿下露出笑脸,猛不丁被萧南烛扫了一眼,赶忙俯身应下。

宁嫣见阁主垂首后退,便趁机昂起脸,朝萧南烛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见萧南烛身形顿住,她窘促地睁大眸子,小声结巴道:我……我是想告诉你,咱们、咱们不急,来日方长,我在……嫣儿在百香居等殿下。

来日方长——萧南烛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檐角灯彩俯照在她精致的脸庞上,映得她眼底明光灿灿,浩如上空星海一般。

他忍不住失笑道:好,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