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2025-03-22 08:14:14

百香居厅屋, 两位喜娘声音欢快,使得柔桑一众闺阁好友放下萧清宴的事儿,纷纷开心地鼓掌, 又扭头去寝阁内找喜梳、红盖头等物。

女官们也涌进厅屋, 帮着忙活起来。

宁嫣见众人雀跃的模样,坐在椅上微微笑了笑,小声问阿念:锦明堂那边, 可还有什么别的消息?阿念神色不大好,点头道:那边几名侍女说,亲眼瞧见五殿下从大小姐的闺房出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儿。

她们说, 似乎是大小姐意图勾引五殿下,被五殿下给杀了,一同死的还有大小姐的贴身侍婢茉绮。

宁嫣眸光暗闪,沉思地问道:老夫人和国公爷那边怎么说?阿念抿唇,轻声补充:老夫人身子差,暂时没告知她;国公爷洒了两滴泪, 又担心此事被前院的宾客们知晓,会坏了国公府的脸面, 就先按下了。

夫人不愿意, 与国公爷撕打了一番, 眼下被国公爷关在锦明堂里, 整座锦明堂的人都不许胡乱走动。

宁嫣交握的双手微微一紧, 心底却没有太大感触。

这座国公府自老夫人那一辈就是如此,国公爷的反应倒也符合他平日的作风。

我找到喜帕啦, 都怪我们玩儿糊涂了, 这么重要的帕子险些被我们弄丢了!柔桑声音清脆, 跑到宁嫣跟前素手一扬,彩绣凤云纹的红帕子登时盖到宁嫣的凤冠上。

宁嫣只觉眼前一暗,满世界笼入红蒙蒙的雾气中,垂首朝下看,只看得到自己逶迤于地的织凤裙摆,如一片堆叠的花瓣。

好嘞王妃,奴婢们扶您去主院正厅拜别亲长,信王已经在厅中候着了!喜娘说罢,小心地上前扶宁嫣起身,一左一右搀着宁嫣踏出百香居。

柔桑等贵女欢喜地跟在后头,阿念、宛秋嬷嬷等人手握喜钱,大把大把地散给两边围观的侍婢、小厮们。

宁嫣听着贺喜声,心中忽而有些遗憾:这盖头遮得严实,她岂非看不见萧南烛穿喜袍、接她入花轿的样子?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见过萧南烛穿红服,不知萧南烛今日会是什么样貌?一径行至主院正厅,漫天锣鼓吹打声、与宾客们的说笑声传入耳内。

宁嫣辨不清人,只能经由喜娘们的指引奉茶,两位喜娘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宁嫣一愣,就觉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又轻轻安抚似的,向下捏了捏她的手心。

她垂眼望见对方苍凉清瘦的指节,眼神一亮,悄声道:殿下?是我。

萧南烛浅应一声,一贯清沉孤寒的声线染上两分笑音,可见心境罕有的愉悦。

宁嫣顿时放松下来,接过萧南烛递来的青玉茶盏,与萧南烛一起朝上座的豫国公、老夫人敬了杯茶水。

豫国公母子连连起身道不敢,又恭敬地与萧南烛客套两声,便算礼成了。

宁嫣挽着萧南烛的手踏出厅堂,旁侧隐隐有命妇不解:这么大喜的日子,国公夫人怎么没出面?一圈人跟着奇怪两声,却也无人深究,欢天喜地跟随宁嫣两人出门,打算亲眼送新人离府。

然而没走几步,厅堂后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叫骂声:宁文渊!你个泥猪癞狗、王八羔子!你没用啊,你女儿稀里糊涂死了,你不愿意去查凶手啊!有几名宾客听见声响,诧异的四处望去。

宁嫣亦顿住步子,竟是舒氏跑出来了?豫国公尚未察觉异样,后头舒氏的哭骂声更为癫狂,四方丝竹管乐声都压不住。

我是晋国公府的嫡姑娘,我可配当今圣上啊!我为什么偏偏瞎了眼看上你,青楼粉头子、乡庄野丫头,你什么都往府里领!宁文渊你不得好死,你当初与我山盟海誓,说娶了我,就一辈子不纳妾!你辜负我,你跟你那下贱老娘糟蹋我生不出男嗣,你们连我的姝儿都不要了,去巴结宁嫣那小贱蹄子……豫国公这下听清了,老脸一白,拼命甩袖子撵随从:你们都是死人吗?干什么吃的,怎么还能让这疯婆娘溜出来,还不快去抓住她!随从们连声答应,撒腿往厅堂后头跑。

然而为时已晚,一众锦服宾客听了个真真切切,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南烛凤眸微眯,伸臂揽住宁嫣的肩头:夫人别怕,本王带你回家。

……嗯。

宁嫣浅笑一声,镶金丝的珠绣红鞋轻轻一抬,跨过正厅的大门槛。

往后这豫国公府的是是非非,与她再没有干系了。

宾客们闻言回神,瞥过尴尬到浑身打颤的豫国公,纷纷转脸送萧南烛与宁嫣出门,权当没听见此事。

众人闹哄哄地谈笑,府门外头更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迎亲队伍如长龙般浩浩荡荡,太子殿下与几名身份显赫的皇室宗亲作为傧相守在前头,拱卫着后方一顶十二人共抬的大花轿。

宁嫣不能视物,踩过满地红绸与鲜花,被萧南烛搀扶着一步一步坐进轿辇。

喜娘见状,乐得上前说了两句吉庆话儿。

宁嫣松开萧南烛的手掌,心中暗暗呼了口气,就听喜娘高声唱喝:新娘出阁,起轿!四周锣鼓吹打声愈发响亮,轿辇抬起的刹那间,一阵飒飒秋风掀动轿帘,亦拂起宁嫣头上喜帕的一角。

宁嫣顺势望出去,就见花轿前方十来匹高头大马,其间一匹白马系着重重红绸,最是醒目。

萧南烛端坐在马背上,灼灼日色下身影冷隽、红袍张扬,宛如临世的神祇般风姿俊美。

宁嫣悄悄看着,不禁红了脸颊。

车轿缓缓启程,载上两百来箱嫁妆,比原先长了一倍有余。

京中百姓们夹道观望,赞叹不止。

直至半个多时辰以后,迎亲队伍方才驶入朱雀大街的信王府。

王府内亦是披红挂彩,奏乐如潮。

宁嫣小心地迈下轿子,随萧南烛赶至正殿行拜堂之礼。

殿中燕明帝亲临,沈国舅、睿亲王等一众高官也亲自赶来观礼,是本朝除太子娶妻之外,从未有过的尊荣与体面。

宁嫣不敢怠慢,随着礼官高昂的唱词俯身下跪,三拜天地、父母之后,便是夫妻对拜。

一应礼成,燕明帝满意地降下册封一品王妃的诏书。

宁嫣躬身接诏,在宾客们的道喜声中,被萧南烛打横抱着送入洞房。

喜娘们跟在后头,太子强拉着沈谦言、舒致远等世家男儿来闹洞房,且说且笑,乌压压的一片人影。

宁嫣躺在萧南烛怀里,听着众人起哄的打趣声儿,心头噗通乱跳。

她忍下羞怯之意,寻思说些话茬打破寂静,却听萧南烛率先开口:嫣儿,我们成婚了。

宁嫣微怔,低低答应一声,就觉萧南烛揽着她膝弯的臂膀收紧了一些,胸膛的跳动沉稳有力,似是比她还要激切开心。

行至洞房门前,后头一群等着闹喜的公子们彻底怂了胆儿。

怕惹萧南烛不快,不顾太子邀约,纷纷扭头跑回前殿的宴席做客。

宁嫣听见众人说话声远去,隔着喜帕,悄悄抬脸往萧南烛侧颈送上一吻,软乎乎地笑道:夫君,我们是成婚了。

萧南烛步子微微停顿,宁嫣搂着他,喜帕下的脸庞飞起两团火烫的云霞。

洞房内,喜烛摇曳,红幔缭绕。

宁嫣坐到软榻上未足片刻,喜娘便呈来金玉秤杆,恭声道:王爷,该为王妃挑帕子了。

宁嫣心头一晃,眼前红蒙蒙的暗光褪去,一抬眼便对上萧南烛昳丽的面容。

他发束麒麟金冠,眉眼含笑,平日无甚血色的苍白肌肤,被一身大红绣龙喜袍衬得活气许多。

鲜衣张扬似火,又如天上的神君般清尘拔俗。

宁嫣失神地望着萧南烛,旁侧喜娘们闷笑出声,她才醒神地垂下脑袋。

萧南烛勾唇浅笑,伸手摘下她发髻上的冠饰、流苏凤钗等物,交与喜娘道:召王妃的侍女、嬷嬷们过来伺候。

喜娘福身应是,宁嫣脑袋上松懈许多,再度昂首,便见萧南烛耳尖染了些微潮红:嫣儿,你等我回来。

宁嫣跌进他波光粼粼的凤眸,乖巧点了点头,嘱咐道:好,殿下尽量少饮些酒,晚上咱们还有合卺酒要喝呢!喜娘们听罢,望向小王妃皎美的脸庞,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萧南烛走后,宁嫣扫过几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够矜持,不由懊恼地咬了咬舌头。

没一会儿,天色渐暗。

宁嫣在洞房内百无聊赖地转了两圈,便见舅母与宛秋嬷嬷走了进来。

阿念跟在一旁,端着两碟精细的糕点放到桌上,轻笑道:姑娘,您一整日没用膳了,这是现做的玫瑰乳酥和桂花香糕,您可要尝尝?宁嫣肚子登时一阵叫唤,怪不得她觉得身上不得劲儿,原是饿昏头了!今日礼程繁重,她天没亮就下榻折腾,宛秋嬷嬷为她准备的燕窝粥她也没喝成,肚子早该饿了。

宁嫣迫不及待地坐到圆桌前,捻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抱怨道:你们瞧瞧,这屋里除了合卺酒,什么都是生的!你们不来,我都快忘了用膳了。

阿念,还是你贴心!阿念禁不住失笑,掩唇道:姑娘,这是王爷怕您饿着,特特吩咐厨房备下的。

奴婢与嬷嬷也险些忙昏头了,没想起来这事儿。

宁嫣被噎住咳了一声,阿念连忙斟茶,见玉壶中装的是酒,便出门去端茶水。

宛秋嬷嬷与舅母趁机围过来,小声道:姑娘、嫣儿,我们给你那册子你看了没有?宁嫣:……她睁大眼睛,口中一噎,又猛咳了两声。

然而舅母两人目光诚挚,宁嫣只得硬着头皮搪塞几句,面上实在臊得慌,干脆想法子支开舅母两人。

及至窗外夜色上涌,她吃饱喝足、趴在喜被上昏昏欲睡时,萧南烛推门走了进来。

宁嫣没留意脚步声,半睡半醒之间,只觉身体被包裹在冷冽的酒香中,面颊上传出一片清清凉凉的酥麻之感。

男子细密的啮吮自她脸颊移至耳畔,一寸一寸挪向脖颈,认真地如参神拜佛一般。

宁嫣怕痒,忍不住躲闪,话语间却带着软糯的气音儿:殿下,你回来了。

萧南烛撑着双臂半压在她身上,哑声低笑:是,让王妃久等。

宁嫣眼睫忽闪忽闪,对上萧南烛迷离的醉眼,心中惦记着成婚的规矩:殿下,我们还得喝合卺酒,你还能再喝一杯吗?萧南烛不语,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蹭了蹭,转身斟了两杯酒走到榻边。

宁嫣坐起身,郑重地接过去,与萧南烛双臂交缠,一饮而尽。

她多日不曾碰酒,烈酒入喉一径淌过胸腔,急得眸中泛泪,直接打了个酒嗝出来。

洞房内烛影摇红,清晰地照亮两人相对的身影。

宁嫣嗝地一声自嗓眼儿冒出来,立刻尴尬地捂住嘴,却觉背后一紧,整个人已被萧南烛拥入怀中。

咔嚓两声,酒盅碎地。

男子清冷的气息凌压而下,宁嫣松松挽着的发髻彻底散下来,整个人软绵绵的朝身后的软榻倒下。

直至红烛泪尽,啪地一声爆出烛花,屋内在一瞬间的明亮之后,陷入昏昧的黑暗。

宁嫣猛地睁开眸子,小手抵住萧南烛的胸口,认真道:舅母她们给我的册子,我真的没看几页!她们都说会疼,要是真的很疼,嫣儿真的会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