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一簇簇和煦的朝阳穿透双喜窗花,斑驳地拂进寝阁。
寝阁内,朱幔如雾。
宁嫣躺在软榻上懒懒翻了个身, 瞥过穿衣起榻的萧南烛, 再度阖眼睡去。
她眯着眼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想到昨夜洞房花烛被萧南烛来回缠弄的样子。
整整一宿, 翻来覆去。
哪怕她呜咽着推他,他都不肯停下。
尤其后半夜,她浑身脱力,被他从寝榻上抱到后头的汤池, 又从汤池里被抱回寝榻……往返几趟,她已全然记不清了。
只觉得身心好似溺入一片热腾腾的湖泽,趴在他怀里浮浮沉沉……最后便是身子骨儿酸痛酥麻,好似从里到外被重物碾压了一般。
宁嫣想到这里,不满地蹬了蹬被衾,嗓眼里哼唧两声, 引来萧南烛的注意。
萧南烛束好衣带,将昨夜堆叠一地的喜袍搭到衣杆上, 回身望宁嫣一眼。
隔着隐隐绰绰的床幔, 只见宁嫣乌发散乱, 半张脸埋在枕头内, 一截雪藕般的小臂搭在被衾外, 似一只贪睡的猫儿般慵懒可爱。
萧南烛眼底浮露笑意,撩开床幔为宁嫣理了理被子, 抬手拨开宁嫣耳鬓处的碎发。
宁嫣又哼唧两声, 似嗔似娇, 一把拂开他的手掌。
萧南烛喉头一痒,垂目望着她潮红的脸颊,檀唇鲜嫩,玉颈修长,不禁再度俯身倾压而下。
宁嫣心头一慌,呜呜两声,又被迫折腾到晌午方才结束。
外头日色炽烈,宁嫣彻底失了困瘾儿,坐在寝榻上怨念地瞪着萧南烛,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萧南烛见她瘪着嘴,眼尾通红,亦忍不住有些自责,哑声道:嫣儿,要不再睡会儿?不不要!我不困了。
宁嫣毫不犹豫地摇头,见萧南烛凑过来,怕他不知餍足,连忙扯着软被朝后挪去,窘道:殿下先出去罢,召我的侍女过来服侍便好。
萧南烛知她羞怯,颔首应下来,利索地退出屋子。
门扉吱呀一声,屋外灿灿暖光倾泻而入。
宁嫣探头送萧南烛离开,眼快地瞧见萧南烛的耳尖竟也露出些薄红之色。
没一会儿,阿念与烟岚进屋服侍。
宁嫣触及两人暧昧的眼神,心中羞臊愈甚,干脆接过两人手中的小衣,自个儿躲在床幔后穿戴起来。
阿念不忍打趣,压下笑容道:姑娘,午膳已经备好了。
王爷正在前殿陪莫家舅母和岳阳公子说话,等您梳完妆,便可一块儿用膳了。
宁嫣草草答应,垂首系小衣的腰带时,忽地瞟到腰间几点红梅似的印记。
她吓一跳,忙得抬手摁了摁。
雪肤柔软,并无疼痛,但沿着腰线朝上、胸口与肩头都是这般红嫩嫩的印子。
宁嫣想到什么,两颊一热,羞得紧紧系住腰带。
好在此刻已入凉秋,穿件立领的云锦衫子,脖颈中的梅花印便可遮得严实了。
宁嫣暗暗思忖,飞快地洗漱装扮,又绾了个两辈子从未绾过的牡丹头,簪上金钗玉饰,一派新嫁娘的娇美风韵。
阿念与烟岚看呆了眼,宁嫣瞟过二人目光,满意地起身出屋。
直至午后盛烈的太阳拂到身上,宁嫣心中才突突一跳,愣道:我记得女官说过,新婚次日得进宫向圣上谢恩?阿念两人不知此事,宁嫣提起裙摆,赶紧跑到前殿问萧南烛。
她出身庶女,匹配萧南烛本就是高攀。
各大世族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若在新婚次日就出了岔子,必定要遭人话柄;万一惹得圣上厌弃,那她与萧南烛往后的路便更难走了!宁嫣心中冒起一阵凉汗,在前殿见到萧南烛,恨不得怪萧南烛昨夜太过放纵!可舅母与岳阳在旁边,她除了面颊通红,半句话也没好意思说。
萧南烛见她面露急切,多半猜到她担忧什么,轻笑道:不必谢恩了,太子会替我告假,过几日咱们再一道进宫拜谢。
宁嫣微愣,稍稍安下心来,侧目就见舅母意味不明的打量她,与阿念、烟岚暧昧的目光简直如出一辙。
岳阳微微一笑,岔开话头说了几句,几人便一同移步膳厅用饭。
用完午膳之后,已然又过去半个时辰,舅母记挂着京外的药堂,便要趁天黑前离开。
宁嫣心中不舍,却也不好挽留,与萧南烛亲自送二人出府,见二人坐进马车,才留恋地道了个别。
一路回到府内,宁嫣无精打采。
萧南烛搂住她的软腰,好笑道:不是还有三朝回门么?宁嫣微怔,诧异地抬眼。
萧南烛见她耷拉的狐狸眸儿亮堂起来,应允道:届时,咱们去庄子里看外祖父好不好?他老人家在青山秀水里呆惯了,不愿离开,那夫君便陪嫣儿去看望他。
宁嫣心尖儿一软,昂首望着萧南烛浸在日光下的俊脸,忙得扑进他怀里,蹭上他的胸膛道:夫君,你对嫣儿最好了!*回门之日未到,又不必进宫拜谢圣恩,宁嫣闲来无事,便开始帮着宛秋嬷嬷打理王府中的一应事务。
信王府建府时日不长,平日也无管家照看,有多少房屋资产、多少田地钱财,萧南烛自己都不清楚。
宛秋嬷嬷自踏进王府,便忙地脚不沾地,又要负责归置宁嫣的嫁妆等物,实在累得摸不着头脑。
眼下见宁嫣愿意担起当家主母之职,她心中欣慰,便带着宁嫣熟悉府邸。
首要了解的便是各座院落的称谓与用度,譬如宁嫣与萧南烛安歇的寝殿名唤藏殷居;藏殷居边儿上,萧南烛的书房名唤兰章苑。
前头的正厅名唤秋水堂,再往后头的亭台水榭、下人们的罩房也各有名字、以及每日开支多少银两……宁嫣听得头大,当日下午便找到躲懒的由头她与萧南烛的师父——林剑士,自南境边关赶回来贺她们新婚之喜了!宁嫣又惊又喜,忙跟着萧南烛一同去秋水堂见客。
林剑士站在大堂中,样貌与十年前并无太大出入,依旧一袭冷灰布衫,身形高大,笑容爽朗。
甫一见到宁嫣,他便眯起眼,捋须道:嫣儿长大了,这根骨瞧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清奇纯粹,不若跟着为师继续练武?宁嫣眼前一晃,想到站在日头下迈开腿扎马步的可怖过往,立刻扭头躲进萧南烛怀里。
萧南烛玄衣清肃,顺势揽住宁嫣瘦弱的肩脊,淡笑道:嫣儿性子软,我亲自教,不劳烦师父。
林剑士啧地一声,不满地坐到椅上,翘起二郎腿瞪视萧南烛。
你这孽徒还跟小时候一样!半点好话不会讲,还跟我抢上徒弟了,配我家嫣儿真是委屈嫣儿了。
宁嫣转回头来,就见林剑士慈爱地朝自己昂了昂下巴:好徒儿,往后你师兄若敢欺负你,你直接告诉为师,为师打断他的腿!萧南烛轻嗤一声,但笑不语。
宁嫣眨眨眼,察觉林剑士并非真心要逼她练武,立刻钻出萧南烛的怀抱,踏着小碎步走到林剑士跟前斟了盏茶:师父,师兄对嫣儿很好!师父您是怎么来的?一路劳顿,就您一个人么?您会在王府待多久?就在王府住下好吗,嫣儿想替师兄尽一尽作徒儿的本分!萧南烛怀中空落落的,没料到宁嫣与林剑士这般熟稔,眼皮不禁跳了一跳。
林剑士听着宁嫣滔滔不绝的甜软嗓音,却好似回到十年前教宁嫣功夫的三日光景。
他心中暖流上涌,和声道:不了,好闺女,为师今日来最要紧的是为了找你夫君说正事儿。
况且你二人新婚燕尔的,我留下来,你夫君少不得搓弄我!嫣儿你看看,他脸都快黑了。
宁嫣回首瞥萧南烛一眼,她还未说话,厅堂外头的几名侍女率先失笑出声。
萧南烛敛眉,正声道:你到底什么事。
林剑士端起茶水,猛喝一口:还不是你要找的劳什子楼兰古巫师,我在南境和西域那边跑了三年多,才……话至此处,林剑士见萧南烛神色愈发阴沉,连忙醒神地按下声音:去你书房、去书房慢慢说。
萧南烛负起手,轻轻看了宁嫣一眼。
宁嫣听到楼兰二字,便想到萧清宴的蛊虫,心知这是正事,柔声笑道:眼瞧着天色渐晚,王爷与师父先去兰章苑慢慢聊!师父今夜便歇在王府罢,嫣儿亲自下厨,王爷都没尝过嫣儿的手艺呢!林剑士看着宁嫣明丽的笑脸,眸光温软可人,又如疾风劲柳般坚韧、有力道。
他心中越发满意,起身笑道:好,为师十年前尝过嫣儿端来的一碗汤圆,那味道可是记到如今,一刻未忘!宁嫣不禁夸,雪腮微红,忙领着一众侍女到厨厅张罗晚膳。
可惜不知萧南烛师徒二人在书房说了什么,用膳时,宁嫣觉得林剑士情绪不高;用完晚膳,又急匆匆地离开了王府。
宁嫣以为是萧清宴那边有什么异动,入夜后回到藏殷居,缠着萧南烛要问个究竟。
红幔飘摇,烛光幽微。
萧南烛越说没什么事,宁嫣就越觉得萧南烛在安抚她。
她躺在萧南烛怀里,叭叭地希望萧南烛明白:夫妻须得一体,万事万物不可一力独抗!直至最后,萧南烛不胜其扰,倾身堵住她翕动的檀唇……宁嫣嘤嘤呜咽,又是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