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紫上附带着没有散去的零星淤点, 下巴最下方被掐出一个破皮的伤口。
有血流出来,干涸在下巴和脖颈的连接处,深红。
路呈放给她贴创可贴的时候没有表情, 一双眼睛盯着, 内里全是遏制的风暴。
言絮能感受到男人的情绪在极力收押,他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
我不疼。
……骗人也骗得没有技术含量。
路呈放没有接她的话, 又拿起桌子上沾了酒精的棉棒慢慢把下面流出来的深红血迹蹭下来。
冰凉的触感一点一点碰上言絮的皮肤, 她微仰着头, 开始的时候还瑟缩了一下, 像是某种胆小的触角类动物。
棉棒弄脏被丢进垃圾桶,言絮看见男人干脆利落地转身, 大步走远,就要打开户门——她猛地半蹲在沙发上, 盯着那个方向瞳孔放大:你去哪?紧张兮兮, 患得患失。
去对面拿换洗衣服。
路呈放扫过她不安的姿势,冲她笑,保证:马上回来。
他笑得很惯常,没看出来有僵硬或者装出来的痕迹。
但言絮就是知道, 他现在没想笑。
可能是她又开始反常了。
得到回复后言絮才慢慢坐回去,她捞了个抱枕, 划开手机去找最近很火的小品看, 看了半天也笑不出来, 嘴唇都咧不开。
她还是得看, 要快速恢复心境, 别让自己和身边人都变得笑都要靠伪装。
十分钟的小品看到一半, 路呈放才回来, 他拎了两件暗色系的衣服, 又走近沙发递给她一个矿泉水瓶,是热的,瓶身还徐徐冒着气体。
贴下巴,挨着。
热敷消淤。
言絮慢慢从他手中抓来水瓶,又看见路呈放抢了她的手机,关了带着浮夸笑声的小品。
他脖颈上搭了个白色毛巾,应该是预备一会洗澡用的,慢慢往后仰,跟她一起靠沙发。
不想笑就不用笑,想哭就哭。
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言絮沉默。
她攥紧手心,摁水瓶的动作更加大力,紧贴着,下巴像是被揉搓过,皮肤皱到另一侧。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的……?正常受欺负是应该报案的对不对,路呈放,你感觉我最近是不是过度敏感了,我是不是得病了……她听见那边有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路呈放接过她手中的水瓶,很轻地贴到她下巴上,克制方向不碰上创可贴。
他说:言絮,别想了。
这件事就算是报案…看过录像带,也没有用,没实际侵害,三年以下都够呛,你的伤…轻伤都不算。
我们是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论对错。
路呈放腾出另一只手去擦她划下来的泪,他之前掐过言絮的脸,现在的触感比之前要干涩些。
我放人,但是会找人盯着他们,这件事最主要的要找出幕后主使。
这事没完。
躲在暗处遥控指挥的人,没施暴但下命令的人,才是最该死的。
他托路城找了当天会所外面的监控,看了那辆车,但是查到车牌是套牌的。
会所走廊为了保证客人隐私,没设监控,一切线索都中断,背后的人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又让人去查常出入会所的熟客。
总能查下去,他自己也能查,有一点线索都查,不能让录像成为最后的线索就是了。
路呈放把手机划开,是一个视频。
应该是在郊外,有人在焚烧什么东西,撒了助燃剂,火势很大,劈啪作响,最后只留几捧灰烬,又拿水泼上去,全部熄灭。
销毁了,不会再有人看到。
言絮抢过来手机,反复观看,一遍又一遍,直到看到眼酸才确定。
你是安全的言絮。
同样……你也是干净的,以后洗澡时间能不能减少一点?他经常能听见很大的淋浴声,一直持续两三个小时,响在主卧附近。
那天冲进去,他只看见言絮被剥到里面的小衫,还没脱下来他就冲上去打人了,没人看见她私密的皮肤。
但她好像过不去了一样,路呈放一直不敢跟她谈这件事。
寂静了良久,言絮才慢慢抬起垂着的眼。
……好。
还想吃点什么吗?路呈放冲她笑。
言絮闷沉的心被他感染,她提要求:煎荷包蛋。
就这个?两个,两面煎。
路呈放轻笑了声,起身往外走:出息。
你这就去做吗?嗯。
……油和蛋都在对面,路呈放去拿食材回来后看见言絮在用毛巾小心翼翼擦自己的脸。
她泪痕太重,还有黑眼圈,热腾了下才舒服些。
你干什么?路呈放又倚在洗手间门口看她。
我随便看看。
言絮是清丽的那种漂亮,可能是自小就没吃什么垃圾食品,皮肤嫩得跟白瓷一样,手感也好,软滑。
要不是她伤心,路呈放每天光捏她脸就能捏八百遍。
言絮转头又从镜子里看见路呈放,他还盯。
你这样,言絮嗫喏了下,守在洗手间门口真的挺变态的……好歹还记着点他的好,言絮把变态这两个字念的很轻。
路呈放唇咧开,无所谓道:怎么变态?你又没在上厕所。
路呈放!马桶就在旁边,言絮瞄一眼就觉得又低俗又浪荡。
她狠狠地把门砸住,但路呈放闪避及时,没受一点伤。
隔着门,他的声音照样揶揄:你是不是害羞了?小医生。
……我以后洗脸都会关门的。
热气蒸腾在脸上很暖,言絮搭好毛巾才出来。
抽油烟机在小声工作,路呈放低头看手中的煎锅,他懒得带围裙,直而高的身型站在厨灶前,垂眼正看着,煎蛋声音滋滋作响。
有手机铃声响起,言絮愣了一会才发现是自己的。
谁?路呈放侧头问。
她解锁完才看见显示的名字,一下子整个人都焦躁了:我爸……路呈放,怎么办?我下巴……戴个口罩。
但是在家里戴口罩好莫名其妙。
我屋好像有庞槐剩下的遮瑕膏,你去看看,客厅还是洗手间找找。
言絮觉得他说得有理,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把手机递给路呈放——你帮我拿一下,别接啊。
手相递的一瞬间,言絮指尖的水珠突然滴下去,正好接听……你怎么!路呈放眼神几分愕然:是你好不好?言絮仔细回想了下,摸鼻子不吭声了。
幸好网络有几秒钟的卡顿,路呈放眼疾手快抢过来手机,另一只手给她使手势让她快去对面找。
叔叔晚上好。
言絮呢?……她等一会就来。
晚上十点,你俩在一块??言絮刚要迈出门的脚一顿。
言絮……她饿了。
路呈放也不知道跟言嘉裕能说些什么,翻转画面让他看锅里的煎蛋,我随便做点吃的给她。
……那还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哪有遮瑕膏?这屋子连个粉底都没有,言絮转了整整两圈都没找到东西,她已经想象到路呈放和她爸爸面面相觑的场景了。
她甚至还找了冰箱,在里面就看见一打鸡蛋跟一点面粉面条,别的什么都没有。
面粉……言絮停在冰箱门前半瞬,豁出去了,捋袖子,面粉挖出来一些混上一点水,拿手边往下巴上糊,边走。
走近房门还记得把袖子放下来,她抽空去洗手间镜子照了一下……惨不忍睹,但遮挡住了。
路呈放还在拖延着时间,无差别地询问症状病。
我最近总是肩膀痛胳膊疼,怎么回事啊?劳累过度?……你怎么那么多病?言嘉裕浑厚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夹杂着不耐烦。
言絮赶忙接过手机:爸。
路呈放看她一眼就笑疯了。
言絮狠狠剜他,让他小声,拿着手机去卧室说话。
爸,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我看看你在外面生活啥样……你下巴怎么了?!……刚才,弄面粉不小心沾上了。
言絮撒谎得很自然,她挡住下巴,开始转移话题,家里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忙。
言嘉裕琢磨出点不对劲,你跟那肋骨骨折的小子还在一块?现在可是晚上十点了。
我们……搭伙吃个饭,我弄面条,他煎蛋。
竟然圆上了。
这么回事啊。
言嘉裕慢慢打了个哈切,照例嘱咐,但是你一个女生要注意点,要知道防范生活中的危险,那小子——言絮心脏猛缩,不由自主涌出一股热泪来。
在家人面前,伪装似乎最无用,越强撑越绷不住。
她匆忙转移视频画面,趿拉着拖鞋小跑出去,把手机丢给外面的路呈放。
小絮?路呈放在镜头外摸她头安抚,熟练接言嘉裕的话:叔叔是我,刚才有个小虫子飞言絮眼里了,她去洗手间冲一下……您还有事吗?言嘉裕也担忧了起来:记得让她别揉眼,不说了不说了,你去帮她看看。
吃完饭赶紧回你自己家。
好,再见。
挂断,空气安静一瞬。
言絮拿纸把眼泪擦干净,为自己的矫情狡辩:我刚才明明没想哭,但我爸提到让我注意安全,就……白胡子老头言絮。
路呈放语调新奇,很欠地摸她下巴上的粉末黏糊,转蹭到她脸蛋和鼻尖上,言絮脸上顿时被嚯嚯得没一处干净地儿。
他还在嘲笑:你是不是在脸上和面了,好丑啊。
路呈放……言絮满脸都被面粉糊沾上,间歇性脆弱被他的恶作剧行为抵消得一干二净,她气愤地扑上去打人:你闭嘴!作者有话说:路呈放:这招叫转移疼痛,嘴欠让言絮的心痛转变为我的皮肉之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