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季, 太阳像是被模糊氤氲掉了,就算是晴天,圆日也只在午后两小时短暂地放出点光, 昏昏沉沉地懒怠工作。
这不是言絮想要的效果。
她扶额思考。
看来刘然橘为路呈放心动的时候, 应该在夏季,有烈阳的日子。
天色有些异样的粉, 阴沉沉的, 起风了。
呼啸的风顺着地面往上刮, 有尘土漫上来, 可能是要变天。
庞槐戴上口罩,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围着导演组要求请客杀青宴的工作人员, 又移视线到天际,神邹邹道。
根据我多年在北方生活的经验, 一般天气异常, 尤其是这种粉得不正常的天,第二天必下雪。
下雪?!言絮瞬间把渴望晴天的心扔到了十八里外。
她起高的语气已经十分能说明状况。
庞槐:你是南方人啊?言絮用力点头。
她出车祸那次江桥边,天上就正在飘雪,雪很大, 很罕见。
但她没来得及欣赏几眼,就糊了满脸血, 晕过去了。
之后砚城也下过一次雪, 一年冬天冷得出奇, 最后一节晚课自习, 她在昏昏欲睡的当口突然听见整个教学楼的学生都在沸腾。
当时她还以为是地震, 结果刚回神就被任栾攒起来的一个小雪球砸了鼻子。
雪球滚落掉在她课桌上, 晶莹透彻的白慢慢融化成水珠。
意识到是下雪后, 她都没跟任栾生气, 就疯跑出去,走廊里挤满人,教学楼下也全是人。
可惜雪太小,化得太快,等到放学回家的路上差不多已经全消了,言絮也没能看到银装素裹的壮丽画面。
北方的雪一定很大吧。
帝都会下几层厚的那种雪吗?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的那种!言絮期待地发问。
会啊。
庞槐把言絮给她的围巾搭在腿上,满足南方伙伴的好奇心,开口跟她讲。
到时候环卫工会在路面上撒盐,期待快些化雪恢复交通。
但是除了马路,几乎其他地方全都是银白色。
不过就你这小体格还是别期待跟人打雪仗了……言絮开口:为什么?还没等到庞槐回答,她就感觉到头顶一股重力压制。
她抬头去看,路呈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拿她的头当借力点,小臂撑在上面,垂下眼尾,晕染着十足的嚣张。
因为像你这么弱鸡的小鬼,会被人一秒埋进雪堆里。
埋进雪堆……?也不需要埋,把你扔树底下,再踹一脚树,你就没影了。
路呈放阴恻恻地往下瞧,声调懒散。
等下雪,我第一个埋你。
……人不喜欢狗,其实也有迹可循。
言絮眉头紧皱成川字,她晃晃头把路呈放还撑在头顶的手甩下来,憋了半天,想说几句狠话,终究也就哼了一声。
她也想放话说要把路呈放埋起来,把他放雪堆里,冻成冰块当雕像,但她实在没底气。
……她打不过。
晚上杀青宴我不去了,回公寓,你回不回?路呈放把人惹着,又开始不着痕迹地哄,回去我载你。
他把车开来了。
言絮沉寂一会,终究还是点了头,她能省几个打车钱。
等我半小时,去房车上等,外面冷死。
……林楚卓房车。
孙林事先拖住了他的助理,现在车上就林楚卓跟路呈放两人。
风扑到玻璃窗上狂啸,窗帘拉得严实,不透光的小空间气氛很闷,肃冷。
唯一的声响来自打火机滚轮摩擦后产生的咔嚓声。
随后火苗跳起。
仅有的亮色跃然于眼底,林楚卓得以观察,路呈放现在的脸色其实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差。
他有些拿不准他的脾气,路呈放得知了威亚事件是被他刻意操控的之后似乎不太在意,甚至还没那天逼问他包厢一事时爆发得猛烈。
他像是在冷静分析,完全没失控。
你这样做,没想过会恶心到你的粉丝么?言絮追人追六年,就追了这么个人渣。
林楚卓一愣,他本以为路呈放会暴力地把之前的痛还给他,没想到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没回声,踌躇几秒,潜心猜测其中的内里关系。
路呈放打了好几次火,总算有心情点燃手边的烟,不过他没叼嘴里,撑头几分乖僻,顺着力随手肆无忌惮地往对面扔——火星四起,丝丝缕缕顺着林楚卓穿的大衣烧得猝不及防,他顿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短促地叫了一声。
慌张地要去抓桌上剩的半杯水。
动作一停,林楚卓眼下几分狂热。
现在火势还不大,他完全可以叫人进来,拍个照片,借助舆论再……目击证人录了那晚看见你去道具间的口供,如果我以后有任何莫名其妙出现的黑料,捷易传媒的刘郁会把音频放到网上。
路呈放漫不经心地掐断了林楚卓的幻想。
他倏地站起来,居高临下,把杯子里的水泼到地面上。
火势俨然已经蔓延开,空气中布料燃烧的气味焦糊。
路呈放微微遮了下鼻子,俯身冲他笑,惊艳众神的脸被火光映照着,阴桀不驯,像个恶魔。
林楚卓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知道如果引来人可能会引来更难以估计的后果。
路呈放是个疯子!他竟然敢在剧组纵火。
男人踩着附带零星橘光的地板,打开简易浴室的门,把里面淋浴的喷头拿下来,使劲拽,往林楚卓身上浇。
他挣扎之际已经脱了大衣,但里面的毛衣也染了火苗,手腕胳膊上有烧伤,泛出来令人作呕的密集水泡。
水流不大,顺着他的头往下淌,落汤鸡,无比狼狈。
鼻腔有些进水,林楚卓咳嗽了几声,盯着他的眼睛满是怨毒,余痛让苍白的嘴唇发抖。
你满意了吧,路呈放。
让他烧伤,皮肤被毁,又亲手把他淋成落汤鸡。
高高在上的凭什么永远是他路呈放?不过是有个富裕权势的爹。
等到路城……看他这副嚣张的样子能坚持多久。
路呈放唇微勾,扔掉花洒,迅猛地低下去揪他的领子,凌冽地拎着他往车身上撞。
不过是烫伤,你又没被我踩断肋骨,打折小腿。
打得这么轻,还他妈觉得自己吃亏了?男人身上突然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那是一股从小没被管教野蛮生长出来的戾气。
林楚卓被他盯得硬生生低下头去。
跟这种只会耍阴招的人说话,他都嫌跌面儿。
路呈放冷嗤一声,伸手把熄灭的烟蒂拍下来,绕过正燃烧着的沙发桌椅,下车。
助理总算匆匆赶到,手里拎着粉丝送来的应援餐,正要上车,好巧不巧在台阶上跟路呈放狭路相逢。
林哥,粉丝给你送的小蛋糕和——话还没说完,手上的袋子就被男人无比自然地抢了去,阔步走得很落拓。
这是什么强盗行为?助理才意识到刚刚那人是路呈放,他钻进车门正欲告状,就看见里面乱作一团——不好了!着火了!林楚卓被浇成落汤鸡,他大衣顺着沙发一路烧到桌椅,火势不小。
陆续有人去接水救火,不过路呈放的房车离得远,里面的人听不太清,只看见一点从窗缝冒出来的烟雾和四散的人群。
言絮打开窗,闻见一股刺鼻的气味。
再去看,路呈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提着个袋子懒散地晃。
吃不吃小蛋糕啊,言絮。
言絮马上接过,翘唇,睫毛被外面的风吹得颤了两下。
谢谢你呀,路呈放。
她低头要去看蛋糕的样子,刚打开就发现一封信。
致林楚——咻地一秒,路呈放手很快地抢过信件,团成一团揉烂。
赶快下车,回家了。
噢……那边人好多,发生什么事了吗?着火,林楚卓抽烟把沙发烧了。
……太不小心了,言絮拧眉,你以后抽烟要注意些。
知道。
路呈放把打火机放兜里,侧头去看言絮被冻红的鼻尖,绕到后面把她的围巾又紧了两圈,直接盖过半张脸。
言絮不满地蹭了两下,路呈放没再动她。
那晚庄园书房,言絮似乎只听到了他说的话,路城说是林楚卓动的威亚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来。
不然不可能是这状态。
不知道也行,路呈放也没打算让她知道太多。
他走得快,想事情的时候忘记等短腿,慢慢把言絮落在后面。
言絮在背后鬼鬼祟祟地打量着路呈放的体型。
刘然橘那么瘦上镜才好看,路呈放看着虽然不太瘦弱,但不知道脱了衣服会不会显出来骨头。
网上也无迹可寻,路呈放一般不放腹肌照和健身房的照片在社交平台上。
这么看着应该是没太瘦,但是营养餐的单子还是给一下吧。
反正给了他也不一定会照做。
言絮小跑上去,追上路呈放,掏兜拿出那张纸条:路呈放,你拿着这个。
路呈放挑眉:情书?……是你的营养餐配表,我随便写的,你到时候可以参考一下看看。
路呈放听见不是情书,也懒得拆开折的方方正正的纸片儿,扔进兜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说不同意也算半个答应。
言絮很知足,抬头又去看庞槐嘴里粉得不正常的天。
你说明天会下雪吗?那么喜欢下雪?他浑不在意地插兜走。
雪很漂亮啊,下雪天我心情肯定超级好。
那等下雪了,我跟你说个事儿呗。
言絮驻足,暗暗地瞪他:你要是再说把我扔雪里,我就把蛋糕砸你脸上。
路呈放轻笑:不是那事儿。
那你现在说。
言絮仰头,被他勾得心痒痒。
我就不。
明天就下雪了。
还得有一个月,傻子。
但是庞槐说天像这样,次日就会下雪。
温度还没零下,有个屁的雪。
什么事啊到底……不说,那我还把蛋糕砸你脸上。
言絮无理撒泼。
讲不通道理。
路呈放停顿下步伐,啧了一声,低头捏她被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下巴。
长能耐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