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算了?言絮听见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不死心地追问。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突然发颤, 痉挛得莫名其妙。
对面是一段冗长的空白,背景分明嘈杂,落进手机却静悄悄的一片, 沉寂得可怖。
说话, 路呈放。
言絮,路呈放似乎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语气生涩执拗, 又在用力地保持声调上的平稳。
他说:要把话说得多透, 你才能听懂。
……言絮把电话挂了。
她保持着蹲在树下的动作僵滞了很久, 才忘记问一句最重要,最显而易见的问题。
【言絮:你喜不喜欢我?】讯息是隔了两分钟回的。
乐队已经演奏完, 凑热闹的行人也四散走光,言絮盯着路边不知道谁挂的红丝带, 带子被风扯下来, 勾到下水道盖子上,上面印着脏兮兮的脚印。
她走回医馆,凑到水龙头前,用冬天刺骨的冰水把一小时前庞槐帮她化的妆卸了。
这边没留卸妆水, 庞槐刚才定妆很用心,化妆品也防水, 能保持一天不脱妆。
言絮一直搓到脸上大面积发红, 眼皮上的色彩也没掉下来。
胡同口好像有家日化店。
言絮进去找了瓶认都不认识的卸妆水重新回到水龙头前, 这次认认真真了三分钟, 总算擦掉了多余的脂粉。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
脸上的余红被冰水刺下去了, 皮肤呈现出原本的透白, 眉眼舒展清丽。
娱乐圈美女美女美男聚集, 妖得五花八门, 她这种长相确实寡淡了些。
好像,是跟路呈放不般配。
半晌,镜子中的女人突然自嘲地笑了下。
-任栾昨晚在微信上重新问了遍言絮过年回家的事,他定的13号凌晨的机票,提前一天问她要不要买同一班机,路上可以相互照应。
刘然橘今年过年不接行程,他前几天就放假了,能回家享受个不算短的年假。
傍晚,他正收着行李,突然听见卧室正充电的手机响了一声,随便扔下手中的衣服,拖着步子慢吞吞地挪到卧室。
任栾看见消息的瞬间,瞳孔扩大。
【言絮:你买的什么时候的机票?】这是要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昨晚的消息不是说还要在这里呆几天,让他先回去吗?不管了。
任栾慌慌张张把充电头拔了,半蹲在床沿,转移应用去出行app截图了昨晚就买好的机票时间,刚要发送,就看见对面又发来一条——言絮:【我准备明天回去,合适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截图取消发送。
任栾打字:【好,明天晚上的可以吗?】对面发过一句好的收尾。
任栾弯了弯唇,顺手换应用,改签了机票。
-明天晚上就走,时间算是紧张的。
言絮赶在天黑前回了趟公寓。
之前顺着这展落地窗能望见这个城市最漂亮的黄昏,橙红的浑圆沦陷成渐暗的暮色,旁边总是陪衬着几朵同样艳丽的云。
今天却不同,雪天阴沉,散开的乌云像枯槁的叶片,只剩断断续续的纹路。
言絮盯着盯着,突然觉得外面飘飘扬扬的雪片比夏天的烈阳都让人难直视,刺得她眼睛疼,泛潮。
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
本来就没在一起,还准备像失恋那样掉两滴眼泪吗?言絮隐晦地吸了下鼻子,几乎是小跑着进卧室把东西都拿出来,收拾行李。
她来的时候拿的东西很少,带来的行李箱也小,刚到这个城市那段时间报复性消费买了很多衣服配饰,依靠之前的20寸小巷子肯定是不行了。
衣架上的东西都扯下来叠了一大半,玄关架上还挂着她的围巾和帽子,言絮摘下来。
叩叩门被敲了两下。
她慌忙的动作突然滞住。
不至于敲门。
她又不会换密码。
言絮垂眼想着,脚像是定在原地,她想跑回卧室把门关上,却更想亲眼看看路呈放现在的表情。
他会难过吗?隔着道门,浑厚的声音传过来:闪送,麻烦开门收下货,这边行李箱是您订的吗?哦,是她在出租车上订的大号行李箱。
不是路呈放。
言絮花了一分钟才消化掉这个事实,她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回神,打开门把东西签收了。
全部东西收拾完已经是两小时后,现在是晚上七点,言絮订了家离机场不远的酒店准备呆一晚,她弄的案例整理差个半天就能弄完,得这边都安顿好了再回去。
约好的司机已经到了楼下,言絮望了望这间像是没人住过的卧室,拖着两个箱子走了出去。
迈了两步后她突然又返回,把衣柜门打开了。
囫囵一场黄粱梦。
至此,总算是醒了个彻底。
-说是中雪其实下得并不大,踩在脚下甚至没有雪天独有的那股颗粒感,孙林踢了两下脚,甩掉鞋上沾的雪末才走进住院部。
时安筠的尸体其实没有太多人看到。
他在长椅上亲眼看见那一幕之后,手快地立刻打电话叫来了医生和后勤人员处理。
一条警戒线拉上,担架,运送,太平间,清理打扫,很快就销声匿迹。
这件事爆点足够上社会新闻,但他跟媒体的刘郁打了招呼,让他帮忙处理。
刘郁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小时网上的言论都被压了下去,再没人讨论哪家医院有人跳了楼,更不会有人知道,跳楼的人是顶流路呈放的母亲。
叮.电梯门打开。
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小护士看见他站到走廊,才停住讨论八卦的嘴。
孙林隔着病房窗户看见路呈放正坐在床边发愣,然后旁边的医生对他说了些什么,最后男人拿起笔,笨拙地在他递过来的纸上签名。
医生走出来时,孙林才看见那张纸顶头的几个大字。
死亡通知书。
喉咙像是被人揪住一样,孙林背靠着门蹲下,手撑着膝盖,渐渐哽咽起来。
病房内,路呈放盯着自己发颤的手指,察觉到自己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心脏像是被冰封住了,从里面渗出来一股彻骨的凉。
它好像不再跳,老老实实的呆着,跟他现在的姿势一样,一动不动。
他后知后觉握上左手的脉,像言絮那样三指搭上去试探了一下,大脑却也分辨不出来那个地方到底是跳了,还是没跳。
顿感作祟。
很荒唐,日子明明在一点点变好。
时安筠病情好转,言絮在等他回复,就连路城,他也在尝试后面跟他破冰。
但怎么这么快,事情全都赶着调转。
上帝的手轻轻一拨,他维持的几根弦顷刻崩塌。
之前的轻松反而成了一种荒诞,空荡的病房和刚才地面上绽放的血色反复提醒着他,现在才是真实。
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很快,很快就可以重新接受现实。
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言絮不是不告而别的人,她拖着行李箱住进酒店,花了三个小时就超效率完成了余下的所有收尾工作,之后抱着手机不知道怎么跟庞槐说她要回家的事情。
原本是可以直接说的,但她上次口快把想带言嘉裕一起在帝都过年的事情告诉了庞槐,她还说要抽空要来蹭顿饭。
现在她要回老家过年,计划发生改变,她一定会问原因。
零点,外面的雪又重新下起来,言絮没再纠结,给庞槐发了一串语音,她很少发语音,但现在真的没力气打字。
晚饭没吃,午餐就敷衍地啃了个面包,言絮脱力地靠着床沿坐地上:庞槐,我明天飞砚城,准备回家过年了。
如果她问为什么突然又要回家过年,她就把锅推到言嘉裕头上,说父命难违。
如果她追问路呈放在哪过年。
她一定,一定要不在意地开口。
说什么好呢……他怎么过,管我屁事太粗鲁,一看就是硬装不在乎。
不知道三个字又没力度,显得她不够坦然。
思考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来。
在哪呢?庞槐问。
外面。
外面哪里?言絮被问的一怔,推出去看了眼门房上的号码牌才给她报出准确地址。
等等,你要来找我?不是明儿的飞机吗,我今晚找你玩会。
庞槐努力让声调保持得跟之前一样大大咧咧,别墨迹了,挂了——庞槐。
说?带瓶酒。
言絮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总有些话,要借着酒劲说清楚。
庞槐带了瓶洋的还带了瓶白的,甚至去药店买了解酒的药预备着。
言絮开门看见她拎着袋子,风尘仆仆,罕见地松懈下来。
庞槐应该是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什么都不问就陪着她喝,后面还叫了酒店的服务又加了几瓶啤的。
言絮喝醉哭,她也哭,两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却都控制不住。
最后她睡倒在地上,言絮爬起来恍惚地看手机。
跟a1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下午。
那条她开口的,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后面紧跟着回了一个单字。
a1说,不不喜欢。
不喜欢你亲我,不喜欢你跟我约定初雪让我等,不喜欢你冲我笑。
耍人好玩吗?跟人玩暧昧很爽吗?泪腺和情绪一起失控的时候发语音太难堪,言絮控制着已经醉到不听使唤的手指给他打字。
【有一件事还是要谢谢你,六年前江球——打错字了。
视线模糊到看不清键盘,她切换了手写,修改,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画在屏幕上。
【有一件事还是要谢谢你,六年前江桥边是你救的我,你可能已经忘了。
】【谢谢】她重复一遍。
发送。
拖进黑名单。
就这样吧,闹剧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说:到此为止是不可能!大家放心,看我马上给他们写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