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3 章

2025-03-21 15:49:09

被子被无情地掀开。

言絮被冷空气包围, 裹在身上的单薄睡衣好像缩水了一样,带着寒意紧贴毛孔。

她牙打了下颤,心想, 你报复的一点也不明显, 真的。

冷意驱动她往暖的地方凑,言絮往右靠, 顺手撩开路呈放的被子, 显然是要大胆地往里钻。

被子中的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应对, 他僵硬片刻, 手指蜷缩抓紧被边,捂得紧紧的。

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言絮, 你得有点廉耻之心。

你不是说一张床不需要两张被子?言絮充耳不闻,努力扯他被子, 想挤到他旁边。

只是放狠话, 听不出来?路呈放招架不住,猛地半坐起来,又帮她把推到一边的被子盖回来,严严实实, 不留一丝缝隙。

言絮:?最后忍得跟个孙子一样的还不是我。

这次他背过身,说什么也不扭过来了。

睡你的觉。

把我的拉黑解除了。

黑夜中, 路呈放的声音低了些, 他把侧脸摁在枕头上, 通过听心脏跳动的声音来感知存活。

还有……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他不是故意说不喜欢你的。

也不该不跟你礼尚往来, 那晚应该说想你的。

心理医生告诉过路呈放, 自杀不会遗传, 但它具有模仿性, 亲眼目睹时安筠跳楼, 对他来说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躯体化症状严重的时候,他的举止往往是不受控制地想要了结自己。

大脑为什么会不受自己控制,路呈放直到现在都想不通深层次的原因。

但他悟出来一个道理。

有些人本身就是在赖活着。

稍不顺心就想跳了割了,这种人就是炸弹,临走还要炸别人一身,他妈炸了他,把他刺激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但他不能炸伤言絮。

于是危机感降临的瞬间就想把身边的人狠狠推开。

不过医生也说过他的症状有些特殊。

现实中,患者不管再怎么严重,真正实施自杀行为之前,欲念跟生存的本能都会打一架。

他们会博弈一阵子,然后释放出求救信号,会渴望被外界听到,渴望被拯救。

但他,好像没遵循这种生物学的本能。

他没有求生的能力吗?路呈放。

思绪被打断,后方传来言絮的嗓音和频率均匀的白噪声。

被子贴上他的,言絮声音很柔,极力表现出无所谓,你的那些话,我早就告诉过自己是假的。

所以没关系的。

你不要怪自己。

……撒谎。

如果真的没当真,除夕夜为什么要喝得酩酊大醉后给他打电话。

我的鼻子没有变长,匹诺曹证明。

言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举手发誓。

童话是骗人的。

他声音有些闷。

但我不会骗人。

……昨晚睡得不算沉,言絮朦朦胧胧中听见几次路呈放干呕的声音,他漱完口出来之后会偷偷从被子里抓她的手。

直说牵手就好,她又不是不同意。

但路呈放总是执着地把自己搞成一副做贼的样子。

这算什么?提前练习地下恋?孙林正在厨房,往面包片上抹花生酱。

他看见路呈放停顿了会,然后自觉地拿起面包往嘴里塞。

这一画面冲击力太强,孙林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他忙掏手机,好像是要把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拍照记录下来。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

孙林背过身躲过路呈放暴躁的眼神,最后把照片发给了一起陪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庞槐以及南潜。

言絮问过庞槐的下落,她本来想把她也约过来的,但是听孙林说她现在在国外。

路呈放颓的时候尽可能给身边的人都安排了其他工作机会。

庞槐就是被他介绍给了国外一家造型室,孙林本来也有更好的去处,但他死皮赖脸地跟着路呈放。

最后庞槐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还痛骂了他半小时。

怎么回事?搞了半天就她一个人散了是吧?看她怎么尽快完成手头工作,杀回国内。

南潜作为国内的金牌经纪人,手上各类导演的关系网都拢得清清楚楚。

他这几天都在外面跑关系疏通,但他跑遍所有知名影视公司,也再没有人愿意用路呈放。

自降身价的小破网剧除外。

圈内消息传播飞速,路城被抓走的那一天,合作商就连夜中止了合作关系,熙雨权衡利弊两天也跟他解了约。

澄阳娱乐紧跟其后,直接宣布了路呈放恢复自由之身。

风口太紧,没人愿意在这种关头用一个劣迹艺人。

尽管风还没吹到圈外,但嗅觉敏锐的粉丝也已经琢磨出了大概动向,营销号一条接一条的发,路呈放再一次被放在风口浪尖、话题中心。

幸好,严苛的外部环境暂时还没过多影响到屋子里的人。

铃声响起,言絮接电话之前还有模有样地瞥了路呈放一眼。

吃,快,点。

五分钟了啃不完一片面包。

路呈放躲避她的目光,垂眼又开始跟面包斗争。

电话地点显示就在帝都,但没有备注。

言絮晃了下神才接起来。

你好,是言女士吗?鲜少有人称呼她为女士,言絮皱眉摁下录音键才嗯了一声。

我们这边是京北医学杂志社的,你之前寄的样稿我们看过了,目前有合作出版的意向,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约见一下,商量后续的细节问题。

可能是有了陌生电话约见的后遗症。

言絮谨慎地要求见面地点由她掌握,后续确定了见面人和对方的电话后才挂。

谁?路呈放抬头。

出版社的。

加上对方的微信之后,言絮想了一会,把约见地点放在之前路呈放带她吃过的一家餐厅。

她记得那家餐厅监控很多,可以用来以防万一。

微信交流完后,言絮才慢慢靠近路呈放,她半蹲到他面前,目光干净,像是在看一种柔软的小动物。

我下午出去一趟,你要乖乖呆着。

……别用这种跟智障对话的语气跟我讲话。

路呈放咽下最后一点面包,迟疑了会,抠出一粒药扔进嘴里。

他当面把药配水吞了,然后抬头。

这样能带我一起去吗?好吧,他现在确实娘们唧唧的,像个缠人精。

有点远。

言絮委婉地拒绝了他,眼看路呈放就要伸手,抠喉咙重新把药吐出来,她立刻摁住他的手。

你再疯?……早知道应该谈妥之后再吃那颗药。

路呈放停顿了一会,还是放下了手。

-事情比想象中更加顺利,跟言絮对话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医生,姓吴。

这位医生之前任职在中心医院,退休之后才去医学出版社找了个闲职。

他学的是西医,但退休之后闲着没事也研究过几年中医,这次言絮整理出来的文章就是他从一众稿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只要是对中医有过研究的,没人不认识言海,那位道医在众多中医心中已经成了位传说中的人物。

而言絮写出来的文章正是出自言家时代传承的医术,出版这本著作简直是一件造福患者,精进中医文化事业的大事。

吴医生推过去一张卡,皱纹横亘的脸上堆笑:这是预付款,出版之后会给你相同金额的尾款。

老实说我之前以为你们有些中医过于…保守,世代传承的医术从不公之于众,但你是个例外。

言絮没客气,直接把卡收进包里,笑着纠正他:我们不是吝啬,中医如果学透,付出的时间精力太庞大,我们没办法收纳更多的学徒。

我从五岁开始背药名,至今都认为自己医术尚浅。

可你已经治好过脑瘤患者和其他一些癌症病例。

书中有案例提到这点。

但我最想治好的人…言絮低头抿了一口茶,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他还痛苦着。

吴医生说了几句劝慰她的场面话,两人握过手之后就分开了。

言絮没第一时间回公寓,她去洗手间洗了下手,再出来时就遇见了现在她最恶心的人。

林楚卓穿着一身熨烫齐整的西装,在跟包厢里的人说着什么,言絮从鼻腔发出蔑视的一声,走了出去。

你是那个……越不想跟谁碰面越事与愿违。

既然被认出来了,言絮也没有躲避的理由,她唇上挂了丝轻视的笑,转过去——看见了林楚卓身边,刚从包厢走出来的人。

曲鸿遥。

脑海中的记忆重新跳转到她去机场接病患的那天。

她在高速上看见的一闪而过的那两个身影。

前一个认出来了是林楚卓,后座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型此时跟曲鸿遥对上,重合得密不可分。

……原来他们早就狼狈为奸了。

言絮忽地笑出声,目光移到曲鸿遥脸上,看着他方正的国字脸,想起之前他邀约她和路呈放一起去家做客的样子。

以及那晚,路呈放带她去童年生活的四合院,亲口告诉她,他小时候只有舅舅疼。

好久不见啊。

曲鸿遥还似之前好客爽朗,他甚至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几颗糖递给她。

丫头,糖吃吗?目光从他手中的糖上移到他脸上,言絮突然有些后悔,她该带上路呈放来的,应该让路呈放过来狠狠地朝这两人脸上砸几拳。

林楚卓笑了几声,也抓了几粒糖:真是巧了,她还是我粉丝呢,之前找我要过签名。

谁还没眼瞎过。

言絮轻笑,把两人手中的糖都接过来。

随后攥紧手心,手背朝上,猛地松开,糖果从半空掉落,砸到曲鸿遥的皮鞋上。

她收回手,没去看两人绷不住的怒意,揣兜往回走了两步又重新回来,站到林楚卓面前。

言絮打量了好一会,看到他眸光闪烁才扯了扯唇。

你鼻子整过吧,她目光直直地打上去,看着林楚卓意想不到地愣住,又轻飘飘补上一句,三年前,好像还不长这样。

……林楚卓上前一步,假面彻底戴不稳了,我警告你,别去网上乱说!噢,我好怕。

就算你买热搜造谣,我也能压下来。

而你的路呈放,再也浪不起来了。

林楚卓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郁。

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言絮没接他话茬,实话实说,你整完容还是比他丑很多。

……言絮唇角的嘲意加上这句话算得上是暴击。

林楚卓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想追上去做些什么的时候,被身后的曲鸿遥一句话制止了。

林楚卓似乎很听曲鸿遥的话。

言絮低头,边踹地上的糖,边往外走。

……回来已经是傍晚,言絮特意拐去胡同打包了两份素米线,她刚推开门,就跟急匆匆的孙林撞上了。

他神情慌张,言絮看了一眼,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速,某种不好的念头升起。

……怎么了?路哥不见了!我就去外面买了点日用品,回来就找不到他了。

睫毛颤动,言絮把打包的米线放到玄关柜上,手贴上冰凉的墙体:他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呆着。

纷乱的思绪体现在控制不住的脚步上,言絮手忙脚论地推开一个个房门:你确定你检查过所有房间?都看过了,厕所都看过,他不在,我还是赶快去报警吧!等等……某种不成形的想法盘旋在脑海,言絮想到什么,快步走到自己的卧室。

没人。

肃静的房间没留下一点生活的气息,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窗户大开,烈风呼呼作响。

她昨晚是在路呈放那间睡的,这屋子没留下她什么痕迹,除了……言絮缓步站定到衣柜前。

伸手,推开柜门。

门开的那一刻,光从外面透进去,言絮胸腔猛烈地震颤起来,她像是很久没呼吸过,边用力吸气,边往里看。

她看见路呈放高大的身体缩在逼仄的空间,抱了一团她昨天刚收拾进去的衣服,瞪大眼睛,瞳孔失焦地在跟她对视。

有一件事情路呈放搞错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在他体内其实也藏匿了对生的渴望。

只不过他把这种渴望隐晦地藏进了眼睛,对视的时候他才发现。

原来他发病时,看向言絮的每一眼,都是在向她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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