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沈潭并未深吻, 只浅浅啄了一下,胡婉被逗地满脸通红,眼中含着水雾:相公……好了, 我们去看看村民的流水宴吧, 说不定还有能帮忙的地方。
沈潭扶着胡婉的后腰,与她走出了这方僻静的农家小院。
京年年为免去尴尬, 一路上都没有再传音。
月无涯也默契地没有言语。
流水宴旁, 村民临时搭了个伙房,胡婉怀着孕动作不宜太大, 只在旁边做些打下手的事情,摘摘菜, 整理餐具之类。
张婶搭话道:沈大夫, 看你们衣着亮丽,是从都城来的?怎么想着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沈潭道:我和夫人想远离尘世,过些普普通通的乡野生活。
张婶看着一对夫妻做事手脚也不麻利, 料想平时是不沾阳春水的, 她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听村长说,你们以后想住在我们这, 可有与家里说了?沈潭沉默了一会:闲散惯了, 家中亲眷不会约束。
听这口气, 是偷跑出来的富家小姐公子?张婶笑着接过了他们手上的活:我来吧,本就是乡亲们答谢你们的流水宴,怎的让你们动手。
胡婉和沈潭闻言, 道了声谢,便到阴凉处歇着了。
不到午时, 菜色齐备, 村长带着一群农人姗姗来迟, 对沈潭道:沈潭啊,我找了些年轻人帮你一同造房子,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回头跟他们说啊。
沈潭作揖,先行谢过。
有个年轻小伙兴奋道:听说沈大夫以后就住我们村了,你们是都城来的,出手阔绰,一定很有钱吧?都是我平日里给人看诊攒下的钱罢了。
沈潭答道。
村长招呼着村民落座开宴:我们今日摆席,不仅是为了答谢昨日沈大夫义诊之恩,更是欢迎沈潭成为我们村的一份子。
村长举起一杯新酒:我们敬沈大夫。
沈潭不好推拒,就算平日里不饮酒,还是饮了一杯,一杯下肚,被辛辣地连连咳嗽。
几个小伙起哄道:沈大夫的夫人怎么不喝啊。
胡婉生的漂亮,白皙精致,远非农妇可比,也不善言辞:我……我有孕……沈潭也道:我夫人有孕在身,不便饮酒,望几位小兄弟谅解。
村民哄堂大笑:咱们村儿的女人,哪有这些规矩,怀了孕下地干活也是有的,好啊,你夫人不喝,那便你喝吧。
沈潭面子也薄,只好一杯杯喝下去,喝到后来眼前模糊,走路摇摆。
胡婉绞紧了双手:相公,不能喝了。
京年年忍不住传音:【知道的,是答谢人家大夫,不知道的,以为在报复沈潭和胡婉呢。
】【这群村民,怕是没有看上去这么淳朴。
】月无涯答道,【人性本恶,在未有教化之地就更加明显,不知过了今日,这沈潭和胡婉还是否觉得乡野有趣,村民善良。
】沈潭显然也意识自己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村民的纠缠,带着胡婉回到了最初的小房间中。
胡婉给沈潭倒了杯热茶:相公喝点茶,你感觉怎么样?沈潭是大夫,他从药箱中取出一瓶醒酒药丸,就着茶水吞服进去,清醒了不少。
谁知一路跟过来了几个农家汉子,二话不说便推门走进来:沈大夫,我们是村长的亲戚,帮你造房子的,来问问你们屋子要弄啥样的啊,兄弟们几个也好早点开工。
沈潭道:不急……我还得再和我夫人商议。
与一个大肚婆商量什么,沈大夫就是太温和。
为首的男子看了胡婉两眼,对了,村长给的那些钱不够造屋子,我们特地来找沈大夫再拿点。
胡婉声音柔顺,却抗争道:我相公给了村长一整袋银两,起码有五十两,这还不够吗?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男子就势推了胡婉一把。
沈潭连忙护住胡婉,欺他妻子,就算再温和的人也会生气: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做什么?男子哈哈笑道,沈大夫,此处不是都城,山高皇帝远,要驱使我们造房子,工钱自然是更多点,哦,我知道了,沈大夫醉了,那我们便代劳自取吧。
住手!村长在门口喊道,你们在做什么?村长来了,几个男子才悻悻地停下了就要翻箱倒柜的手:我们不过是想着给沈大夫的新屋子用些好材料,之前给的钱不够。
怎么不够?村长吹胡子瞪眼,即便沈大夫喝醉了,你们也不能这么诓人家啊。
沈潭经此一事,已经打消了在此久居的念头。
他踉跄着站起来:村长,我和夫人不打算住在这里了,还请村长将之前的银两还给我们吧,我们也好尽快动身。
村长一听这话,脸色冷了下来:走?我们村里就缺大夫,沈潭你可不能走。
沈潭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胡婉,坚持道:还请村长把之前的银两还给我。
……村长黝黑的脸抖了抖:不可能。
几个男子看村长变了风向,嚣张气焰更甚:村长,把他这一箱财物都搬走,沈大夫就走不了啦。
村长给为首的使了个眼色,阴沉着脸走了。
村长走后,几个男子强行夺走了沈潭和胡婉的所有财物。
胡婉哭喊,沈潭硬拦,却落了个拳打脚踢的下场。
胡婉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哭得已经喘不上气。
京年年何时受过这委屈,只可惜这是魔魇幻象,她现在无法干预。
月无涯察觉到京年年的情绪:【别入戏太深,沉入梦魇,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京年年道:【我若是能操纵这具身体,这群村民一个都跑不掉。
】【恶人众多,能得到报应的并不多,你能搭救几个苦命人?别忘了,现实中的胡婉和沈潭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就是原主的情绪多多少少能影响我。
】沈潭将跌坐在地的胡婉扶起来,方才出门时还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不出两个时辰,他们的心境天差地别。
相公,我们现在怎么办?胡婉一向没有主意,红着眼睛问道,都怪我,昨晚还说要在此定居。
沈潭抚过胡婉的脸颊,温声安慰:不怪你,是我没保护好你,等我酒劲彻底过去,我便带你走,大不了那银子我们不要了,以后再挣就是,绝不能让你在这种地方生产。
胡婉哭着点了点头。
她听相公的便是。
沈潭为了能快些走,又多服下几颗药。
他们身上仅有随身携带的零星财物,倒也省去了收拾的麻烦。
趁着夜幕降临,沈潭带着胡婉匆匆地离开了这处小院。
可他们刚刚跑到村子外围的森林里,就有村民举着火把追了上来。
为首的是村长和白日里的男子:沈潭,这么晚了,你想带着你的夫人跑到哪里去?也不和乡亲们说一声?沈潭面色不善,挡在胡婉身前:我带我夫人走,需要你们过问吗?怎么不要?你已经是我秦家村的人,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村里!男子走到沈潭面前,对准腹部踢了一脚。
沈潭痛得弓起身子,却还是护着自己的妻子。
村长举着火把,在夜晚的火光中笑得露出了玉米般的黄牙:放你们走?放你们去报官吗?不瞒你们说,这些年,路过我们村被留下的人可不少,我劝你们老实点,还能少受点罪。
沈潭眼中泛着寒光,有肃杀之意。
他攥紧了胡婉的手。
京年年能感受到胡婉的感情和痛楚,想必月无涯也是一样。
她按捺住自己情绪波动的同时,没忘了提醒月无涯:【你也小心点,意识别被影响了。
】月无涯没有传音回答。
毫无悬念,沈潭和胡婉被村民押回了秦家村,丢进两间柴房,隔着一道墙分别关押起来。
此刻,月无涯才再次出了声:【我或许知道破除梦魇的办法了。
】京年年喜道:【真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方才想了些事情。
】夜凉如水,柴房脏污陈旧,根本没有睡的地方,沈潭抵着墙边,沉沉地唤道:夫人……胡婉也摸着墙,泪水涟涟:相公,你还好吗?一天之中,两人几起几落,沈潭心疼道:夫人,你别管我,先好好休息,我明天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胡婉触碰着冰凉的墙壁,这道墙很高很高,似乎要将她和沈潭永远拆散。
夫人,可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织女每年只有七夕那日才能在鹊桥相见,终日饱尝相思之苦,我们此刻像不像牛郎与织女?胡婉急道:你还有心思说笑。
或许牛郎织女还没有我们幸运,起码我们还能说上话。
沈潭笑了一声,夫人,睡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胡婉怀着孕,极容易犯困,此刻听到沈潭还有心情和她讲些闲话,说着说着竟是就在墙角睡着了。
直到她被灼热的温度烫醒。
火焰冲天而起,就在沈潭的那道墙中。
他们再没有明天了。
京年年随着胡婉的睡眠醒来,中间也失去过一段时间意识。
眼前熊熊烈焰,也燃到了京年年的心底。
她大声喊道:【月无涯!】。